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唇舌相触的一瞬,姬素月抬手便推,呼吸蓦地乱了。
“唔...”
喉中的细微嘤咛均被加深的湿吻压回喉中,碾成碎片。
萧暮按着她的后腰,似是发狠了一般,低头吻她。
血腥的气息弥漫在二人口中,他却仍不愿停止,交缠中,一股无言的情绪糅杂而入,姬素月微愣,望向那双低敛的眼睛。
他眼底,竟染上了难言的哀情,似压抑了许久的深井,一朝捅破,悲伤的水便喷薄而出,溅湿了心脏。
眼前一黑,他覆住了她的眼睛。
不允许她的窥伺。
这个吻并未持续太久。
眼尾被他轻擦了下,轻而柔,带着安抚。
“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公主两足白如霜雪,染上血就不好看了。”萧暮看向那裸露的一双小脚,调笑着说,“君子固有惜美之心,但若美人不允,我也是无可奈何。”
他的表情风轻云淡,好似刚刚的哀伤都是她的错觉。
姬素月抿唇,半晌轻声,“...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将军可要一观?”
“想不到公主也读过这篇咏足。”萧暮眉目舒展地笑了,“都言女子的玉足,只能给自己的夫君看。旁的男子,看不得。”
“怎么办?”姬素月抬眸轻声,“可你看了。”
风起了又起,发丝攀上她的脖颈,更衬的那皮肤清透若玉。
玉面上挂着一滴微小的圆润水珠,悄无声息跃下锁骨,溜入衣襟,滑落幽谷,无声濡湿一小片衣料。
那衣衫,还是他的。
萧暮垂眸望着她,喉结悄然上下滚动,呼吸微沉。
他看过的,何止她的双足。
半晌,天际雁鸣倏起,萧暮想别开头,脸颊却被一只纤纤素手捧住,让他不得挪开视线。
她挺身贴近,眼尾微微泛红,几乎在他脸前吐息,“...我最重要的东西,你都拿走了。”她顿了顿,声线有些微颤,丝丝缕缕钻入他的耳中,“...将女子的身体割伤,你才非君子。”
“...嗯。”萧暮眼眸深深,半垂着望她,“那我在你心里,是什么。”
姬素月指尖轻移,捏了下他的耳垂,挑眉低言,“萧暮大将军...是混蛋。”
话还未落,唇被男人的吻再次封上。
“恭喜你...看清了萧大将军的真面目。”纠缠间,萧暮喉中低笑,“这样的女人,可不能留。”
“...气急唔...败坏了么...”
“这张小嘴,比之毒蛇过而不及...还是堵上为好。”
“混蛋...唔...”女子的手一下下拍打他的肩膀,“喘不上气了...萧暮!...”
萧暮不管,捉着她的后颈继续加深这个吻,霸道又强硬,惩罚她的失言。
待放开时,姬素月的唇色殷红,眼角含泪。
唇瓣微张呼吸的模样,甚为可怜。
“这次眼珠儿倒是不颤了...”
萧暮摩挲着她的眼尾,若有所思地勾唇,语气笃定,“你喜欢我吻你。”
“...放屁。”姬素月捂唇别开脸,忙不迭已退开半个身位,“我看你不止是个死混蛋,还是个欺负女人的登徒子。”
“恼羞成怒了?”萧暮懒懒笑出声,“颊边红云乱飞,羞颜也甚美。”
“...还不闭嘴。”
眼看她真的隐隐有羞怒的模样,萧暮眉目舒展笑起来,终于嘴下留情,没再调戏。
最终萧暮还是如愿捉到了那只玉足,纤细柔美,静静躺在他掌心里。
触感凉而软,萧暮禁不住轻轻捏了一下那形状漂亮的脚趾,痒得姬素月一缩。
“...别乱碰。”姬素月蜷了下脚趾,责备出声,“我伤在腿上,你总捉着我的脚做什么。”
“我就捉了,你拿我如何。”
“......”
