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柳恒清除了伤口还有些疼外过得相当滋润。每日都有温戎亲自喂药,吃完药还有甜汤喝,之后就躺在榻上,和上一世一样,闭眼听着温戎在做些什么。
程炀和第五朔天天来找他聊天,像是生怕他闷,但柳恒清就算什么也不干,只是看着温戎也不会无聊。
洛宁毓三天没出门的消息在柳恒清看来也不算太奇怪,毕竟他已经知道温戎和洛宁毓断了,只不过他以为洛宁毓总是会来纠缠一段时间的,没想到竟然那么窝囊地把自己关在屋里。
“他知不知道温戎亲自照顾我?”柳恒清问道。
“应该是知道的,我们那日看着他和芳翳长老一起离开,芳翳长老走之前嘱咐温师兄照顾你,他肯定听见了。”程炀道。
“会不会是芳翳长老不许他来,”第五朔猜测,“芳翳长老那么疼温师兄,他如果不想见洛师兄,芳翳长老应该不会任由洛师兄来纠缠他的。”
柳恒清点点头,觉得有几分道理。
“反正不管什么原因,他不来烦你和温师兄就好了。”程炀笑道。
谁知程炀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洛宁毓的声音:“若慈,我只是想见见你。”
三人六目相对,一阵沉默,心照不宣地将身子往窗户靠了靠,想听听洛宁毓和温戎说些什么。
“你现在见到了,可以回去了。”温戎回答得很是冷漠,每个字都像把锥子一样狠狠扎在洛宁毓心里。
“若慈,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对我。”
洛宁毓的声音里带了些许哀求,程炀和第五朔的眼里多了些许亮光。他们同时起身,扒到窗户边偷偷往外看。要知道,这样的低三下四的洛宁毓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可得好好欣赏一番。
柳恒清对他们俩的反应又好气又好笑,只可惜自己腿断了,没办法爬起来一块儿看。
“宁毓,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明白了,我们结束了。以后我还是会把你当哥哥,但在你彻底放下之前,我想我们还是先别见面了。”温戎的声音也软了几分,他到底还是心软的,只是不想给洛宁毓无谓的希望,所以才逼自己狠下心。
“我不想当什么哥哥!我见你的第一眼就想和你共度一生,十几年的感情,你让我怎么放下?”洛宁毓道。
温戎长叹了一口气,他不禁有些后悔,也许他当初根本不应该答应洛宁毓。
“宁毓,前几日你们合力去破结界时,我也想去帮忙,但师父不肯。他还是拿我不适合练剑的理由来搪塞我。我觉得很委屈,我心里不是没有埋怨过他的,他明明说过我很有天赋,却又逼我放弃剑道,我不理解他。但有时候我看着你和掌门,我又觉得师父是对的,我的确不适合练剑。世间剑修皆是无情道,若要我舍弃自己感情去换取无上的修为,我想我不会愿意。”
洛宁毓沉默良久,心中有两股力量相互拉扯,几乎要将他撕碎。
“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洛宁毓沉声道,这简单的一句话,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我不需要你为我放弃什么。宁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很了解你。你现在或许可以为我放下,但有朝一日你看到那些站在巅峰的剑修,一定会后悔今日的决定,就像你当初说要陪我在千秋山上做药修,不过半年就走了。”温戎垂下眼眸,声音轻得如羽毛抚过脸颊,但洛宁毓却觉得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原谅我!”洛宁毓声嘶力竭道,已经完全不在乎会不会被房里的人听到了,“我都说了我可以放弃,你还不信,你到底想怎么样?别闹了好不好,我真的和难过。”
“那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温戎有些疲惫了,转身就要离开,“我没有闹。我累了,你回去吧,这段时间不要再来了。”
洛宁毓急忙抓住温戎的手,道:“你想想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多开心,你真的忍心吗?我承认我是很小气很爱吃醋,但那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我们各退一步,我以后不会再因为吃醋针对任何人,柳恒清也好叶文舟也好,我都不会再对他们做什么了,你做事的时候也注意些分寸,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这样不就好了吗?”
“够了!”温戎忍无可忍了,甩开了洛宁毓的手,“我都说了我们不合适,勉强在一起只会越来越难受。那天师父应该也劝过你了,掌门日后会传位给你,我们不会有未来的。师父可以一辈子就这样陪着掌门,我做不到。”
程炀、第五朔和柳恒清三人闻言,齐齐瞪大了眼睛。
第五朔用口型对他们二人说道: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芳翳长老喜欢掌门!
