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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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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太过真实,令她难以辨别。

她看见自己坐在未央宫的主位上,接受百官叩拜;她看见自己大腹便便在御花园中散步,身后宫仆成群。

忽然间,一声巨响。

黑压压的士兵撞开了宫门。

箭羽飞驰,周遭一片混乱,火光照亮了满地尸首,顷刻间血流成河。

我在哪里?

华婉宁焦急地寻找着自己,未央宫?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她捧着孕肚和穿着龙袍的刘从裕紧紧依偎在一起,他手中握着宝剑:

“这些逆贼!胆敢逼宫!”

刘从裕一把拽起她,两人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可宫门外,弓箭手早已就位。

数以万计支锋利的箭羽正瞄准他俩。

“哈哈哈,陛下,您想去哪儿?”

一位穿着宦官服饰的男子饶有兴趣的盯着二人。

他尖锐的笑声实在刺耳,华婉宁恐惧地捂住了耳朵。

宦官并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时间,只见他大手一挥,无数弓箭如雨点般密集地射向自己。

她看见利箭射中了她高高隆起的腹部,顷刻间,撕心裂肺的疼痛涌上心头。

“不要!不要!”

睡梦中的华婉宁恐惧地挣扎着,她好怕,她好痛。

这个梦境太过真实,她的四肢僵硬如石无法动弹,可腹部却传来尖锐的痛楚!

“不要,不要!”

绝望而无助的呐喊惊醒了柴房中的桑青野。

他进屋点亮一盏油灯,缓缓靠近床榻。

顺着昏黄的灯光,他终于看清了那女子的样貌,眸光不由得微微一顿。

她的额角沁满细细密密的汗珠,浓密纤长的翘睫不停地颤抖,贝齿紧咬红唇,似乎梦魇了不断溢出哭腔。

他谨慎地伸出两指戳了戳她的肩膀。

“醒一醒!”

床榻上的人却没有反应,两行清澈的泪水自她眼角滑落,淙淙不断。

他无奈,只好将油灯置于床头,俯身稍稍用力握住她的肩膀摇晃:

“醒一醒,快醒醒。”

梦境中的华婉宁蓦然睁开眼。

眼前是一张模糊的面孔,她错以为是那宦官的脸,于是奋力地挣扎,可是这人的双手却犹如烙铁一般坚硬有力地按着自己。

“放开我。”她开口斥责,盈满泪水的眸子紧紧瞪着他,仿佛要在他身上灼出洞来。

桑六郎本绷着脸,见她这副抵触的模样,他只好默默松开手,眼睁睁见她瑟缩到床脚暗处。

他只好先将油灯拨亮些:“你别怕,这里很安全。”

昏暗的室内豁然变得明亮。

华婉宁听见面前这人的声音,清冽冷峻,似与梦中那刺耳的宦官不同,她壮着胆子抬眼看了过来。

视野尽头,是一张硬朗的面庞,眉眼肃整,目光如炬。

她潋滟的眼眸中流露出慌张与不解:“你是谁?”

桑六郎将视线从她脸上收回来,脑海中却在思忖该怎么向她解释眼下的情况?

“在下,桑青野。”

他将她茫然的神色尽收眼底,再次解释道:“这里很安全,你不必害怕。”

语落,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桑安做下的这些蠢事,他实在难以启齿,只好调转话头:

“你叫什么名字?”

华婉宁迟疑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桑青野等了片刻,见她不愿意说,索性作罢:“你歇着吧,有事明日再说。”

语落,他便起身离开了自己的屋子。

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

华婉宁从可怖的梦境中醒来,脑海中一片混沌。

这是哪里?

她不断地回忆着,自己从兰因渡口乘船北上,大约是到了华荣与曲水交汇的地方,忽然被一群水匪袭击,随行的护卫竭力抵抗,可水匪数量众多又深谙水性,神出鬼没,令护卫几乎全军覆没,而自己也被他们拉下了船,她还没来得及辨认这些水匪的样貌,便被迷晕了。

至于后来,就全然不知了。

难道,此处就是水匪的窝点?

华婉宁警惕地环视四周,自己所处的这间屋子不大,陈设简单,看不出什么端倪,她只好透过狭小的窗子往外窥视,目及之处,漆黑一片。

方才那个人,就是水匪?

正当她疑惑时,方才离开的男子突然又折返回来。

霎时间,她手脚一缩整个人慌不择路挪往床榻角落,水光潋滟的眼眸充满戒备地盯着他。

桑青野身量足有九尺。宽肩窄腰、阔步而来,他兀自将手中的陶碗往床头一搁,看都没看角落里的她,便转身离开了。

半晌后,确认他已经离开了,华婉宁才如蒙大赦一般放松了肩膀。

她偏过头,只见半旧的陶碗里头搁着两张月牙饼。

*

华婉宁在一夜惶惶不安中迎来的旭日曙光。

她迫不及待地走出屋子。

眼前的景象却令她茫然。

人字形的吊脚楼仿佛嵌在岩壁之上,黑红的杉木支撑着屋架,顶端覆盖着层层叠叠的杉皮,一眼望去楼宇层层叠叠,如花团一般簇集。四周葱岭环绕,若是从遥远的水面远眺而来,城寨便犹如藏在密林之中,令人难以辨别。

三面环水,势若半岛,果然是贼匪藏身的不二之选。

“女郎你醒了?”

