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怕强掳来顶炮火的百姓造反,也可能是青壮早已被征走,这三万百姓如之前被驱赶出长阳的差不多,老的老小的小。
他们胆敢不上前的都无一例外被车乐根下令击伤,以此震慑其他百姓,让他们不敢不从。
因为这群百姓密密麻麻,又不像军队那样整齐前进,都是横冲直撞东倒西歪地乱着来,以至于上方弓箭手很难避开他们直击敌军,一时间竟显得束手无策。
范大力咬牙,在垛口绑住长绳,要丢到城下让下面的小孩儿先抓着绳子上来,接他们进城。陈昌在下面看得清楚,也不好阻止,便朗声道:“范将军,让下面的百姓不要惊慌,先让年纪小的抓着绳子拉上来,救进城中。注意敌军的袭击,不要让我军蒙受不应有的损失。”
“汉人投降不杀,最后说一次,过时不候!”救人时,杨晟又再次带人劝降。
余坤和许尚带着回龙的一万长阳军冲破长阳蔚桓两城,将敌军留在城中的粮草抢运了大半到回龙,剩下的给烧了个干净,最后余坤又带人抓了七十多条狗,想让它们去扰乱敌军。
所有的狗都用绳子缚住脖子,这一万人再次转道嘉郢,正好看见范大力一等在用绳子拉底下的孩子,城下一片哀嚎。
“有百姓怎么办呐?”余坤没防到敌军居然逼迫百姓出来挡刀,顿时慌了,许尚却道:“有百姓可能更能扰乱敌军,我们等一阵,若我军处于劣势,立刻给狗的尾巴点火,驱赶过去。”
为免狗叫引起敌军的注意,他们来之前把狗的嘴巴牢牢绑住了,待会儿肯定要解开,最好让这些狗冲上去扑咬敌军。
看上方在救百姓,车乐根并未下令阻止,而是让两百骑兵下马,用盾牌挡住身体,从百姓中部冲开一条路,撞击城门。这回,这些驻军配合度明显高得多,立刻接令。
反正上方的杨晟亦做好准备开门主动发起进攻,让这些人多消耗些体力撞开城门也好,干脆不管他们,专心指挥手下救人。
两刻钟后,无论是撞击城门的敌军还是拉绳救人的长阳军都累得不轻,陈昌再次下令暂停救人。他们已经把小孩儿都救得差不多,范大力便不再勉强,又让人搬来石头,吼着让下面的百姓躲着点儿,然后把石头都朝攻城的敌军扔下去。
“城门开了!”
下方的敌军终于攻破第一道防线,车乐根生怕这次翁城还是封死的,所幸不是,他又换了一组人前去撞击翁城门。
陈昌命令所有的长阳军做好冲锋准备,又示意丢些绳子给下面百姓,让他们待会儿配合阻拦敌军攻势。
下面的百姓还在期期艾艾地等着城楼的人拉自己上去,见绳子都解开了丢下来,顿感失落。
“把绳子和石头都捡着,待会儿拿来阻击敌军!”无所谓被不被敌军听去,杨晟直接喊那些百姓配合行动。
可那些百姓见敌军各个拿着大刀、前面还有四台火炮,都不敢说自己能有勇气阻击。不仅如此,他们生怕捡了这些东西就会被敌军下令处死,各个都唯恐避之不及。杨晟见此情形也是心累,不过他知道,要这些平头百姓鼓起勇气实在很难,便也不再强求。
他能看开,远处的许尚却是失望至极,他已做好打算不管这群百姓的死活,直接利用他们冲散敌军布阵,一举击溃敌军。
左丞相那边,为迷惑另一派反军,把劝说平叛的驻军都假意往渚州方向运输,实际上都集中在潞阳。因徐欢目前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火器研制生产上,且抢夺地盘目前都交给了付春,因而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付春接手樊湫后倒是派出斥候打探周边府城消息,不过他竟然也想得简单,认为那些离开府城的驻军必然是去围攻陈昌一路。他见信邑几乎出动了近两万驻军,而暂代进驻府城的火铳军只有十个,比之前樊湫的还少一半。
“打铁需趁热,明天晚上攻打信邑。”付春不知自己此次由黄雀变成了蝉。
大都内,阿希格虽一直要大力扩充火铳军,奈何钱有了,材料却供应不上,他还计划着收归草原各部,若不能大力发展火铳军,只怕到时候还要四处碰壁。
“陛下,左丞相上奏。”
正烦闷之际,侍从送来了左丞相请奏的折子,阿希格翻开看了一眼,扫见减税治水四字,额头青筋都跳了几下。
侍从见他面色不妙,赶紧轻手轻脚退至角落候着,生怕殃及池鱼。阿希格却开口让他上前,“传拉克什进宫。”
拉克什因为对着那些手无寸铁的申冤百姓开了第一枪,这几天一直被同僚有意无意地避开,仿佛自己是个十恶不赦之人。拉克什嗤笑他们的伪善,真要这么不忍心,何不抗旨?他们杀的恐怕不比自己少吧?