姬素月作势要把脚抽回来,结果脚心一痒,弄得她低咛了一声。
萧暮坏心眼地抬眸,挑眉道,“嗯,我爱听。”
“......”姬素月额上暴出青筋,真想对着这张脸狠狠扇一巴掌。
萧暮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正了正脸色,终于没再挠她。
只是手死活不松开罢了。
其实那腿上的伤势远没有肩上来的严重,甚至痊愈后都不足以留下疤痕。
萧暮的枪,对她留情许多。
至于萧暮,面上看着轻松,实则流了许多血,现下也没什么力气。
唯一恢复过来的气力刚刚都用来跟她相吻了。
两人一伤一残窝在这一块塔尖上,境遇不可谓不凄惨。
萧暮伤在头上,这一会儿已经面色有些发白,姬素月拍拍大腿,示意他躺上来。
窝在她怀里,风都被她挡去了大半。
“萧将军也有脆弱的时候。”姬素月一下没一下地玩着他脸边的发丝,有些出神地望着面前奔涌不息的江水。
萧暮疲惫地阖着眼,闻言低低笑了两声。
“将军在战场上受伤时,可有这么躺在别人怀里?”
“......”萧暮拧眉睁开眼,“一堆糙汉子,我躺谁怀里?”
“嗯...”姬素月想了想轻轻笑了,“空副将怀里?”
萧暮沉默了下,想象那个场景后嘴角一抽,“...那我不如枕狗肚子上来的舒坦。”
“噗嗤。”
**
黛色染上苍茫天际,姬素月盯着远方红日那抹模糊的光轮,抿唇沉默。
落日的余晖渐沉,将最后一丝霞光也无情抽走。
静寂了许久,直到满天星辰铺遍了苍穹。
女人撩开垂落的鬓发,眼底映出天际的弦月,打破了沉默。
“萧暮,你会如何处置我。”
......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寂。
江水滚滚中,怀中的男人阖着眼,呼吸清浅,浓密的眼睫投下一片弧形的阴影。
翻滚流风撩拨耳畔,他一直未出声。
许是不欲答,许是已然睡熟。
就在姬素月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时,那双眼睛缓缓睁开。
“这句话,也许该换我来问。”
萧暮淡淡望向她,“公主殿下,想怎么处置我。”
夜风中,两人无声对望。
萧暮从她怀里起身,漫不经心朝后捋了把额发。
那桀骜俊朗的侧颜有些细微笑意,却是不达眼底。
“公主坚持跟在我身边,到底是想怎么处置我...”萧暮扯出一个笑,语气轻佻,“杀了我?”
萧暮顿了顿,“但你却救了我。”
思至此,男人挑眉轻嗤,不轻不重啧了一声。
“女人心本就难猜,公主殿下的心,尤其如是。”
女人一时并未回答,长久望着江水似是出了神。
半晌后,那霜雪般的侧颜终于动了动,舌尖微伸,轻轻舔舐了下唇缝。
“我不敌将军。”姬素月侧眸,“杀不了你。”
“这话公主自己都不相信吧。”萧暮缓缓咧嘴,“毕竟公主胆魄过人,连当今天子都敢行刺,何况我一个小小军卒。”
“将军胡言乱语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公主总爱装傻的毛病,着实有些令人讨厌。”
姬素月抿唇,似是无奈轻叹,拢紧了些半干的衣衫。
一旁的萧暮也暂时噤了声,微垂的脸颊上笑意渐淡,最后落入一片沉寂。
就像昏暮终将落幕,夜总会降临。
当江风抽走最后一丝温暖,再不愿,也只余冰冷。
他们并未默然太久,待孤鸿自天际啼鸣,风已然彻底冷了。
姬素月将手伸入水面,随意撩了两下。
“本宫装傻?将军这么说,看来是对我早有诸多不满。”姬素月掀了下眼皮,眸中冷冷淡淡,“正好四下无人,将军不若趁着这个机会,一吐为快。”
萧暮猝然轻笑,“公主当真有恃无恐。”
“本宫行得端坐得直,自然无需心虚害怕。”
“好一个行的端坐得直,这句话从公主嘴里说出来,着实有些令人发笑。”萧暮挑眉,“公主行得端,却与罪臣遗孤秦离互相勾结,公主坐得直,却在昆州设计刺杀圣驾,演了一出忠君孝女的好戏,这六个字,敢问哪个能与公主相配?”
