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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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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空安一直守在仵作间外面,严肃得宛若一尊雕塑。

直到萧暮带着他走了,他才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咻咻”漏了气。

两人从大理寺离开,萧暮依旧是一脸懒洋洋地坐在马背上晃,看样子眯着眼都要睡过去了。似乎刚刚在仵作间惊心动魄的对话都是幻觉。

“将军...”

“闭嘴。”

“.......”

等了一会儿,萧暮才回头扫了他一眼,“想说什么。”

空安有些担忧,“皇子争斗得这么厉害,咋们真的不做些什么?若选错主子,新帝登基...”

萧家绝对活不成。

“现在不到时候。”萧暮眯眼望着静寂的长街,声线沉稳,“太子背后站着莫惟生,莫惟生一贯和萧家不对付,所以剩下的只有两个选择,楚王和乾王。

“楚王手下有一只十分隐蔽的暗卫,个个都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这些年为他摆平了不少不听话的官员。实力比看似一无所有的乾王强得多,但姬尙墨此人表面上不苟言笑,其实背地里心狠手辣,草菅人命,对手下一贯没有什么同理之心,可不算个好选择。

“至于乾王,一直都低调异常,做事滴水不漏,在三王中,外界对他了解最少。”萧暮低头缓缓道出情况,“空安,若你是我,会选谁。”

空安拧眉,思索片刻开口,“决不能让太子一直坐在储君之位上,否则他一旦称帝,莫惟生不将我们吞吃干净绝不善罢甘休。而楚王....此次南巡,楚王怕是要跌个大跟头,变故丛生,不好急着表态。至于乾王,属下总觉得此人完美得有些诡异,不甚了解下跟了乾王,哪天被他摆了一道儿都不知道....”

空安的脸皱成一团,“兹事体大,谁都不靠谱。”

“现下三王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若我倒向一方,这种平衡便会立即打破,必会生变。一旦迈出这一步,前面是深渊还是光明大道,你我都不知道。”萧暮无声抿唇,抬头望着漫天夜空,“若只是我一人身陷囹圄,倒也罢了。可空安,一旦我倒下,面临死亡的,会是追随我的所有人。”

行差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将军,不论发生什么,属下和远在安州的那帮黑啸骑兵的兄弟们,会一直跟着您,绝不后悔。”

萧暮轻轻笑了,“嗯。”

“对了,属下还有一点不懂。”

“说。”

“公主殿下既然说此次火烧粮仓,是乾王殿下对咋们的警告,但前天在热河猎场,她却说乾王想杀你,这岂不是前后矛盾?乾王在半个月前就派出公主接近周二虎,怎么会突然想要将军的命?”

萧暮一时无言,刚刚他也在想这个问题。

姬允迟怎么会又想要他死,又费大力气筹谋半个月警告他?

萧暮觉得姬允迟可没这个闲心。

姬素月将他比作沙漠中的那瓶救命之水,萧暮其实不以为然。

皇帝就算再不喜他,也不会真的将他一刀斩了,只因没了他,千万大军无人可继,他一死,西凉人便会大举攻境,再无人能挡得住西凉人的铁蹄。

退一万步,若他真的一朝身死,定会提拔新人顶替,而皇帝必不可能将这个位置随意交到任何一个皇子手下,那意味着将大周的总兵权拱手送给了自己的儿子。

谁拿到了兵权,谁就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九五之尊。

三王都是人精,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然而就算如此,乾王却莫名其妙想让姬素月来陷害他,置他于死地,这说不通。

只有一个可能,热河猎场的一切都是姬素月一个人所做,拿着乾王当做挡箭牌,一番胡言乱语妄图把他绕进去。

自作聪明。

“这个公主,真是越看越令人生厌。”萧暮冷不丁出声。

空安嘴角一抽,若他没记错,在猎场里上赶着追人家的也是面前这位爷。

有时候,就连他都分不清,他家这位萧主子是真的爱美人,还是迷惑他人的烟雾弹。

以至于把他这个形影不离的副将都一并糊弄进去了。

这么想着,空安不知不觉就问了出来,“将军不是喜欢公主的脸吗?怎么会越看越厌恶?”

