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楠从城北赶到城南，从城南赶到城东，在一个模型展里找到了应如是。
应如是身姿玲珑纤细，在各式赛博朋克风的高大模型前显得格外渺小，眼里却迸发着无限的神采。
她应该很喜欢模型。楚言楠如是想到，边想边叫住她：“应如是。”
也有人叫自己，应如是回头，发现是楚言楠，神情有一瞬间的讶然，片刻后又恢复平静。
比起岑泽端的无措和元谅的惶恐，应如是逃课被发现的反应很是平淡，看着像是经常被抓的惯犯。
也是，比起成绩一般的岑泽端和元谅，应如是除专业课外全都是全校第一的成绩，让“唯成绩论”的刘宁高看了一眼，因此刘宁不管其他人，偏偏就严抓应如是。
应如是深谙刘宁的秉性，却不当回事，反正逃课最多扣五分，以她的成绩完全可以一场考试就加回去。
“下午三节都是财务管理，反正专业课我也不学，就逃了，爱扣分扣吧。”应如是停在一个Hello Kitty的模型展台前。
“刘宁他没有通知你们，下午第一节课是你们顾老师的公开课，很重要。”楚言楠说。
年轻老师的弊端这就出现了，因为太过年轻，和高中生差不了几岁，所以在谈话时总会生出几分商量的余地。
应如是看了他一眼，笑：“哇，你们老师之间的恩怨真龌龊。”
还是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楚言楠还想再劝两句，却见一旁展台的销售小姐站到应如是面前：“美女，我看你第三次经过我们家展台停下了，是喜欢我们家产品吗？”
应如是看着那有三米高的Hello Kitty城堡模型，点了点头：“很漂亮。”
“啊哈～但这个城堡模型是非卖品，你可以看一下我们这边的Hello Kitty模型。”销售小姐指向展台上粉红色的各色Hello Kitty模型，只是她还没再多说什么，就忽然从旁窜出一个酒糟鼻男销售，扯着应如是的肩膀往旁边带：“来来来小姐姐，你看这个，我告诉你，来了模型展一定要买我们也有Hello Kitty联名款的高达模型，你听我的准没错。”
应如是感到不适，抽出自己的手，说：“你放手，我对那什么高达模型不感兴趣。”
男销售手里一空，可能是因为被驳了面子，脸上开始红温，发红的酒糟鼻像火龙一样喷着热气，恶声恶气说：“你一个女生特么懂什么模型呀，只有高达模型能保值——”
说着，还想对应如是伸手——这完全就是想吃豆腐的节奏了！
“我想要什么还用得着你教？”应如是皱起眉后退。
楚言楠立马上前一步隔开男销售和应如是。
男销售看着高他一个头的楚言楠，默默后退了一步，气势低了一截，问：“你又是谁？”
“我是她老师。”楚言楠笑着，像是开玩笑般略有些夸张地说：“不要对我的学生动手动脚，不然我不确定你会不会断手断脚。”
男销售背后肌肉一绷，出了一层冷汗，暗骂一声“傻逼中二病”，讪讪离开了。
一旁的销售小姐心里暗骂刚刚那个酒糟鼻男销售，却见眼前的男人指着那个女孩刚才看了很久的Hello Kitty模型，说：“我要了，麻烦包起来。”
销售小姐笑：“好的好的！”
那个模型是限量款，售价三千，对于学生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应如是根本不指望能得到。
但是楚言楠挥挥手就给她包了起来，说：“贿赂你回学校上公开课，可以吗？这次公开课对于顾清来说很重要。”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应如是接过包装好的模型，小心翼翼放进背包里，说：“好。”
带着应如是走出展览馆打车，楚言楠看了一眼时间，离第一节上课只剩最后不到20分钟了。
—
高三财会一班，正值下课，班里只有前排的学生在班，后排基本上都不在教室，因为教师后汇集了一堆听公开课的老师，谈论着这次公开课。
“这节公开课应该是数学课吧，怎么讲台上的是英语老师？”
“那是我校数学组的老师，顾清，虽然是混血儿，但其实英语一般。”
“哦，这样啊。”
“那可不，就我们学校，能起得起外教？又不是他们城南外国语——顾老师就是城南外国语毕业中学的。”
“原来如此。”
……
顾清看了一眼教室后坐着的老师和领导，再垂眸看看面前第一排座位空着的座位，那是应如是的位置。
离上课只有最后五分钟，楚言楠还没有把应如是带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在上课铃响的前一分钟，走廊响起了沉闷奔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应如是赶在最后一刻收拾好仪表，混在人群中进了教室。
看着应如是进教室，楚言楠松了口气，撑着墙终于有了片刻喘息之机，等他刚喘完气，旁边就突然伸出一只手，手里端着顾清的杯子。
“喝口水吧，顾清让我给你准备的。”吴诗涵笑着，扶住他往办公室走：“我说你今天中午怎么走的这么急，感情是料到有人会逃课是吧。”
