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开学,池舒带着叶幸给她的笔记到了学校。
上次分开,她回家仔细看了笔记里的内容,不少方面茅塞顿开。这次学校发的卷子有难有易,她做完后整理了几道有价值的题,想跟叶幸交流一下。
池舒今天扎起头发,高高的马尾梳得很规整,只是鬓前难免有些碎发,调皮地微微打着卷,衬得她皮肤透亮,五官纯净。
教室里门窗大开,风吹得她的发丝卷着晨光,发尾微微飞扬。
叶幸进门,看见的就是这幅光景。
美好、旖旎,足够让人产生幻想。
他不动声色地坐下,然后转头,跟池舒说早上好。
“早啊。”池舒对他笑笑,又说:“叶幸,我圈了几道不错的题,想跟你探讨一下。”
“我看看。”叶幸伸出手,从池舒手里把卷子接过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教室里人逐渐多了起来,各种翻书声、桌椅碰撞声、说话吵闹声不绝于耳。
叶幸和池舒却仿佛置身于一片净土,对此充耳不闻。
上午是语数英三门主科的专场,老师给大家投屏了答案,又挑着一些错误率高的题讲了一遍。
时间很紧张,语文英语还好,讲起来比较快,但数学就很费时间。于是数学老师韩永“力排众议”,自然而然征用了下午第四节的自习课。
两节晚自习也没“逃出生天”,被物理老师和化学老师占去了一半。
一天下来,所有卷子总算是讲完了,但大家也都累个半死。
这还只是高二开头呢,不知道等到高三会累成什么狗样。
好多人嘴上在抱怨,手里的笔却没停下,写出一道又一道的计算过程,克服一个又一个的障碍。
校园不是象牙塔,年轻的人也并不总是单纯无知。
这些十七八岁的少年心中,早已经萌发对这个绮丽世界的向往,别人的评价对他们而言无关痛痒,自己的结局才最重要。
高考就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他们清楚战争失利的后果,自己不会战死沙场,却会被流言蜚语俘虏。
十几年的骄傲与荣光,数不清的泪水与爱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与那些冷冰冰的数字黏在一起、纠缠溃烂,让人分辨不清、琢磨不透。
努力学习就一定能考上好大学吗?上了好大学就一定能找到好工作吗?找到好工作就一定能功成名就吗?
爸爸妈妈,我满足你们的要求了吗?
如果我出错,你们还会爱我吗?
所有的答案都是不一定。
能说放弃吗?
不能。
有的人出生在金字塔尖,有的人出生在十万深山。不高考,普通人怎么去找一条相对公平的路,拿什么去和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竞争?
用眼泪吗?还是用拳头?
可是眼泪不能换来尊重,拳头也砸不开坚固的阶级壁垒。
最后,所有的情绪都敛成一句话。
高中嘛,应该的。
周二上课,高涵下了个任务:“这周末是教师节,每个班级都要出一幅黑板报,周五进行评比,前五名会颁发奖状,咱们班有没有人愿意领头做这件事?”
台下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
办个板报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们班写字好的不少,会画画的好像没几个,弄不好就是丢人现眼。况且这事儿费力不讨好,最近课业这么重,有些人并不乐意做。
高涵皱了皱眉,正要点人,于半夏突然举手:“老师,我愿意做。”
“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你需要谁帮忙,就和他们说。”
于半夏挑了挑眉,笑着点点头。
果然跟她想的一样,只要她出头就能随意选人,那个池舒不是喜欢出风头吗,她非得把她拉进来,让她出个够。
下课后,她先是走到李鹤如身边,让她负责写字。李鹤如的字专门练过,很有大家风范,况且她性格文静温柔,不怎么会拒绝人,就直接应下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径直朝池舒走来,嘴角挂着欣然自得的笑。
“池舒,这次的画就由你负责好了,只是画一些人物花卉什么的,应该不算难。”
刘月月就坐在池舒右边,听见她这幅颐指气使的语气就浑身不得劲,“画让池舒画,字让鹤如写,你倒是轻松啊?”
