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心脾静;夜色深深,六神清。
“好点了吗?”走廊内,白鹫小声地问道。
“嗯。虽然现在还没完全想起什么。”一旁的费珥已经恢复成她一如既往的镇定神色,她的手此时放在带着眼罩的左眼处,似乎在摸索着什么。
“医生也说过,恢复记忆不是那么容易的,也不急于一时。”白鹫叹了口气。
“老白,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这里灯亮,你过来看一下我的眼睛。”
费珥拉着白鹫站到一处亮着灯的地方后,摘下了她的眼罩,这也使得白鹫看清她的左眼。
塌陷的眼窝有了失而复得的填充物,但它全无没有眼睛应有的光彩。
“这……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白鹫十分惊讶。
“进【伊甸园】后就长出来了”费珥回答道,“看来艾铁声没有说谎。”
“难怪你当时没有过多的追究下去。不过竟然能把收集的样本再还给原主,这我是没想到的。”白琢盯着那只空洞的左眼,又接着问她,“你这只眼睛,现在看得见吗?”
费珥将右眼遮住后,做了一点尝试。
“看不见,完全是黑的。”说完,费珥重新将眼罩戴上向前走去,白鹫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没事的,慢慢来,既然你的左眼还能接回去,那说不定也能复明。”白鹫笑了笑,“等出去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再去医生那里看看,有没有办法恢复视力和记忆。”
听到这里,走在前面的费珥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关心?”她稍显突兀地问出了这句话。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白鹫笑道,“这可不像平时的火姐啊?”
费珥却转过身来,凝视着他的眼睛。白鹫被她盯得有些发毛,便稍稍撇过了头去:
“爸妈从小就教育我,要乐于助人……我当时看到你躺在小巷,就把你送到医院了。”
“那也不至于照顾了我一个月。”费珥却不为所动,她将脸朝向对面,逼得白鹫与她再次对视,“特别是你发现我带的东西之后。”
“我胆子大呗!而且相处下来,我觉得你这人很有趣,就当是交了个朋友。”白鹫缓和了过来,他大笑着拍了拍费珥那坚实的肩膀,语气仿佛并不在乎什么一般,“朋友之间的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你对我的帮助和关心,已经超过普通朋友的范畴了。”见确实逼得有点紧,费珥的神情和语气也舒缓了些,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但她仍就站在那里,还是没有被对方的话打动。
一听这话,白鹫愣了几秒,之后笑出了声。
“你长得好看,为人做事干脆利落。我喜欢你!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怎么样,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
光线昏暗,他们现在离刚才那盏灯远了好几步,看不出对方的微表情,墙上两个斜斜的黑影一动不动。
“唉,我现在可不喜欢你。至少目前,还只是把你当朋友看。”费珥说道,“我最多也只能作为朋友给予你一些帮助,别的回应不了。”
“那又如何?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不喜欢我,是你的事。”白琢倒是不怎么在意,“现在,我喜欢你,所以乐意为你做一些事,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至于未来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我也没指望你能回应我,甚至喜欢上我,因为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不能也不应该强迫你。一切不过顺其自然罢了。当然,如果你喜欢上我,我自然很开心。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逼着你的。”
沉默了几秒,其中一道黑影调转了方向向前走去,后面一个跟了上来。
“你之前谈过恋爱吗?”费珥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
“差一点吧,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我在当记者的时候认识的。只要呆在她身边,我就觉得清爽凉快。”看着费珥的背影,白鹫回答道,“只不过,几年前她和一个很重要的家人,一起出了事,就再也没办法联系了。”
“嗯。”费珥轻轻应了一声,她一向不多问他人的私事,除非对方主动提及,而白鹫也了解她这一点。
“明天我打算早些起来,一起?”快到客房时,费珥发出了邀请。
“行,要带别的东西吗?”白鹫问道。
“我明天会带琴盒出来,你找找你那里有没有小刀和几个小的瓶子。”见门缝还透着灯光,费珥并不急着打开房门,“还有,你信息素是什么,就找找类似的东西带上。”
“好,明天见。”说着,白鹫将她送进了客房里。
费珥进了门,看见殷益岑正端坐在桌前,认真地翻阅着那本笔记。
“小费,你们商量好了?”
