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越君在黄氏家中养了一旬天,等到伤疤都开始愈合结痂,总算有人找过来。
“守师兄!我总算找到你了!”
月诸正扶着守越君在院子里散步,早听到一阵脚步,紧跟着一声惊呼,抬头一看,篱笆外不知是哪来的剑客目光炯炯欢喜着。
杭一苇自听到消息便急匆匆赶来,也不甚清楚全貌,只知道守越君在泸潇山附近的村子里,为了救人受了伤,还得了县里的嘉奖,在这一地带很是为拂云派扬了威名。此刻总算见了人,面色红润,被人搀扶着,终于放下心来。“守师兄的伤恙可已痊愈?”
“江师弟!”守越君也甚是欢喜,道:“我已大好了。你怎么找过来了,其他人呢?”
“小师妹他们在县中的长春客栈被耽搁住了,肖长老叫我先来接你。”
守越君不解:“莫不是小师妹又闯了什么祸,怎么就耽搁了,肖长老怎么说?”
“肖长老不太高兴,不过大家也习惯了。具体的嘛。。。。。。反正等师兄你去了就知道了。”杭一苇含糊过去,只盼着能将守越君带回去,整顿好了,早些时日回山免得再添事端,便又随意挑了些话题寒暄着。
月诸成日呆呆的,脑子转得也不快,可也大概听明白来的这个人,想带师兄去别的地方,便皱着眉头看向守越君,“师兄?”
他不想师兄离开他。
守越君没回话,他自是要走的,只是,只是月诸。。。。。。该如何安置才好呢。
杭一苇才注意到一直搀着守越君的人,只见皓齿明眸、面如冠玉,眉心朱红妖冶娇娆难辨雌雄,却呆愣得像只家养的傻傻的小白兔一样看着守越君。
杭一苇生出几分好感,不免好奇道,“守师兄,这位师弟是谁,之前倒是不曾在门派中见过。”
守越君看他一眼摇摇头,不说话了。
杭一苇眨眨眼,倒也不再开口。
一时寂寞无言,屋里的老媪母才出来请客奉茶。
守越君本意再修养半旬时日,彻底养好身子骨,再出发回宗门,但眼下既然已经有同门找过来,便也不好拖延,告别村人后,坐着邻村租来的牛车,往庾县长春客栈赶去。
守越君歇在牛车上,杭一苇不大乐意坐牛车,怕失了体面,因而在旁边走着,月诸却不介意,坐在守越君身侧,不时便要喂喂水,好不关怀。问不出来路,自己也不管去处,只知道跟着人喊师兄,就是个漂亮单纯的小傻子,实在看不出守师兄口中剑法高超的样子。
杭一苇看他一眼,在心里摇摇头,顺手从路边拔一根狗尾草叼在嘴边,吊儿郎当跟个浪荡游侠一般。
赶黄牛的老伯一边慢悠悠地赶着牛车,一边和正在路旁田里劳作的相识的农夫打招呼。
天上的云漫不经心地飘飘悠悠,像蔚蓝的丝绸上点缀几朵玉兰花,和煦的风糅杂着草木与尘土混合后的乡野气息,路旁树林绿叶反衬的阳光如同湖面上粼粼的波光,在空中晃荡。
老黄牛兢兢业业将车拉到县城外,门岗懒懒散散,或是东倒西歪没个样儿,或是靠在墙边躲着并不大的日头,赶车的老伯不舍的交给登记的差役些许入城的铜板,看他在文簿上随意添几笔,也不知写的什么字。
庾县不算大城,既没什么先贤古迹,又没什么隐世大儒,但它好歹是南峖府的廓县,再加上南峖府尹钻营有道,比之周边几县的规模与繁盛程度高了不止几多。
赶车老伯抄着近路,穿过內郭城后从巷子里进去七拐八拐很快就拐到了长春客栈外。
杭一苇借下腰囊取一块碎银子递过去,把人乐得直露黄牙。
长春客栈中,两方人马已是僵持许久,气氛焦灼,左边的领头人面色凝重。墙面上,写着“衣帽物什,倘有遗失,与堂无涉”字样的麻布被钉子四角钉住。
“我们白家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由得你们这些江湖草莽欺辱,趁早交出我妹妹,不然上报朝廷,叫大军削了你们宗门!”
白舒气得脸色铁青,双眼怒视着,手捏茶杯用力拍在桌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个字都带着怒意,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般恨不得砍杀了眼前一行人。
三日前,他送妹妹出嫁路过南峖府,在这客栈歇息一晚,却不想只是一晚的功夫,他好端端的妹妹就消失踪影,倒是一个野丫头换上嫁衣,披上了红盖头,若非身边的使女机敏发现了她手上的茧,险些便要叫她混过去!
白舒急坏了,没想到那野丫头身手了得,十几个小厮没拿下她,幸好声响惊动了旁边的人,那野丫头原来和着师门同行,有师长压着这才停手。
那野丫头胡说什么他妹妹和情郎跑了,简直混账,胆敢污他妹妹清誉!
