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恒清以为自己知道温戎和洛宁毓分开的消息时一定会很畅快，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他想到温戎那魂不守舍的模样，就觉得有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程炀见他出去了大半天，回来时无精打采的，问道：“柳大哥，你去哪儿了？”

“去找温师兄了。”

第五朔闻言，嗤笑一声道：“我就知道。看你这样，吃闭门羹了？”

“怎么可能，温师兄人那么好，哪会让人吃闭门羹。”柳恒清脱了鞋上了塌，望着房梁发呆。

“那你怎么这副样子，跟丢了魂似的。”第五朔问道。

柳恒清道：“温师兄他……心情不好。”

“你惹他不高兴了？”第五朔自然地接道。

柳恒清“啧”了一声，道：“你能不能盼我点好？我喜欢他我还能惹他不高兴？”

“那可说不准。”第五朔道。

柳恒清心想：也是，洛宁毓也喜欢温戎，还不是天天惹温戎生气。

“反正与我无关。”

程炀睁着无辜的眼睛，道：“这时候正是柳大哥你的时机啊，温师兄心情不好，你去宽慰宽慰他，他可能就会对你芳心暗许了。”

柳恒清一脸嫌弃：“什么芳心暗许，你从哪儿学来的？”

“话本里说的。”程炀小声道。

“第五朔你自己天天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算了，别带坏程炀。”柳恒清道。上一世的程炀可不懂这些东西，这一世竟然还知道教他趁人之危了，“我告诉你们，温师兄现在只想静静，我可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决不会做那种趁虚而入的事。”

第五朔笑出了声，道：“你装什么呢，当初设局把景安言赶出去的时候可没见你有多君子。你现在不把握时机，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到时候可别跟我们哭着鼻子说后悔。”

柳恒清闻言，沉默片刻，拿被子一蒙头，闷声道：“你们不懂。”

“嘁，我们还不屑懂呢。”第五朔道，“明天仙盟大会就开始了，你可打起精神来啊，别为这小情小爱的苦恼了，多想想怎么给我们蓬莱派争光才是正经的。你看看今天昆仑派那嚣张样儿，等明天我非得狠狠打他们的脸不可。”

柳恒清撇撇嘴，心想：本尊重生一世，就是奔着温戎来的，别的都不重要，管他什么蓬莱太华昆仑长留，没一个能和本尊的九幽教相提并论，都是一帮菜鸟有什么可争高低的？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到了仙盟大会开始时，柳恒清还是认真对待的。

数百名来自四大派的弟子齐聚于太华仙山的万妖谷谷口，里面有成千上万只妖怪，正敛着獠牙利爪等待着这些小仙君们的到来，它们被关押在此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唯有仙盟大会期间才有机会尝到新鲜的血肉。

温戎、叶文舟和方莹早早等在万妖谷，一见自家师弟师妹们来了赶紧迎上前去，把带来的各种仙丹灵药交给他们，一样一样地告诉他们哪些是外敷哪些是内用，哪些能快速止血哪些能紧急救命。

叶文舟好像还因为昨天的事躲着温戎，两人离得远远的，中间还夹着方莹，方莹有些不解，但也没时间问。

柳恒清见温戎脸色并没有比昨日好，眼睛又红又肿，下面还有些乌青，一看就是没睡好的样子。柳恒清心疼得不行，在心底暗骂洛宁毓是个王八蛋。

终于轮到温戎给他发药，他记下了温戎说的每句话，在接过药的时候忽然用力握住了温戎的手。温戎一愣，下意识就想抽回来，柳恒清却没让他得逞。

“师兄，我有些怕。”柳恒清也不管附近有人，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温戎，看上去竟有几分可怜。

周围三四个听见他这话的同门弟子皆是一怔，脸上都是一副见鬼了的表情。谁不知道柳恒清次次考核都第一啊，他害怕万妖谷的妖怪？笑话！妖怪怕他还差不多。

第五朔强忍着想吐的心情，低声催促其他人拿了药赶紧往前走。

温戎也有些尴尬，耳根微红，道：“你肯定不会有事的，不是还想喝甜汤吗？”

柳恒清道：“万一……”

“没有万一，”温戎打断了他，“别说这种话。”

柳恒清笑了笑，道：“那师兄也要照顾好自己，我会全须全尾地出来喝师兄做的甜汤，师兄也要开开心心地等我出来啊。”柳恒清甜甜一笑。

明明已经是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了，但温戎每每见到柳恒清的笑还是忍不住觉得他像个稚童一样单纯可爱，心底的阴霾也暂时散了些，牵了一抹淡淡的笑来：“好。你是这些弟子中最厉害的，若有能力，记得多照顾照顾其他人，不管是什么门派的。”

柳恒清闻言，心头一热。他喜欢的温戎师兄果然是最善良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记得想着别人，也从不会有什么门派之间的偏见。温戎总是那么无私博爱，这么好的人，也该被所有人爱着才对，怎么还会有人让他难过呢？

柳恒清用力点点头，道：“嗯，我一定会的！”上一世他在里面意外受了重伤，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万妖谷里哪一处最危险，无论有没有温戎这番话，他都会提醒别人别靠近那里。