柳恒清觉得这事有些不可思议,但似乎也是情理之中。虽然赵寒之那家伙脾气不好,但也是相貌堂堂的,当初又在芳翳长老心灰意冷之时陪伴他走出阴霾,芳翳长老当初愿意回来,或许就是为了能时时见到赵寒之吧。
可惜,赵寒之这辈子也不会明白情为何物了,温戎这么多年将师父的隐忍看在眼里,不愿步其后尘也合情合理。
外头静默了许久,程炀和第五朔再次往外看去,眼睛又大了一圈。
第五朔转过头来,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用口型对柳恒清说道:洛宁毓,哭了。
柳恒清微微一愣,心底五味杂陈,想了想,还是招手把他们两人叫了回来。
洛宁毓哽咽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无外乎是希望温戎再给他一次机会,但温戎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又温声劝慰了许久,才把洛宁毓哄走。
三人在屋里如坐针毡,一听洛宁毓走了才觉得松了口气。
“这也太尴尬了,日后看见洛师兄都别扭。”第五朔低声道。
“他又不知道你们在,你们就当没听见,”柳恒清随口说道。比起洛宁毓,他现在更想知道温戎怎样了,“扶我一下,我想起来。”
“啊?不行不行,芳翳长老说你起码得躺七日呢,今天才第三日。”程炀赶紧按住柳恒清蠢蠢欲动的手。
“没事的,我有分寸。”柳恒清坚持道。
“你想见温师兄,我去叫他就是了,你别乱动,”程炀急道,马上撒开腿往外跑,才刚到门口就又顿住了,“师兄,你来啦。”
温戎拿了换药的东西过来,神情看着有些疲倦,但还是对他们笑了笑,道:“我听见你要见我,过来看看。怎么了?那里不舒服吗?”
“没。”柳恒清老老实实躺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温戎。
“你们俩过去帮我把莲子剥一下吧。”温戎说道。
就算没有温戎的吩咐,程炀和第五朔每次也都会很有眼力见地跑开,这次也是二话不说就走了。
他们走后,温戎沉默地帮柳恒清换药,他动作很轻,生怕弄疼柳恒清,但柳恒清还是觉得难过。
温戎始终垂着眼眸,长睫在眼下扫了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哀愁。他瘦了些,不多,但柳恒清看得出来,他修长的手骨节分明,手腕细得骨头都凸出了。
柳恒清忽然握住了温戎的手腕,但他不敢用力,生怕一个用力他就会像树枝一样断掉。
“师兄,你很难过吗?”柳恒清问道,眼底的心疼藏也藏不住。
温戎闻言,低下了头,淡淡一笑,道:“你们都听到了?真是有些难为情呢。”
“师兄,你在我面前不用强颜欢笑的。如果难受就说出来,或者哭一哭也行,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柳恒清拇指轻抚着温戎的手背。
“我……我只是觉得,我确实对他不够好,总让他误会,我也有错。”温戎沉声道。
“没有的,师兄,你们只是合不来而已,没有对错之分,”柳恒清稍稍加重了手中里力道,将温戎的手腕握得更紧了些,“你很善良,你是个好人。你对谁都那么好,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喜欢你的人,会因为你的博爱而喜欢你,不会因此吃醋的。这是你的有点,你不必反省自己。”
温戎闻言,微微一怔,看着柳恒清认真的神情,许久没有开口。因为洛宁毓的醋意,温戎过去也以为爱应该全心全意为一个人付出,可他做不到,所以一直觉得有愧于洛宁毓,但柳恒清这番话却让他有了如梦初醒的感觉。
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轻轻抽出了手,道:“谢谢你。”
“是我该谢谢师兄,你让我知道,这世间竟真的有这样不计得失、无私待人的人。”柳恒清郑重道。这番话他上一世也对温戎说过,这是他喜欢的温戎的原因。过去他只知道这世间充满了莫名的恶意,从没想过竟也有无需任何理由与回报的善意。
爱人之人值得被世人所爱。
在柳恒清眼里,温戎值得世间的一切美好。他愿意永远守护着温戎,看着温戎也被善意包围,即使剩下的恶意都会对准他自己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