“不确定，就是担心。”楚言楠他在自己的办公位上，干完整杯水，一抹嘴角的水渍：“诗涵，你跟我说说那个刘宁呗，我感觉他指定有点大病。”
“刘宁啊……”吴诗涵坐在楚言楠的办公桌上，思索片刻：“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啦，就知道他原先是普高的，在原本的学校里犯错，被记了重大处分，这才来我们学校的。”
“犯的什么错？”楚言楠问。
“好像是体罚、辱骂学生之类的吧。”吴诗涵耸了耸肩：“我不是很清楚。”
“体罚有没有我不知道，反正辱骂肯定是有的。”楚言楠把杯子往办公桌上一搁：“你敢信？他竟然说一班的学生无药可救，真是没天理了！我们上学那会儿，Vocal在学生会滥用职权、乔一在校内无证驾驶飙车，康师傅都没有说他们无药可救！无药可救的门槛什么时候这么低了？”
“……一班的学生没有无药可救，但Vocal和乔一是真的无药可救。”吴诗涵嘴角抽了抽。
“而且，他还不让学生请假！”楚言楠简直气笑了，一拍桌子：“当初我生病的时候，哪个老师不是哄着劝着让我请假？生怕我在学校里撅过去了，我特么第一次见到生病不让学生请假的老师。”
“嗯嗯。”吴诗涵拖长了音调，有点敷衍，等楚言楠吐槽完才笑问：“阿楠，过去放过你了？怎么你现在忆的往昔，都是我们高中的时候。”
被问起这个问题，楚言楠一愣，片刻后笑道：“过去说，他从来没有怪过我。”
过去说，他从来没有怪过他，他们永远都似家人般的存在。
顾清顺利讲完公开课，回到办公室就见楚言楠和吴诗涵在一起骂刘宁，同仇敌忾，甚至没有注意到已经下课了。
见到他来，吴诗涵一愣，抬起戴着粉色劳力士的右手，看了一眼时间，立马癫狂：“啊啊啊啊啊！我还有课啊！”
吴诗涵拎起自己的小羊皮挎包，风一般的冲出了办公室：“再见！晚上一起吃饭啊！”
楚言楠笑着：“好！”
眼见着吴诗涵走远了，楚言楠回过头，就见顾清郑一错不错的看着自己，神情莫名，半晌才说：“下午我没课，带你逛逛学校怎么样？”
楚言楠一愣，随即又笑道：“好呀。”
—
城北职中占地面积很广，除了标准的教学楼、操场和食堂以外，还有专门提供给学生实操的实验室，比如财会班的沙盘模拟实验室、会计电算化教室，机械班的金工实验室、车床钳工实验室，和园林班的花圃、果园之类。
顾清带着楚言楠熟悉了一下校园环境，从财会班的沙盘模拟实验室，到学校深处的园林班果园。
一路上基本都是楚言楠在说话，顾清显得很沉默，因为他在想事情——
如果他就这样原谅了楚言楠当年的不辞而别，会不会显得自己的原谅太不值钱了。
其实在楚言楠不辞而别的那几年，顾清一直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原谅楚言楠，不会原谅他等同于背叛的不辞而别。
可是等他再见楚言楠的时候，他却发现，只要楚言楠给他一个不辞而别的理由，不管那个理由再怎么荒谬，他都可以原谅他。
而如今底线一降再降，哪怕没有理由，顾清也想原谅他了……
想着想着，两人就走到了靠近后山的果园前。
看着楚言楠好奇打量果园里青苹果的眼神，顾清特地提醒了一句：“以后不要随便来后山果园。”
“为什么？”楚言楠问。
“因为这里面都是学生的课题，被园林班那群师生护得死的。”顾清踩进松软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上次有男生半夜肚子饿了，偷偷溜进来摘了两个苹果，被园林班篮球队的那群人堵墙角围殴了。”
楚言楠顿了顿，收回手贱想要摸一颗绿色果实的手，讪讪笑道：“这样啊。”
果园里的果树因为一个暑假无人打理而肆意生长，九月早就过了果树开花的季节，果树枝头开始结出小小的果实，看起来很酸的样子，有一种青涩又蓬勃的生命力。
看着满山头郁郁葱葱的果树，楚言楠感慨：“好像伊甸园呀。”
顾清想要离开脚步一顿，一句“走了”卡在喉头不上不下。
楚言楠似乎是走累了，坐在一旁花坛边，一边低头玩手机，一边说：“我累了，休息一下吧。”
“嗯。”顾清垂眸跟着坐在了楚言楠身边，没有玩手机，也没有做任何事情，只是在发呆。
楚言楠撇了他一眼，掏出一只蓝牙耳机，问：“听歌吗？”
顾清默了默，僵硬地伸手从他手里接过耳机，戴在右耳。
入耳是一阵单一的吉他纯音乐，旋律是简单的三拍子，伴随着后期女声的哼唱，像是一支浸在花香里的圆舞曲。
楚言楠高中就很喜欢这首曲子，专门录进MP4带到学校听，白天听晚上也听，还拉着他一起听，但他始终都不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
有时候代表回忆的音乐，真的如南宫问雅摸摸头一般神奇，在无限趋近于岁月静好的时候，顾清态度开始松动，呐呐问楚言楠：“这首歌叫什么？”
但是下一秒，他就听见楚言楠说：“与我恋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