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08号星球

乌玄蹲着校门口，手指夹着根烟，他一口没抽，烟灰落了一地。

乌玄是被罚来接待第一军校那群少爷小姐的。他前些天带光脑进校被抓，光脑被没收不说，还受处分了。

那老头难缠得很，非说最近管得严，由不得乌玄乱来。

能为什么严管？还不是为了这群主星来的军校生。

说好听点是志愿服务，说难听点只是给少爷小姐们一个体验生活的机会。

建筑上空落下一大片阴影，乌玄起身，捻灭烟头，盯着那朴素星舰的神情晦暗不明。

他现在碰到第一军校相关的东西就烦。

*

高宁今年刚从第一师范毕业，年轻英俊气质很好，偏远星这活分给他，可把他师傅急坏了，一直在担心他转正的事。

上舰前，师傅还在交代：“要是这群混账又乱来，你就狠狠给他们扣分，千万别心软。”

实习老师不解：“为啥呀师傅？我看这群孩子都很乖呀？”

老教师心里门清：“都是演给你看的，这门课就是给那群成绩差的学生兜底的，往年就那么几个，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好的坏的都想掺几脚。”

他叹了口气：“总之筛下来的都是刺头，你可别被他们骗了。”

“高老师！”一道清亮的嗓音唤回高宁的思绪。

高宁向声音来处看去，漂亮少年不知从哪掏出一束细丝带抱着的花，学着那些影视情节，笑意满满地看着他。

高宁呼吸一促，摆出那副严厉架子：“谢瞢昭，不要搞这些。”

瞢昭撇撇嘴，不明白老师为什么不喜欢自己送的花，他包了好久，这舰上没什么工具，他就拿谢寒松给的牌子磨花刺，好几回手指差点被扎出血。

他低头的样子好像被高宁欺负了一样。

高宁吃这套，拿他没办法，伸手接过花，“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给你打高分，这门课程有一半的分数是你的搭档给的，我不能插手。”

瞢昭凑上去和高宁勾肩搭背，“你最好了高老师，最喜欢你了。”

他才不是为了分数，高宁是他被发卖到星舰上，第一个愿意和他玩的人，要是在以前，瞢昭肯定送他很多很多礼物，还要邀请他和自己一起旅游。

现在嘛，情况特殊，他只能送点小东西哄朋友开心。

歪日昭默默看着这一幕。

他现实是个社恐，所以上学期腿摔断也没好意思找同学要笔记啥的，美美挂科。他们机甲系挂了就是挂了，不给补考，要么重选一门补上，要么走志愿服务。

能碰上瞢昭是真的意外之喜。

他上了舰就一直暗中观察瞢昭，他们在舰上还有线上课程要学，这种时候他就会往后面坐，离瞢昭尽可能远，又刚好能看见他。

离得太近他真怕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伤害老婆的事。

舰上几个学生不知道是不是都是这种想法，没几个愿意和瞢昭一块儿的，到后面瞢昭就只能和带队老师坐一块儿。

他老婆和谁都聊的来，很快和年轻的带队老师处成朋友，歪日昭每天在后面光脑都要捏碎了。

今天他刚在群友鼓励下，鼓起勇气准备找老婆要个联系方式，结果撞上瞢昭给高宁送花。

送花是什么意思他能不知道吗？

他每天做梦都想给老婆送花。

歪日昭快哭出来了，他捏着光脑，给那个一天改八百次名的群聊发去消息。

【我失恋了】

【老婆和高老师告白了】

【还送了花】

群里的学生一天天没事干，就爱整点瞢昭小剧场下饭。

他们一行16个人，除了上次自爆的三个，还有一个也是群里的，那个人本来就有瞢昭好友，担心被删一直没给瞢昭发过消息，平时只敢在群里说些烧话。

嘿嘿嘿黑：【真告白了？说我爱你我喜欢你这种了？】

歪日昭：【说了，送了花，花还是老婆自己扎的】

我昭天下第一：【我不信，拿证据】

瞢昭的狗：【主人年纪小，爱玩怎么了？】

甲以时日：【拿证据】

草蜢昭昭：【拿证据】

瞢昭的狗：【真的我就退群了，不当小三】

昭昭吾妻：【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歪日昭：【我骗你们干什么】

草蜢昭昭：【万一你是想骗我们放手呢？送花告白就你一个人看见吧？我也可以说老婆跟我告白了，就我一个人看见】

歪日昭被他这逻辑说服了，他是听见了什么“喜欢你”，万一说的是“我不喜欢你只是把你当老师/兄弟呢”？

他刚想发点什么，就见瞢昭一人回来了，马上熄灭光脑，眼巴巴看着瞢昭。

高宁刚被一通电话叫走，瞢昭没人陪着玩，只好原路返回。

路过歪日昭的时候，瞢昭好奇地看着他，这艘舰上，大多数成双结对的人，和他一样落单的不多。

见他一个人坐在廊道上，瞢昭停下步伐，稍微弯下身，问他：“你怎么了？眼睛怎么红红的？”