仙盟大会在太华仙山开展，自然由太华派的掌门来为众弟子宣读各项事宜。他们被迫又听了一遍玄华长老曾经说过的那些规矩：

“此次仙盟大会将在我太华仙山万妖谷进行，为期七日，万妖谷四周有结界隔离，大会期间非持有我派玉令者不得随意出入。若有弟子在谷中受伤无法继续参与，”掌门微微一动，颠了颠挂在他腰间的一个小木筒，“就点燃此烟，片刻便会有人前去救援。大会期间，各派掌门与长老也会时刻通过水镜观察各位的情况，尽力保证大家的安全，但——”他又顿了顿，锐利的眼神扫过在场的众人，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仙盟大会死伤不论，每届都会有伤亡，诸位来之前也都签过生死状，对此应该也都心知肚明，还望各位量力而行。”

“每只妖怪身上都嵌有不同数量的铜钱，修为越高灵力越强的妖怪身上嵌有的铜钱越多，此次仙盟大会的排名以各位所得铜钱而定，魁首可得本派器修长老所锻造的法器——火莲鞭。”

太华派的掌门首徒捧着一只白玉雕兽纹长盒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盖子。一条细长的火鞭正不安分地躺在其中，不断扭动着鞭身，火舌躁动不安地蹿动着，像是会随时扑上来猛咬敌人一口的毒蛇一般。

高台下的小弟子们齐齐发出一声赞叹，任谁都看得出这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程炀凑近了柳恒清耳边，低声道：“柳大哥，这鞭子和你的火扇很搭，拿到了就是如虎添翼啊。”

柳恒清颔首。他自然了解火莲鞭的威力，想他当初竟然用太华派送他的火莲鞭烧了整座太华仙山，让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实在是太损了，怪不得当初那些人对他恨之入骨呢。

掌门说完所有事宜，回到高座，一旁的一位弟子隔空以灵力击响了洪钟，沉闷而冗长的钟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了阵阵飞鸟。那弟子走上前来，以深厚充沛的灵力高声道：“仙盟大会开始，众弟子入谷！”

一行人浩浩荡荡争先恐后地冲进了万妖谷，仿佛决定排名先后的不是妖怪身上的铜钱，而是进入万妖谷的顺序。

程炀被周围的人挤得差点摔倒，被第五朔一把捞了起来。

第五朔嫌弃道：“站都站不稳。”

程炀道：“有人撞我。”

“行了，跟紧我们俩，这里到处都是妖怪，小心死无全尸。”第五朔威胁道。

程炀吓得脸都白了，死死地拽着第五朔的衣角。第五朔看他那副窝囊样儿莫名火大，拿了张盾符粗暴地贴他背上，拍得程炀差点摔一跟头。

三人渐渐深入谷地，四周已经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了，只有潺潺水声和远处传来的瀑布声。这里潮湿得很，弥漫着一股腐败的味道，树木为争夺寸缕阳光长得高耸入云整天蔽日，四下昏暗得都看不清前路。

一阵咕噜噜的石子滚落声从前面传来，三人同时脚下一顿，静静听了半晌却并未察觉到有活物靠近。

柳恒清弯腰也捡了块石子往前面轻轻一丢，除了那咕噜噜的声音外已经没有动静。

三人正打算继续前行，忽觉上方一阵风划过，柳恒清和第五朔齐齐矮身避过，就见一条巨蟒像座桥一般缠绕在两棵巨树上，头的部分从他们身后扫过来，将程炀卷了上去。

程炀浑身都动弹不得，被蛇身勒得喘不过气，而且蛇身还有越缠越紧的趋势，看来是想将他浑身勒碎后吞吃入腹。

“明南！”柳恒清和第五朔齐齐大喊，瞬间挤出了佩剑。

但还没得他们出手，就见程炀和蛇的间隙迸出了一道刺眼的光，巨蟒黄铜色的大眼瞬间充满了血丝，吐着信子的嘴爆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哑尖叫，下一刻它的身子就断成了两截，巨大的脑袋轰然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了一地泥水。

程炀摔在了地上，血和泥糊了满身，看上去狼狈极了。

第五朔冲上去问道：“有没有受伤？”

“没，”程炀摇了摇他手上的那条细如蛛丝的银发，“还好有柳大哥给的玄九的头发，够韧。”

第五朔和柳恒清齐齐松了口气，柳恒清帮程炀把身上的血污擦干净，道：“把这颗解毒丹吃了，这蛇的血有毒。”

程炀听话地吞了一颗药，懵懵道：“我们刚刚明明听见前面有声音，为什么这蛇的头能从后面扫过来？难到它是用尾巴叼着石子，声东击西？”

第五朔无语道：“尾巴怎么叼……”

他话没说完，忽觉脊背一阵发凉，转头看向柳恒清，见他也是如此。

三人齐齐朝刚刚那条蛇看去，它只掉了个头下来，身子却没有一起出现。

“这……这是什么意思啊？”程炀哆哆嗦嗦地问道。

柳恒清微微眯起眼，沉声道：“双头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