姬素月神色淡淡,瞥了一眼萧暮,“将军信口开河胡说一气,莫不是脑子撞坏了,待回京后让御医给将军好好诊治一番。”
“本将打嘴仗敌不过公主。”萧暮嗤笑。
“那将军说说看,本宫就当听故事了,全当寻个乐子。”姬素月斜晲着他,眼神冷淡,“只是将军若说得不好,就莫要再出声丢人现眼。”
萧暮看她一眼,望向江面。
“陛下微服昆州后不久,你便找借口下了皇船,水路途中撞见空安一行人。空安人多,船行得慢,你只有主仆二人,先于他们到了昆州,后与易容成李道的贼人碰头,以细作之名让假李道加强了昆州城防。”
“此时我和陛下一行人已经等在客栈之中,空安却被城防挡在了城外,空安谨慎,害怕打草惊蛇便避开人群翻墙而入,这正好遂了你们的愿,他被抓进了禀天村,而你们的人则易容成他的模样,混进了我的眼皮底下。”
“将空安打得半死后,你再佯装也被土匪所抓,在禀天村救了空安一命,而假李道带着人守在远处山坡处,只等陛下现身,你挡下那一箭,至此,你便脱离了姬允迟的视线,如愿下了皇船。”
萧暮微顿,侧眸看向姬素月,“不知我说得可对?”
姬素月眉眼浅淡,一下没一下地撩着江水,垂眸没说对或不对,只是淡声,“将军继续。”
“既是讲故事,听故事的人毫无表示,岂不无聊?”
姬素月动作一顿,眼皮掀了一下,轻轻拍了两下手。
“啪啪”两声,不紧不慢。
算是捧场了。
萧暮扬眉发笑,仰头伸展了下脖子,“真是冷淡的听客。”
“你跟着我来到康州后,佯装自己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实则在我们昨天刚到后不久,你们的人便勾结刺史府里的长史和一众贪污的官员,将刺史府里的下人仆役聚集在一起痛下杀手,后凭空消失在府里。”萧暮扭头,“公主殿下,你说这世上有没有能将大活人变消失的法术?”
“本宫如何知道,将军问我可算是对牛弹琴。”
“公主怎么可能不清楚,毕竟若不是你,本将也发现不了刺史府里的秘密。”萧暮沉沉哼笑,“昨晚公主靠坐的那口井底,可不就藏着大变活人的法术么?”
白日在府里发现尸体的奇怪分布后,萧暮便朝后堂一路走一路沉思,眼光一瞥,瞧见了那口平平无奇的井。
根据张桥的说法,姬素月带着他们在后门守了很久,却不见半个人影出来。
随后姬素月便自作主张要孤身进去看看,张桥拦了一下没拦住,最后便是在一刻钟后见到了他。
而再回想姬素月的说法,她是听到了打斗声才进门的,跑到井边还未来得及反应就中了麻针。
井到后门不过过两扇门的功夫,最多用上半分钟就能走到,如果姬素月的话是真的,从听到打斗声到被麻针射中,不过短短半分钟的时间。
然而他在前堂遇袭时,光与一开始缠斗的几人所花的时间就远远不止半分钟,更遑论那些刺客还要从前堂跑到后堂,脚下踩着风火轮也不可能半分钟就能赶到。
再联系那股熟悉的冷香,稍矮的身形,萧暮在昨夜听到张桥的话后几乎立刻断定,袭击之人就是姬素月。
一刻钟时间,完全足够她与他缠斗后逃跑,再给自己颈间来一根麻针。
只是那些与她一起的刺客,到底去了哪?
思至此,萧暮突然走近了那口井。
这似乎是一口枯井,底下深不见底,一旁的地上甚至还残留着些许挣扎的痕迹。
挣扎?
萧暮眯眼,在他离开后,姬素月拖着身子在这片井边大幅度地挪动过,她为什么在中针后还要这么折腾?
如此想着,萧暮撑着井口朝下看了两眼,随手拎起一块不小的石头,扬手丢进了井里。
静寂的风中,他闭眼凝神,神思跟着那块下坠的石块,落入深井。
待到“砰”的一声闷响,萧暮勾唇睁开眼。
这井下,似乎另有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