“呵。”萧暮回头瞧他,眼底戏谑之意十分明显,“这种愚蠢且不自量力的花瓶,摔碎了才不会惹人厌烦。”

萧暮脸上的不悦很明显,空安吓得噤声,埋下头不说话了,生怕他一个邪火烧到自己身上。

最后,萧暮给萧初年的说法是,粮仓着火都是周二虎监守自盗,破罐子破摔做的,其余的都没多提。

萧初年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萧暮敷衍搪塞的态度很明显,她便没有打破砂锅问下去。

“小姐,不再多问几句吗?”春裳疑惑。

萧初年摇头,“应是牵扯了朝堂中的人,哥哥不愿我多涉及这些。”

“那今日...”春裳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诗经》,塞到萧初年手里,“就是该温课业的时候了。”

“.....”萧初年盯着手里的书,好像握着一块烫手的火炭。

“我...我现在感觉肚子痛...”

萧初年突然扔了书,捂着肚子眉头紧皱,抬腿就要朝外跑,“春裳,我去找找有什么药丸之类的...”

话还没说完,刚拉开门就撞上了一堵人墙,萧初年的身子不受控制地一弹,“咚”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她眼泪乱淌。

“你没事吧?”

一双好看的手伸到她脸前,泪眼模糊里一抬头,便对上了邵琛那张俊美的脸。

不知为何,萧初年突然觉得肚子真的开始疼了。

萧初年坚持说自己肚子难受,不肯乖乖呆在书房里,然而邵琛勾着她的衣领把人提溜了进去,脸上一派温柔。

“春裳!!救我...”

生无可恋的声音随着毫不留情的闭门声,锁在了屋中。

春裳听着萧初年挣扎的声音,眉毛抽个不停。

她真怕这位邵先生被她家小姐给咬死。

一个时辰后....

“就到这里吧,休息一下。”邵琛“啪嗒”搁下书,入眼是一团乱炸的黑毛。

萧初年生无可恋地埋首在书页中,七魂八魄都被折磨得飞了出来。

“唔...邵..先生,要不,你还是一剑杀了我吧...”那圆润的小脸蛋搁在桌面上,挤成了椭圆状,嘴里的话含含糊糊,气若游丝。

对面坐着的白衣人轻轻笑起来,支着下巴来回拨着那脑袋上乱飞的头发丝儿。

“刚刚讲的,都记住了么。”

“我...大概..”萧初年“咕咚”转过头,变成下巴搁在桌上,抬眸瞪着一双眼睛看他,瘪嘴出声,“你讲得太快了...没记住。”

“.......”

邵琛无语,盯着那双灵动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捂唇别开脸,低低骂了一句“...笨。”

“哈...我可都听见了。”萧初年耷拉着眼皮,“既然我笨,干脆别教我...”

“看来我要更努力教你才行。”邵琛打断她,指着纸上一个歪歪扭扭好似蚯蚓爬的“萧”字,笑眯眯出声,“不管是习字,还是温书,我会尽我所能。”

“......”

要不还是别尽你所能了,对大家都好。

萧初年腹诽几句,“呼啦”起身,“午膳快好了,我去小厨房看看。”

说完,小姑娘便撒腿逃了,一提到吃,连着那背影都隐隐泛起了兴奋,裙袂飞扬着消失在花丛中。

邵琛若有所思地目送她,直到徒留落花飞扬,什么都瞧不见了。

“初年...”

垂眸喃喃,他禁不住拿过那张只写了一个“萧”字的宣纸,提笔轻落。

颜筋柳骨的“初年”二字接在了那个歪扭的“萧”后。

三个字儿好似分了家,一点都不搭。

邵琛拧眉,几下将纸揉皱丢进纸篓,重新写了一张,才将心底泛上的不快压了下去。

萧初年去了很久还没回来,邵琛无聊起身,在书房中四处走动。

这里应该是萧初年专属的书房,处处凸显着主人的品味——精致奢华。

应是从小被宠到大,关于萧初年的一切,总是透着明艳与热烈。

无论是架上几盆丑怪丑怪的花卉,抑或角落那座巨大的香鼎,还是床边一张价值不菲的贵妃榻,雅而不俗,富丽雍容。

然而这样一个姑娘,却自掏腰包盖起社仓,赈民济贫。

思至此,邵琛唇边勾起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行至那面占了整整一面墙的偌大书架,上面也密密麻麻塞满了书,他随手抽出一本,写着《金匮要略》,是一本医书。

