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那种一次性的。一阵寒风过来,手掌一面热一半面就有了落差。
桌上半悬挂红纸的长边也就此飞扬,露出羞赧的粉白底面,风浅了又落下,似粉白终于被熬住透了。不断收缩的墨迹都干得格外地快。
我问他选好对联了没。
“嗯。”
他递了一张纸给我,上面字的颜色比较淡——我在袋子里备了些铅笔和纸,大概是被他翻到了。偌大的纸张上,我一眼就看见躺在正中央那行颜色较深的,满是锋利棱角的字。
——聆雨煮茗招睡鹤,倚栏吟赋闹栖鸦。
吟招。
哪管它是冬是寒,只要有气喘着,你的心也是烫的。
我浅浅地笑了一下,真的挺浅的,浅到笑完之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可魏楮堂就好像是特地来逮我这个笑似的,他说,明明笑的这么好看,平常别总板着张脸。
他这会儿没有笑,而是静静地看着我,但他的神情又莫名深情,说话好像是真的在陈述什么客观事实一样。
他说,我可以多笑一点,起码在高兴的时候,记得勾勾嘴角。
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勾嘴角,就好像我的生活里,没多少事情值得我去特地牵动面部肌肉一样——在我知道不能把别人那份不开心的笑也笑完之后。
可是魏楮堂没跟我说笑一笑十年少,而是叫我开心的时候,腾出点儿空来,记得笑一笑。
而我在此刻,在我一直滚烫着的心脏下,我朝他报以一个笑。
由衷的。
魏楮堂还是摸我的头,但我没躲。
我低头继续看那张纸,找了半天没找到横批,“横批,你有写吗?”
其实也不一定要横批,但我主要是想看看他写了什么。
他收回手,“还没有,不如你帮我拟一个?”
我承认我的词汇有限,想表达意境但又词不达意,我又一次为这些文字所缚。焦灼之时,我只能用玩笑搪塞,“又吟又招的,我只能说你好吵闹。”
魏楮堂歪歪头,好像是特意着我的话往下说的,“没办法,招招平常说话惜字如金,新的一年,希望我们招招吵闹些。”
我抬眼看着他温和的眼,说好。
我跟他说也不一定要横批,然后就把那张纸每个对角都对齐,两个规整的对折后,把它塞进了我的大衣口袋里。
“怎么?不给我写吗?”
手暖得差不多了,我把暖宝宝重新搁到他的手里,“回去,用张好看点的纸给你写。”
他欣然答应,“好啊。”
魏楮堂也没什么事要干,就坐在一旁给我砚台里添墨,砚台像一坛泛着沉光的夜色,只是这夜色也倒映着白昼的晴云。
魏楮堂特地过来,我却让他干坐着,好像不太好,“哥,你无聊的话可以先回去,或者,隔壁有个超市。”
他拒绝了,他说他要陪着我。
桌子很长,他俯趴在桌角,很静,像座无瑕的精美石膏体。
假若一只色彩艳丽的轻蝶停驻在他角度都恰好到让人心动的鼻梁上,可能连翩蝶都自愧弗如。
这下没多少人,他无聊的时候可能就喜欢耍嘴皮子,他问我,我们这样像不像古代熬夜批奏折的君王,和在一旁帮忙研墨的妃子。
我在百忙之中勉强分给他一个眼神,我回答道:“那可完了,这天下可要大乱了,我们现在无论什么都颠倒了。”
昼与夜,少与长,立与坐,帝与妃,我与他。
他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