于半夏撇撇嘴,说:“我和鹤如一起写字,还要负责排版和设计,用不着你管。”
“你……”
“月月,我来说。”
刘月月还想跟她吵一顿,就被池舒打断了,她点点头,退到了一边。
“我画,你们负责字就是。”池舒很平静。
于半夏笑着离开,浑身散发着快活的气息,像是打了一场胜仗。
刘月月走到池舒面前,瞪着眼:“以前都是两三个人一起画的,她就是故意刁难你,你一个人行吗?要不我跟你一起吧。”说着,又无奈地“咂”了一声,“可我这美术水平也不行呀。哎,要是有个人能帮上忙就好了。”
池舒正要让她不用担心。
却听到了一道清冽的男声:“我学过几年绘画,应该能帮上一点忙。”
她转过身,对上一双漆黑冰冷的眼睛。
叶幸笑了笑,刚刚那种冷漠的感觉随风湮灭,好像池舒刚刚看见的只是错觉。
“你也会画画吗?”
“会一点。”
他开口,低沉的嗓音像风掠过黑夜的树冠,叶子簌簌落在听者的心间。
两个人熟稔地对话,刘月月早就看呆了眼。
明亮的教室里开着白炽灯,她不知道是被灯光晃了眼,还是为他们的对话所惊诧,总之整个人现在懵懵的,站在原位好像一只提现木偶。
卧槽,万年木头助人为乐了!
简直奇闻异事。
刘月月到新班级一个多星期,几乎跟班里所有人都打过交道。只有这个叶幸,跟长在桌子前似的,下课不出去玩儿,也不跟人聊天儿。要不是他第一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过自我介绍,她都要怀疑他到底能不能发声了。
这边两人还没说完。
池舒不知道怎么想的,最后说了句:“放心,我应付得来,说不定会给你们一个惊喜。”
语气云淡风轻,带着点“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质,与她的外表截然相反,仿佛挥挥手就能把任务完成。
叶幸回望着她,看到池舒沉静的笑容。
他垂下头做题,畅通无阻。
下午大课间,于半夏喊池舒和李鹤如设计板报。
她拿了一张A4纸,上面大致分了三块内容,左下角有个椭圆形,右上角有个正方形,纸张边缘花了几条波浪线。
指着这张简略的设计图,她心情很好地开口:“这里椭圆形的地方画一个男老师,上面正方形的地方画一个女老师,剩余的地方写成英汉两种语言的名人名句,再用彩色粉笔掺杂的线条把整块黑板包裹起来。”
构图和想法都很好,一听就知道她经验老到,对这种事情驾轻就熟,池舒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好了,既然你们没什么意见,那就开始吧。”她扭头对李鹤如道:“鹤如,你写左边的汉语,我写右边的英语。”
李鹤如性格好,怎么都可以,自然没有说什么。
于半夏看着池舒,不怀好意地笑:“我们有两天时间,你不用急,慢慢画就行。”
池舒气定神闲:“你放心,我不会给十班丢脸。”
于半夏翻了个白眼离开。
她这几天跟不少人打听了池舒,发现她之前没画过板报,似乎也没什么值得称赞的特长,否则也不会在去年的校花评选上被会弹钢琴的韩鸢给压上一头。
这一次,她要让池舒在全班,不,是全校人面前好好丢一次脸。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什么都不会,成绩成绩不靠前,做事做事不尽心。到时候,看那些天天把池舒挂在嘴边的人还会不会把她当成女神。
吃完晚饭,池舒踩着板凳在黑板前勾画轮廓。
于半夏的设计很粗糙,交给她的任务要求却很高。一中的后黑板面积很大,她要画的图案必须能够贯连全局。
画这些东西不难,但黑板很硬,长时间举着胳膊手会很酸,她隔一会儿就要休息一下。半个小时下来,只刚刚画好大致的轮廓。
想起于半夏把任务交给她时的语气,池舒忍不住想笑。
池舒高一时的班主任和她小姨认识,了解她的身体情况,不仅没让她参与过搬桌椅、运动会这类事情,连画黑板报这种小事都给她推了,生怕她有个好歹。况且她自己并不喜欢招摇。没人问,她也就没说过自己会画画。