“嗯。”费珥应了一声。
“我还在研究笔记,正好,我们来商量商量。来,先坐。”说话间,殷益岑给费珥倒上了一杯茶。
“行。”费珥坐在了殷益岑的对面。
“梅小姐,谢谢你。”
欧阳旃坐在一边,精神看上去好了许多。他用手指点了点后颈,虽察觉不到那处皮肤温度的变化,但还是感受到从那里注入的烟草气息,正一步步地扩散蔓延至全身,与自己体内的信息素交织结合。
“别这么见外,叫我小梅就行。对了,你谢我干什么?”听到这话,梅烟絮感到有些好笑。此时的她正背过身站着,重新套上那件洁白的连衣裙。
欧阳旃也起了身,点上屋里的灯。刚来的时候,欧阳旃并没有细看,但现在透过烛火,他隐隐约约地看到,那女郎的身上残留着一道道发紫的勒痕。他刚想开口,但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看着她重新穿上连衣裙,将有些不堪入目的痕迹重新掩盖上。
“谢谢你帮我,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他找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用水打湿后,将它递给了梅烟絮。
梅烟絮接过去稍微擦了擦,之后又推给了他:“我没出那么多汗,你出汗多,你也擦擦。”
欧阳旃稍微擦了擦身子后,将毛巾挤干后放回原处,之后穿上了已经干了的衣服。
“抽烟吗?”只一眨眼的工夫,梅烟絮就用信息素化出了两根烟。
在欧阳旃还活着的时候,早早习惯了家中十几年挥之不去的劣质烟,也是因为那个烟鬼的缘故,他讨厌有人在面前抽烟,也从不抽烟。但此刻,欧阳旃却并不排斥梅烟絮身上的烟草味,也并不反感对方想要抽烟的行为。恰恰相反,这股味道令他安心,令他好奇,也令他心疼。
——是匹配度高的原因吗?还是……
想了想,欧阳旃接过了梅烟絮递来的烟。这根烟并没有被梅烟絮事先点上,但梅烟絮并没有说什么,她笑了笑,只是先将自己的烟点上,之后将头稍稍仰起,向欧阳旃凑了过去。烟雾缭绕,欧阳旃看着眼前女子世故但摄人心魄的双眼,有些出了神。
“给你借个火。”梅烟絮用两指夹着烟,之后驾轻熟就地将口中的烟慢慢吐出。
“咳……咳……”欧阳旃却并没有那么顺利,他被自己吸入的烟气给猛地呛到,慌忙将它们全部排出。
“你果然不会抽……”看到眼前这人有些狼狈的样子,梅烟絮打趣道,“也难为你还得受着我这难闻的气味。”
“其实,我觉得挺好闻的。不过我是不抽烟。”欧阳旃尴尬地笑了笑。
“不抽烟好。我所接触到的男人基本上个个都抽。当然,除了卓叔外,绝大部分烟鬼都和他们的牙一样,又黄又脏……”梅烟絮强忍着恶心,看着手上的烟继续说道,“抽烟喝酒的人,很少有人从一开始就真正喜欢它们,更多都是迷惑自己或者麻痹他人。这个,还有酒,对我来说,不过是麻醉剂而已,恨它,但又不得不依赖它……”
听到这里,欧阳旃勾起了痛苦的回忆,他想起了自己那早已支离破碎的家庭,但也不愿再想,这使他不经意间又靠向那只烟,果不其然又重重咳嗽了几声。
“别抽了。”梅烟絮对这一笨拙的举止感到好笑,但她还是夺过了那支烟,掐灭了它。
“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欧阳旃缓过神来,他走到窗边,拉开了阳台处的门。月色正好,在楼下的庭院里,欧阳旃认出了那四个人,但他们的谈话声却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我刚刚也在想,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对了,你身体还好吗?”梅烟絮坏笑道,“虽然我有些经验,不过用刚刚折腾了的那种招式,我还是头一回。”
“还行,很舒服,就是嗓子有点干。”一听对方这么问,欧阳旃的脸上浮上一层常人察觉不到的红色,好在并没有被他身后的梅烟絮看到。
“那就好,毕竟这件事算起来,是你吃亏了。”梅烟絮苦笑了几声。
“我觉得我没有。你呢?你刚刚又是什么感觉?”忽然,欧阳旃转过身来,用注视着眼前倚着墙的美艳女人。