此时得阿希格召见,拉克什交代了两句便离开了城门,待到了宫殿,拉克什立马跪下行礼,“陛下,拉克什在此,愿听差遣。”
“好,现在命你带五百火铳军前去收集和运送材料。”
他说着递过来一张单子,命拉克什记下后便烧掉,后者自然听令,阿希格才又说:“此次之后,朕便要领着你们收复草原各部,届时,中原的汉人都不必存在了。”
拉克什再次跪地高呼,“陛下英明!”
阿希格计划着收复草原汗国,而草原的人也盯上了中原这块肥肉,宝日猜测得不错,满都一众逃兵的确是回了草原。
只不过他们当着巴哈部下必然不能承认自己逃跑,背弃大将军,他们只说阿尔泰逼迫和追杀巴哈,自己一等是为大将军一众能够逃脱,特地在后方护卫。而巴图温被乱民击杀,巴哈要为弟报仇,不顾长途奔袭前去长阳,却不幸遇上天兵降世而亡。
那二十万旧部一直与三个汗国斡旋,对中原的事情并不能及时了解,满都一众说得情真意切,话里话外都是要为巴哈报仇雪恨,因而这些人也就完全相信了满都的说辞。
平定了汗国内乱没几天,听闻阿希格造反成功,满都便提议在这边选一支先帝血脉,到中原继承大统。
他们还没行动,又闻阿希格大举镇压长阳反军,也是要为巴哈报仇,因草原局势还未稳,只好派满都率五万人护送继承人选回大都,并计划劝阿希格自己退位,之后再一起为巴哈报仇。
满都面上答应,也的确带着人离开了草原,可他必然不能现身阿希格面前,对方知他背叛巴哈,定然不会饶过他。但是阿希格不除,自己也要一直窝藏,满都自然不乐意。故而,他近来一直串联其他地方官员,透露先帝血脉从草原接回来了,应由他来继承正统,不应让阿希格名不正言不顺地坐大位。
随着在中原待的日子越来越久,满都的心境又发生了变化,原本他只是想除掉阿希格这个隐患,自己还是跟着那二十万人一块儿干。可若是他自己就能当个摄政王呢?荣华富贵、滔天权势都在他手,再接管火铳军,届时那二十万人亦不足为惧!
越想,满都越是兴奋,只觉这些都唾手可得,但是目前大都戒严,他没法轻易攻入。正愁不知该如何突破,机会便送上门来了,哈单夫竟然到了承顺,撞到他眼皮子底下来了。
哈单夫带的人才千来个,根本不是满都的对手,很快被擒住。他见到满都亦大吃一惊,“你竟然一直没回草原?”
“难为你还记挂本将军...”满都哼笑几声,问他不在堰州,跑这么远来干什么,哈单夫眼皮一垂,心如电转,反问道:“将军,如今你可是要除掉阿希格?”
“怎么?你还能为我想个好办法?”
“将军,如今阿希格并不被地方官员接受,他把大都的兵力都调出去镇压反军了,如今正是空虚之际。”哈单夫竟想挑唆满都带人攻进大都击杀阿希格,满都岂能上他的当,“你还是阿希格的旧同僚,怎的也要刀剑相向?”
闻言,哈单夫面上沉痛,“阿希格一心要为巴哈大将军报仇,竟然首先拿我们磨刀,认为我们不曾援助大将军,以致大将军身亡。”
这个阿希格真是太癫狂了,满都也是眉头一蹙,哈单夫见状立刻道:“他亦知你们背弃大将军,早前便在搜寻你们...”
满都冷嗤一声,“别想转移话题,老实交代你上来干什么?阿希格拿你们磨刀,你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见他油盐不进,自己的小命如今又捏在人手中,哈单夫只好交代,“将军,如今各地起义势力日渐强盛,好几派都有二十多万人马。我们被达亚尔放了一马,却也被撸了官职,他们还把堰州兵力调空了,我们没有办法只好转投赭袖军麾下。”
“什么?”这个情况倒是出乎满都的意料,真没想到哈单夫竟然主投反军!