于半夏想用这个刁难她,在她眼里,像是小孩子胡闹。
等到第二天大课间,于半夏和李鹤如完成了全部的文字部分,池舒的人物画却还差很多。
于半夏斜倚着课桌讽刺:“池舒,你得加把劲了呀,明天就该检查了,别到时候给我们拖后腿呀。”
“你放心,我会尽力而为。”
池舒始终眉眼含笑地看她,语气是一贯的温和,仿佛于半夏永远不能触及她的怒点。这让于半夏极为不爽,整个人心里又痒又麻,像被猫挠。
李鹤如苦着脸看她盛气凌人,心里不赞同却不敢反驳,扭过头问:“池舒,要不然我帮你吧,这样能快点。”
“人家厉害着呢,鹤如你就不要添乱了。”于半夏喊了一声,拍拍手上的粉笔末,推着李鹤如就往回走,“咱们呀,还是给人家腾个地儿,别碍着大美女发挥了。”
李鹤如心急地扭头,看见池舒对她露出一个有把握的笑容,这才平静下来,放心离开。
中午放学,池舒继续留在教室画画。她踩着自己的板凳,踮脚勾画最上角的头发。
这次画板报的粉笔是她特意去文具店买的彩蜡粉笔,这种粉笔更好上色,比普通粉笔颜色更鲜艳、铺展性也更好。她先垫付,随后由班费报销。
这次要画的是3D图案,相比平面图形更夺人眼球,但也更加花时间。
由于利用的是人体的视觉差别和光线折射原理,轮廓比例都要测量精确,才能确保在大家看到的时候是一幅三维的立体画。
池舒站得高高的,认真地画一根飘起来的发丝。头发很长,从顶端延伸到中部,她全部心思都放在黑板上,身体不自觉的跟着粉笔滑动。
直到画到发尾,池舒手里攥着的粉笔猛地断开,她也因为重心不稳一下子倒向地面。
“哐当”,凳子砸在地上。
池舒却被拥入怀抱。
她根本来不及发声,就被人抱着从高处接下,稳稳地放在地面。池舒惊慌未定地抬头,看见一张清隽的脸:“叶幸,你怎么在这儿?”
她的头发蹭乱了,眼角残留着惊惧后的湿红,明明单薄的身体还在发抖,却还记得问上一声:“你没回家吗?”
叶幸看她蔫蔫的样子,开口声音都轻了些,手轻轻抚在她的后背:“嗯,我想来帮帮你,没吓到吧?”
池舒被困在怀里,略显呆滞地点了点头,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见两个人之间不满一拳的距离,登时就红了耳朵。她张口,有点儿底气不足地说:“那个,要不你先放开我。”
叶幸的手适时抽离,与她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声音却湿湿的,显得失落又自责:“不好意思,是我逾矩了,刚刚我太紧张了,就忘了。”
池舒摇摇头,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个人对视,哑口无言。
教室里空荡荡的,只剩下风扇嗡嗡转动的声音。周围气氛滞涩,叶幸抬起眼,耐心地看着池舒:“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池舒想了想:“描边行吗?图案我已经画好了,你就帮我把边框描粗就行。”
“可以。”叶幸点头。
他眼神温柔,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池舒偏过头,不由自主地傻笑了一下。
要不有句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呢,两个人边画画边聊天,不到一个小时就完成了大半。而且由于换粉笔拿黑板擦都被叶幸承包了,池舒省了不少麻烦。
收工的时候,看着叶幸满头粉笔灰,池舒忍不住笑出了声:“叶幸,你的头发都白了,好像动漫里白头发白须子的老爷爷。”
说着她擦了擦右手,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