梅烟絮却并没有用她那一贯轻浮的语气马上回答,而是愣神了片刻后,将手上的烟送入口中,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真的想听吗?”良久,梅烟絮先开了口。
欧阳旃并不说话,只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我算是体会到了,果然不一样。”梅烟絮朝着欧阳旃走进了几步,换上了她平常的那种笑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给了答复,“算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吧。”
欧阳旃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并没有生出怒意。相反,有些欣喜的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的又嘴唇紧闭,眼神有变得些黯淡。
“不过……”敏锐地捕捉到眼前人的反应后,梅烟絮反而舒坦了许多。她先是握起了他的双手,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一些话后,搂住了对方的腰。她微微地抬起头,用严肃但不失温柔的眼神看着他恢复神采的双眼,默默地感受着对方身上淡淡的熏香味。这香味使她沉静,即使她从未去任何一个寺庙内上香祷告过,但还是让她想到了烈日炎炎下,寺庙内那种仍能使人平心静气的惬意感。
欧阳旃说不出什么话,原本伸出的双臂,此时也有些尴尬地停在她的肩膀处。他只是任由她搂着自己的腰,不敢轻易地触碰她。与想象中的不同,梅烟絮棕色波浪长发并没有张扬的烟草味,反而残留着似乎与她本人毫无关系的清爽香气。
“好了,你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吧。”梅烟絮松开了手,重新看着眼前的人。
“嗯,不早了。”欧阳旃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晚安。”梅烟絮打开了房门,笑着与他告别后,走出了房间。
“晚安。”跟上的欧阳旃目送着她下了楼后,依依不舍地关上了房门。他走到仍开着窗的阳台处,仰望着夜空中皎洁的明月,叹了口气。
“梅小姐,请留步。”
梅烟絮刚走至楼梯拐角处,就听到有人叫住了她,于是她停下脚步。当那人握着一盏灯上楼时,梅烟絮也看清了来人。
“是三叶小姐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三叶刚想行礼,就被梅烟絮扶了起来。“这是干什么?”
“谢谢你在晚宴时替我解了围。”三叶回答道,“如果没有你的提示,当时忘了韵律的我是没办法弹奏下去的。”
梅烟絮想了想,笑道:“没什么。”
“话说,梅小姐练过这首曲子吗?”
“没有,只是听到曲子时,有跟着敲击的习惯。久而久之,也就知道各个曲子常见的节拍了。当时我感觉你当时有些弹不下去,就根据之前弹的稍微推敲了一下。至于你能通过这个想起怎么弹,我也是没想到的。”
“教习先生在新授乐曲时,一旦发现弹错或忘记怎么弹时,就会通过敲击桌案,引导我们弹出正确的节奏。”
“原来如此。你现在是要去储藏室吗?”
“父亲让我睡前,到储藏室拿一些安眠香,这些年他经常失眠。最近每日喝的安神药也没有了,所以只能用这不怎么点的熏香,明日还要去集市买药。”
“这样啊,那就不打扰了,晚安。”
“请早些安歇。”
若有所思地看着梅烟絮下楼后,三叶想起自己父亲刚刚给自己下的命令。
“三叶,我总觉得这些人来者不善。所以,白天的时候你好好看着他们,顺便试探试探他们,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要在当天晚上就告诉我。”
——父亲为什么会觉得他们可疑呢?
三叶想不明白,但想到父亲说话做事一如既往的威严,刚刚受到戒尺敲打的自己丝毫没有招架的余地,也只能轻手轻脚上了楼。
“烟絮,欧阳现在没事了吧。”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