白舒让人围住客栈,一面拦着这些江湖人不许离开,一面叫下人四散了悄麽去搜寻打听。若非事关妹妹名节,更忧心妹夫一家恼火,他非要叫此地的府尹将这些人全都下大狱受重刑!
好容易打听到线索,原来一同出城门的还有个小混混,问清样貌才知那人竟是尾随着送嫁队伍一路前来的。白舒还记得在家中时母亲曾有忧虑,让他查探过什么人,只是他不曾当回事,只怕。。。。。。
若之前还怀疑是那些江湖人掳走妹妹,现在就怕是她自己死不回头,铁了心要和那小混混双宿双飞,在外头做一对野鸳鸯,丢尽白氏一族的脸面!
罢罢,“来人啊!”白舒吩咐道,“将那女的留下,让她师门的人用我妹妹来换,只是如若走漏风声,坏了小姐名声,定要找上宗门问罪!”
这些江湖人倒也口口声声说什么江湖道义,既如此,便让他们寻回妹妹,免得劳动官府闹大风波。
“小的明白,公子放心。小的立刻让人扮作小姐歇在房中,再放些话出去,下人们只会以为是有使女偷盗钱财逃走。”
白舒点点头,满意道:“你有心了。”
守越君三人一进客栈,正好见肖长老带着人从二楼下来,人人手持长剑,看着风风火火像要出门的样子,只是不见小师妹。
“师兄!”
“师兄回来了。”
“守师兄!”
一见守越君,弟子们眼前一亮,兴奋道。
“涧宫,你来得正好!”肖长老也颇为欣慰。
守越君,字涧宫。
“娇儿那丫头被掌门纵容坏了,闯下祸来我们还得收拾烂摊子,你作为师兄,要好好管教她!”拂云派在江湖上势大,可如何能同官府中人作对啊!
肖长老头疼不已,奈何他这个长老并无什么能耐,对宣娇更是打不得,骂不得。
守越君在路上已经问清楚了杭一苇,也是头疼得紧。
原是小师妹夜半发觉屋外有人做贼,想着捉贼捉脏便窥在那白家小姐窗外,谁知她听了两人真情一时冲动跳出,主动提出要助那对苦命鸳鸯双宿双飞,这才有了假扮新娘拖延时间这出戏码,实在是任性妄为。
这白家也算官宦家族,虽同宗门离得远,只是江湖中人到底不好得罪朝廷,偏偏小师妹。。。。。。纵然那女子心有所属,可父母之命不容违逆,小师妹着实不应该掺和进去!
“长老放心,此事涧宫定会告知师父。”守越君知道轻重,只是事已至此,对小师妹苛责也是无用,“不知如今作何安排,小师妹可好?”
肖长老面色稍霁,“白公子说,既然娇儿放跑了盗窃的婢女,便由我们把人安安稳稳地找回来,这期间么,娇儿暂时由他们照料了。”
守越君这才放心,“既如此,事不宜迟,大家先走。”又转头对杭一苇说道,“我们把行李收拾收拾后立刻出发。”
肖长老也没意见,带着人便要出去,只是两队人擦身而过时,瞥了一眼月诸,并不理会。
白家的人住在二楼左边的天字号上房,而拂云派的人都租住在右边,眼下右边走廊空荡荡的,左边倒有不少侍卫小厮守在门口——自白舒打听一番拂云派后,对身怀武艺的江湖人也有几分忌惮,甚至特意去城中镖局请了几位经验老道的镖师过来。
杭一苇领着守越君找店小二又开了两间房,守越君一间,月诸一间,他自己之前同师兄弟同住一间。
等上了楼,月诸压根不愿意离开守越君独自呆在屋里,没得法子,只好由两人同住,至于多出来的房间嘛,杭一苇想了想,将自己的行李包裹搬过去——难道一个人睡大房间不舒坦吗?
拂云派众人早出晚归,行色匆匆,没过几日,总算有了消息。
“守师兄,已经打听到了,”杭一苇对着守越君道:“丐帮的弟子看到那姑娘被人掳进了此地通判的府宅中。”
“噢?朝廷的人?”守越君皱眉,他们自客栈出发四处打探,总算从丐帮手中得到线索,一路来到贑州,可若是涉及官员,怕是不好办了。
几个同门弟子神色均是不大好看,他们下山历练,虽然要除暴安良、劫富济贫,可向来注意避开官宦人家,就是怕惹麻烦。都说破家的县令,通判可比县令还高两品呢!
“是通判家的公子起了色心,眼下白家小姐被他关押了起来,性命无碍。”杭一苇想起他翻墙后在屋顶偷窥到的那一幕,“那花花公子已经在找人打听白家的情况了。”
“传信给肖长老,最好还是让白家人自己去交涉。”守越君不想拂云派被牵连进去,不过,“若那位白公子无能为力,出于江湖道义,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
大不了做些伪装,将人从陶府里救出来,只要小心行事,未必会露出踪迹。
月诸在一旁按住腰间宝剑,点头表示支持。
“此事了结,必须要给小师妹一个教训了。”守越君感叹道。
杭一苇无奈笑着,没说话。眼下再如何打算,回了山,都说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