见满都神色难看,哈单夫赶紧卖惨,“将军,我们真是走投无路,可其实赭袖军根本不接纳我们,而且如今津中几乎全部沦陷。”
满都再吃一惊,“如何沦陷?为何外间从未听闻?”
哈单夫见他入套,再次加大剂量,“将军,你可还记得长阳一战?那个天降神兵?”
满都如何能不记得?自己虽做了平生头一回逃兵,原是无颜面对其他旧日同僚,却在听闻巴哈死在天兵之手后,亦深感庆幸。哈单夫的下一句话又让他惊了一跳,“将军,那神兵并非神兵,是个年轻人,如今便是他占据了整个津中,我此次来本是冒死谏言,希望阿希格派兵镇压此人,解救津中。”
话音未落,满都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猛然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哈单夫不敢打扰他,满都转了半天,才仰天大笑几声,扶着哈单夫起身,“你真是为我立下一功,既然如今你走投无路,不如归于我麾下。实话不妨告诉你,我已收服巴哈大将军的所有二十万旧部,此次来,正是扶正,带先帝血脉继承正统。”
这话说得哈单夫心里也开始打起了鼓,不知该不该信,满都不待他问,又接着说:“只要你能把阿希格诓出来亲自为大将军报仇,我便能够带人一举占领大都,届时必然封你做丞相。”
哈单夫心内天人交战,最后竟然被说动了,如果满都真能收服二十多万巴哈旧部,又有草原这个大地盘,不比赭袖军的资本多多了么?况且不论自己最后站在哪一边,同时除掉广陇那一伙人与阿希格,都是势在必行!
“将军尽管差遣,属下愿效死力!”
解除了广陇的危机后,贺跃尘便让人再次将赵有才送回了寨子,正好塔拉那边押运了很多精铁一起送到寨子,可以让赵有才三人加紧秘密制作火枪零件。至于硫磺,塔拉同样让人送了不少,都放在贺跃尘那边,而获取硝石目前最便捷的方式,便是把刮下来的墙皮熬硝,至于堆田法则需要耗费更长时间。当然,这些暂且还都属于机密,自然要避开百姓自行操作。
而郑东悬也赶赴广陇府城,不过贺跃尘考虑到目前可能还暗藏危机,是以,原定接他侄儿侄女入府学习的事情只能暂且推迟。
“东家!”狗儿操练完一段,又跑到衙门找贺跃尘,后者正在房间试验燧石击打出火的最佳方式,听见狗儿的声音便让他进房间。
狗儿跑进去,又重新关上门,这才坐过去,“东家,我们什么时候再操练阵形?”
“在操练阵形之前,你们先练练下腰和快速躲避吧。”贺跃尘手中动作未停,嘴里答着狗儿的话,狗儿不解,“下腰是啥?”
“趁你们年纪小,正得这会儿练,再等我一刻钟,我带你们练。”
应了一声,狗儿趴在桌子上看他摆弄那些燧石,贺跃尘抽空看了一眼他,笑着说:“看你好像长高了点儿呀。”
“真的?”狗儿唰地站起来,又让贺跃尘再仔细看看,后者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眼,肯定道:“高了,大概一两公分吧。”
狗儿特别高兴,在贺跃尘房里连做几个高跳,前者又让他帮忙琢磨个让各个据点都能快速传递消息的好法子,目前纯靠骑马赶路送消息,费时费力。贺跃尘倒是想训练飞鸽传书,不过那个不仅不知道方法,还得训练几个年头,多余费那个工夫...
“这我哪儿琢磨得到啊,要是各个地方都能牵索道就好了...”
“那等明天你与我出去一趟吧,我大概有点思路。”贺跃尘把燧石再次收进木匣子中,起身拉着狗儿出了门,狗儿感叹,“东家,明明你的脑袋更活泛,何必还要多此一举问我呢?”
贺跃尘哈哈大笑,“你的脑袋比我的新,还可以再多多开发。”
等到两人回到训练场,狗儿才转过弯儿来,“东家是说我年岁比你小吧?”
“是啊,你外甥这样刚出生没多久的,那就是崭新的脑子。”
狗儿憋不住喷笑,其他人不解,像伢子他们都围过来问,贺跃尘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