角屋里走出一位银发苍苍的妇人,她身形消瘦,穿着一袭窄袖粗布长裙,黑底红花,裙摆处绣着并不常见的图腾。

华婉宁十分谨慎的往后退了半步低声问道:“请问,这是何地?”

桑婆婆不清楚她的来历,只知道是寨主为六郎选定的媳妇,于是十分恭敬地笑着将人往堂屋里头引:“女郎,先坐下烤烤火吧,初春外头冷!”

此时正值三月初七,这密林山地早晚浓雾密布,寒气尚重。

华婉宁身上还穿着红嫁衣,她见老妇人嘴巴严谨,只好跟上去追问:“老婆婆,这里是什么地方?是谁将我带来此处的?”

堂屋正中央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石砌火塘,里头的火苗正一簇一簇地跳跃着,散发出令人温暖的光束。

桑婆婆蹲在火塘前用铁钳子从灰烬里夹出一截黑黢黢的竹筒,劈开之后里头是冒着热气的粟米。

华婉宁还固执地站在堂屋门口,她不敢轻易接受这位妇人的好意,就像昨晚那两张月牙饼一样,即便饥渴难耐,她也不敢动一下。

桑婆婆见华婉宁始终心怀戒备,只好尽力安慰她:“女郎莫怕,先吃口热乎的粟米饭吧。”

她笑眯眯地将竹筒往华婉宁身边推了推:“六郎去巡河了,晌午就回来。”

“六郎是谁?”

她脑海中闪过昨晚那个面容冷肃的男子,水匪?桑青野?六郎?

“哎呦呦,六郎就是你的夫婿呀!”

一道尖利的女声突然打破宁静,屋内的二人循声望去,只见刘玉茹领着七八个妇人迎面而来,一个个手里都抱着竹筐。

“桑婆子,这些是老寨主让我替六郎置办的。”竹筐里搁着红红绿绿的绸布、大枣、花生······

桑婆婆瞅了一眼华婉宁。

她的脸色十分难看,充满戒备地望着大家。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她的心头。

刘玉茹见新娘子说话了,立即笑盈盈地开口:“哎呦好妹妹,我是你大嫂子,这里自然就是你的家呀!”她十分亲热地靠近,正欲拉起新娘子的手。

岂料,一袭华服的新娘眸光一沉:

“放肆!”

“哪来的粗鄙夫人!竟敢妄自称大?”

她朱唇轻启,潋滟的眸子施施然盯着刘玉茹的脸,她的声音不大,却充斥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刘玉茹心头一跳,伸出来的手亦僵在半空中。

随行而来的妇人们也都噤若寒蝉,手足无措地互相对望,众人没料到,这么个如花一般的美娇娘竟如此骇人。

这幅语气措辞再配上杜丹一般的容颜,活脱脱像个高门贵女。

刘玉茹脸色讪讪地收回手,若是放在平日,她绝不可能受这等委屈;但此刻面对这位来历不明的女子,尤其,她还是被自己丈夫掳来的,她真是端不起派头,只能尴尬地回一句:

“新娘子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公爹做主让你进了六郎的院子,那你自然就是他的媳妇了,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

她冲身后的妇人们使了使眼色,她们便七手八脚将东西搁在地上:“我们是奉老寨主之命前来送东西的。既送到了,就不打扰了。新娘子你好生歇着吧。”

语毕,众人便乌泱泱往外走,一刻也不愿逗留。

出了院子,刘玉茹一把拉住桑婆婆咬牙切齿地嘱咐着:“待六郎回来,你赶紧催他们圆房,我瞧这女人一身反骨,想必睡过了才老实!”

跟在后头的妇人们听见刘玉茹这露骨的说辞,也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哎呀,想来六郎年少没经验,这媳妇娶进门自然得调教调教。”

“是呀,也不必拘于那些虚礼,按着头拜了天地就算数了。”

“拜什么天地呀,生米煮成熟饭就成了!”

······

妇人们你一嘴我一句,不怀好意地出着馊主意。

她们都是主寨来的,个个都是老寨主的近亲门户,论辈分都是六郎的婶娘伯母,桑婆婆不敢反驳,只好一再陪着笑脸才把人送了出去。

华婉宁站在廊檐下听着那些无知妇人的粗鄙之言,看着她们乌泱泱地消失在视野尽头,她满腔愤怒无处发泄,只能紧紧攥着自己的双拳。

她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虽然尚不清楚自己所处的具体位置,但大抵可以猜测是某个异族寨子,或许还在蜀地域内。

自己毕竟是太子妃,遇袭失踪此乃大事,官府必然会派人前来营救,只要自己能坚持活着,就一定能够获救。

桑婆婆送完刘玉茹一行人往回走,迎面遇上了华婉宁。

“女郎,这是要去哪里?”

“我想出去走走。”她不想坐以待毙,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寨子外头是什么情形。她提着裙摆快步往外走,全然不顾桑婆婆的阻拦。

可以一直红绣鞋才踏出门槛,头顶便有一道巨大的黑影笼罩而来。

桑婆婆在后头惊呼一声:“六郎,你回来了?”

六郎?就是他!那个水匪!

华婉宁抬头望着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子。

人高马大、肌肤黝黑、五官冷肃。

想必就是他将自己掳回来的!还妄想娶她做妻!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想到此,华婉宁的眼中不自觉流露出鄙夷之色。

桑青野薄唇轻启,口气冷峻:“这里三面环水,背靠悬崖,你就算走得出寨子,也没命逃出去。”

女子白净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桑青野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忽然觉得这一身红嫁衣十分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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