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那嫩黄色太过显眼，过后的几日乔曦总是梦见秋娘，开始是一些模糊的意象，有秋娘喜欢的头钗，也有她爱吃的绿豆酥，渐渐地，那娇媚人儿的一颦一笑都清晰起来。但梦醒后，乔曦总是想起秋娘最后悲惨的死状，常常是以泪洗面。

所以，来上京的第一个十五，乔曦就在早饭时提出想去附近的寺庙拜拜。

万宝宝看着自家姑娘颇感意外。乔曦从小就不喜欢寺庙的烟火气，以前都是她“威逼利诱”人才会乖乖地跟着自己去上香。

“小曦儿，你这是怎么了？”

还不等乔曦回答，一旁地乔明远却抢先开了口：“去寺庙拜拜好啊，图个吉利，我听说那灵光寺最为灵验，离这儿也不远，咱们今儿就去那里吧。”

这话听得万宝宝更是一愣，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儿子竟然主动提出要去拜佛。而另一边喝粥地乔明朗却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秦婉每逢初一十五就会去灵光寺上香以祭拜亡母，这事儿还是他前几天刚从新认识的小伙伴那里打听来的，没想到自家哥哥这么有行动力。

当然，乔明朗的“不着痕迹”尽数落到了乔万雄眼底，他好似明白了什么，拍了拍另一侧万宝宝的肩膀。

“明远说得对，今儿就去这个灵光寺拜拜吧，小曦儿难得想出门，让明远跟着你娘俩，好有个照应。”

乔明远听后十分高兴，饭也没吃几口就提前准备去了。

万宝宝有些发懵，她疑惑地目光在乔万雄和乔明朗二人之间游移。乔明朗扬起了一个天真无知地笑容，乔万雄则清了清嗓子，假装没事人儿一般给乔曦剥了一个鸡蛋。

乔曦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但她并未放在心上。自家大哥虽然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但是为人细致、懂分寸，想去庙里自然也有他的理由。想着乔明远的好，乔曦出声转移了话题。

“娘，我还想喝肉粥。”

见自家女儿要添饭，万宝宝赶忙招呼人来伺候。乔万雄见状，悄悄为自家女儿竖起了大拇指。

乔家人用过早饭后，万宝宝就开始收拾准备出门。她先是叫人帮乔曦换了一件厚实的衣裳，随后又放了一些吃的在车上以备不时之需。等母女二人收拾好，乔明远已经站在马车旁恭候多时了。只见人身姿挺拔，一身深蓝色圆领袍衫显得格外精神。

乔曦忍不住称赞道：“大哥，你今日真好看。”

乔明远闻言一下红了脸，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率先钻进了马车。一旁的万宝宝见状忽然明白了什么，而她牵着的乔曦则没想那么多，只是期待着能早点儿到庙里为爷爷和秋娘烧香。

从郊外的别庄到灵光寺很方便，马车走小路不过半个时辰。灵光寺坐落在城东近郊的一个山头上。与灵岩寺不同，它有一条直通庙里的山路，车马极为方便。乔曦他们到时，已经有好几辆马车停在一旁。

灵光寺虽然不是上京最有名的寺庙，但规模还是足足大了灵岩寺两倍，往来的香客也是络绎不绝。乔曦在虔诚地跪拜在佛像前，久久不曾起身。如今她远在上京，只能以此来遥寄哀思。当然，她也没有忘记这副身体原本的主人，真诚地为她祈祷着，希望那小小的灵魂能早日安息。

一旁年轻的小僧见小姑娘如此虔诚，从兜里掏了个平安符给她。那熟悉的样式让乔曦倍感亲切，再三谢过了小师傅。

万宝宝见着也十分高兴。自家女儿两次怪病都能康复如初，怎么不算佛祖显灵呢？这样想着，她又捐了不少香火钱。不过因为来得突然，万宝宝并未能拜会主持，所以她打算带着两个孩子用过斋饭之后就回去。

乔明远一听不乐意了，急忙开口道：“娘，我听人说今天下午有高僧来讲佛，何不听了之后再走？”

万宝宝将信将疑，看着乔明远一副恳切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

一旁的乔曦也很高兴能留在庙里。寺庙的烟火气令她安心，连中午的斋饭都多吃了小半碗。而乔明远在吃饭时却明显地心不在焉，目光总是悄悄地落向一旁的女客区。

这女客区是庙里专门为了未出阁的女子所设，看到这，乔曦也明白了什么。顺着自家大哥的目光找到了一位蓝色衣服的姑娘。她悄悄拽了拽一旁万宝宝的衣袖，指向了一旁。

万宝宝早就猜透乔明远来庙里的心思，看着自家儿子犯相思，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下午听佛时，她撇下乔明远，拉着乔曦坐到了一群姑娘中间。乔曦仗着自己年龄小，故作顽皮地坐到了蓝衣姑娘一侧，光明正大地偷看起来。

秦婉柳叶眉瑞凤眼，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文雅。见是个这样的人儿，乔曦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家大哥喜欢了一个跟自己全然相反的人。而正视二人的差距之后，乔曦不禁想起了木讷的林立和坎坷的沈云深。看来，她得出手帮帮自家大哥。

元庆二十年

秋娘那日并没有直接答复朝露，而是隔了一夜之后派了绿翠来传话。

“秋娘说，让你收拾好等着。”

朝露听了很高兴，但她又有些担心，把绿翠拉进屋子仔细询问起来。绿翠比朝露大一岁，不过人却显得成熟许多，朝露自从跟秋娘亲近起来也跟绿翠交了底。

“绿翠，秋娘，秋娘的赎身是怎么办的？”

绿翠对于这个问题有些意外，她开口道：“你不知道吗，秋娘并没有卖身契。”

朝露闻言很是吃惊，一脸不解。

绿翠见状便娓娓道来。秋娘的爹本来是西北的一个富户，因为被仇家报复才举家迁往江南。经过济州时，路遇强盗，秋娘的爹丢下秋娘和她娘带着小妾跑了。幸得官兵相助，秋娘娘俩才得以逃生。秋娘的娘虽然极善厨艺，但是孤儿寡母遭人轻贱，最后只能落得在簪花楼里帮厨。所以，秋娘自小就是在楼里长大的，她的那些才艺也是跟着楼里的姑娘学的。

然而，没过几年，秋娘的娘亲就去世了。秋娘貌美，老鸨自然打上了她的主意。出乎意料地是秋娘也答应做了清倌儿，跟楼里一九开，老鸨得知自然高兴得很。如今，秋娘虽然名声在外，但到底上了年纪，又大伤了腿，留在楼里也价值无多，老鸨也就同意放人了。

朝露听完，直叹红颜薄命，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这些年，真的没有人想带秋娘走嘛？”

绿翠对这个问题更为意外，更绝朝露傻得可爱。世道艰难，普通女子尚且谋生艰难，何况她们这些欢场女子？但是她还是认真回答了朝露的问题。

“秋娘惜才，对读书人多有资助，曾经有一位苏公子在他金榜题名之后来找过秋娘，不过秋娘将人打发走了。”

朝露听后点点头。虽然不知道秋娘为何这样做，但是她想她肯定有自个儿的道理。

绿翠见人没说话，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揶揄道：“不是谁人都像你这般傻，一个人千里迢迢跑到济州来！”

朝露听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又问道：“那绿翠你跟我们一起走嘛？”

绿翠是秋娘自己买来的丫鬟，跟楼里无关。然而，绿翠却摇了摇头，看向了远处的天空。她没有秋娘的勇气，终究是迈不出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