翻开几页,邵琛动作一顿,入眼是密密麻麻的注解。

他一看就知是萧初年的字迹,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又丑又可爱地汇杂在一起,他艰难盯着其中一行辨认,低低念出声,“病患安静不动则病轻,故语声寂然;若语声啾啾然小而悠长,为头中有病,因高声则震动头部,痛必愈甚,所以声不敢扬也...”

那些字好似长成了他完全不认识的样子,看得邵琛脑子发晕,他又从架上抽了几本,均是些小而密的字,恐怕只有萧初年本人能看懂。

除了医书,还有关于府邸建制,山水造景的许多书籍,光是被他看见的,便有如《营造法式》、《考工记》、《木经》等数十本,也均写了“萧初年式”的注解。

邵琛手里是一本《园制》,边边角角皆有些微卷泛黄了。他低头专心地翻着,忽而余光一闪,似有什么东西从书的最后一页掉了出来。

他低头捡起,那是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桑皮纸,摸起来脆弱绵软,好似稍微用力些,就能捻成粉末。

有细微墨迹从纸背渗透,他小心打开,眸光微闪。

“银粟飘飘降九宵,血色轻罗碎摺裙。”

寥寥一句,如青松般镌刻在小小的一方微黄上,无头无尾,似只是无心写下的一句诗,却被如此珍藏地夹进了书页之中。

“你在干什么!”

邵琛正在出神,没注意到萧初年已经回来了,手上一空,桑皮纸被她猛地抢了过去。

萧初年满脸通红,劈手夺了那本《园制》,将脆弱的纸张放回去。

“你怎么随便翻我的东西!”萧初年瞪着他,气得不轻。

“...抱歉。”邵琛无意识握紧了空无一物的掌心,“下次不会了。”

“看都看了,还说什么下一次?”萧初年一把推开他,将那些放得整齐的书又整了整,“...亏得你还为人师,竟如此不懂礼数。”

邵琛理亏,估摸着萧初年的气消得差不多了,才出声问,“那句诗...是谁写的?”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萧初年抱臂轻哼一声,扭头望着窗外。

邵琛抿抿唇,突然递给萧初年一方干净的手帕。

“干嘛!”萧初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嘴角,擦擦。”

萧初年一愣,一抹嘴角,擦下来一小块马蹄糕的渣子。

刚刚偷吃太急,没擦嘴。

萧初年的脸登时又红了,一把抢过帕子狠狠抹了几下,憋了半天的气“咻”得瘪了大半。

“桑皮纸,字迹苍劲...看来是哪个穷小子送你的诗?”邵琛不依不饶,非要知道那张纸的由来。

“你会不会说话?什么穷小子?”萧初年不满,“我救了他,他便送了我这句诗而已。那可是个长相俊朗的少年,怎么就成了你嘴里的穷小子了....”

“长相俊朗?”邵琛一顿,“跟我比呢。”

“什么跟你比...”萧初年古怪看他一眼,瞬间反应过来,“那...那肯定比你好看得多了!”

“......”

“干嘛臭着脸。”萧初年轻哼,“那可是个笑起来很漂亮的少年,遇到他也是很多年以前,现在肯定长得更漂亮了,正在哪里受人爱慕呢。”

“受人爱慕?谁。”邵琛拧眉,“你么?”

“什么跟什么啊!”萧初年脸蛋一红,“你能不能别乱说。”

邵琛:“那你为何一直留着那句诗。”

萧初年:“我...我只是忘了扔!”

邵琛:“那你现在想起来了,可以扔了。”

萧初年:“你管我!讨厌鬼!”

邵琛:“我可是你的先生,你叫我讨厌鬼?”

萧初年:“你乱翻我的东西,哪里来的自信自称先生....”

邵琛:“比起你那个不学无术的小脑瓜儿,我难道不是先生?”

萧初年:“你!!你这个..这个讨厌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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