歪日昭本来情绪就不稳，一听见瞢昭关心自己，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

这下瞢昭算是慌了，他脑补了一出这兄弟被同伴抛弃的戏码，慌忙搂住他，学着母上大人哄自己的样子拍拍他的肩。

“你别哭呀。”他一安慰，歪日昭哭得更猛了。

歪日昭抽噎着结巴道：“我、我老婆，有喜欢的人了。”

瞢昭顺口道：“这不是什么大事啦——”

什么老婆？什么喜欢的人？

真的是他老婆吗？

不会和他那个世界一样是喜欢把纸片人当老婆的大兄弟吧？

瞢昭松开他，两人拉开距离。他坐在歪日昭旁边，硬着头皮问：“你结婚啦？”

歪日昭摇摇头，眼神一错不错盯着瞢昭。

瞢昭松了口气：“那你怎么会有老婆呢？”

闻言，歪日昭眼睛一红，眼眶里迅速蓄起泪水。

瞢昭刚给人哄好，一句话又打回原形。他反应过来，这个同学估计是暗恋无果，但心里已经把喜欢的人当老婆了。

瞢昭掏出度假那会儿谢寒松给他买的帕子，轻柔地拭去他的泪水。

歪日昭忽然抓住瞢昭的手，“我没有结婚，也没有老婆。”

瞢昭点点头，抓着帕子的手随着歪日昭的动作放下。

歪日昭继续说：“但是他今天和别人告白了。”

瞢昭：信息量好大。

“就是，他和别人这样……”说着，歪日昭学着搭肩那个动作。

这动作瞢昭熟，他几乎是瞬间就断定勾肩搭背那两人是好兄弟。

他安抚道：“你放一百个心！他俩一定没基情！”

“不信的话你加我光脑，我给你当军师。”

歪日昭瞪大眼睛，还有这种好事吗？

*

舰上乌泱泱下来一行人。

乌玄拿着阉割版光脑，站着一旁，等这群天之骄子签到。

他校服都没穿好，扣子没扣，一头红发染回了黑色，但那副笨重的眼镜也摘了，一中和整个人还是有股桀骜味儿。

这个光脑老旧笨重，字大还有声，他想拿来玩小游戏都不行，这会儿点到倒是方便，都不用费心盯着。

还剩最后一个没签到的学生。

乌玄真的快烦死了，要是抓到那个单删他的小坏蛋，他一定会——

“谢瞢昭。”

？

乌玄挑眉，视线落在光脑上。

屏幕倒转，但是光脑上那张脸他不会忘记。

比头像更清楚，也更漂亮。

乌玄笑了。

他捏着光脑，目光转向星舰的出口。

老旧光脑迟迟得不到回应，又重复了一遍那个迟到的名字。

“来了来了！”瞢昭背着满满一包东西从舱内跑下来。

都怪谢寒松，非要让他带那么东西，收拾起来麻烦死了。

他匆匆去光脑前签到，签完正要离开找自己的搭档，手腕就被人大力握住。

同行的军校生都和搭档离开培养感情去了，歪日昭走之前还跟瞢昭告别，说有需要随时喊他。

停机坪现下只剩瞢昭和舰上的高宁。

瞢昭气哄哄瞪着这个人：“放开我！”

这个人看着有点眼熟，他说不清在哪见过，也可以是这个人本身就是大众脸。

瞢昭试图解救自己的手腕，压根抽不出来。

他气道：“你放开我，疼死了！”

乌玄低头看被他握住的地方，有点红了，他稍微松了点力，笑道：“不认识我？”

瞢昭觉得莫名其妙：“我干嘛要认识你？”

系统躲在后面不敢出声，最近它老被喊去开会，越开会代码越乱，什么投放的时候出bug了，什么世界自我修复了，听都听不懂，他只记住一个——A08号星球上的乌玄是男主挚友。

这个掐得瞢昭手腕疼的人笑起来有股邪气，他眉毛低压，看起来脾气很差很不好惹。

“真不认识？”

“你仔细看看？”他松开桎梏瞢昭的手，掰着瞢昭肩膀让他看自己的脸。

瞢昭不情不愿盯了半天，然后指着乌玄鼻梁说：“你这里有道疤。”

乌玄都被他气笑了。

星舰上，高宁的声音远远传来：“瞢昭，你还没找到搭档吗？”

他的任务是护送这群学生和搭子接头，通常给人送到学校就成，但系统上瞢昭迟迟没有签到，他担心出事就出来看看。

从高宁那个角度，只能看见乌玄作出环抱瞢昭的姿势，他出来得急，没戴眼镜，只能用光脑识别了一下，确定这个人就是自己给瞢昭特意安排的、这批学生里最优秀的一个才放下心来。

瞢昭看见高宁跟看见救星一样。

可他没高兴多久，就听见他的老师指着面前这个暴力狂说：“对，就你前面这个小同学。”

“高老师我唔要……”乌玄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掌心传来刺痛。

“小同学叫乌玄，你们好好相处，不要吵架哈。”

瞢昭：哪个乌？哪个玄？是他想的那个乌玄吗？

乌玄装出乖学生的样子，咧开嘴回应高宁：“老师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瞢昭的。”

“好好”这两个字音，他几乎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