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应欢跟着魔兵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偏僻角落。
“这里合适吗,要不要请示一下莫长老?”一魔兵询问同行的魔兵。
那魔兵扫了一眼手里的文书,“也没别的地方合适了,关大长老说要让他们离远一点,就这里还因为莫长老空着呢。”
刃应欢深长脖子也想看看,那魔兵瞥了他一眼,把书啪一下合上。
“可莫长老万一怪罪下来……”
“怕什么,还有关长老呢。”
两个带头的魔兵达成一致,一行人把刃应欢塞进了一监牢当中。
这监牢比起他原本呆的,看起来老旧很多,锁也是普通的那种,空气中还泛着一股霉味。
刃应欢连忙喊道,“就这里了吗,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刚好把我一个人拎出来了,不给我安排个卧底之类的身份吗?”
魔兵并不搭理他,将他塞进监牢后,又恢复那种眼里无波的状态。
“喂、喂——别走啊。”刃应欢伸出胳膊招手。
任凭刃应欢怎么喊,魔兵都没回头,离开的步伐整齐有序。
“居然来人了。”他对面的监牢骤然亮起,刃应欢发现,那是与他这边完全不同的格局。
墙面洁白,书案伏在左侧,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烛光摇曳,书架上书籍摆放整齐,书籍旁是一个贵妃榻,上面放着一件狐裘,榻前是一个小圆桌,桌上还摆放着精美糕点,旁边只有一个座椅,床在右侧,淡蓝色的被褥干净整洁,材质柔软亲和,光用看的都知道必然是好材料。
床侧甚至开了一扇窗,窗外是一片白茫的雪地,不远处便是围墙,围墙内梅花孤傲的盛放,远处的天异常的蓝,令人神往,可他那侧明明是阴暗的走廊,这所谓窗外显然那不是这里的风景。
那人就坐在床上,他脑袋上头发杂乱,看起来才刚睡醒。
若不结合场景,任谁也看不出那是一间监牢。
这真不是把哪个公子哥的卧室搬过来了?
再看自己这边,地上除了杂草就是杂草,还是潮湿的杂草,空气中泛着腥臭,黑漆漆的墙面似乎还凝结了什么,一块一块的,怕是拿刀刮都未必能看到白墙。
刃应欢来不及伸回来的胳膊还耷拉在铁栏外,他虚空的朝着对面抓了两下,面容扭曲,“…你贿赂谁了?”
对面的人神色闪动,他起身披上狐裘坐到椅子上,拿着帕子掩起口鼻咳了两声后露出一个惨淡自讽的笑容,“知遥只是被困在此处罢了。”
刃应欢瞪大了眼,“你这叫被困在这里?!有吃有喝住得好还不收费。”
狐裘公子脸上的笑容僵住,旋即又道,“人生在世,图的无非是自由,你我并无区别,皆是被困于此地。”
刃应欢不知道他怎么能看着两边截然不同的监牢说出这种话,惊讶地呆了几秒。
但对面的人似乎对刃应欢的惊呆另有理解,只见他微微一笑,道,“为雪唤你来的?”
“谁?”
他无奈摇摇头,摆出一副看破真相的姿态,“他总是这般谨慎,反复试探,反复确认,自己来还不够,现在还寻人来我面前搭台演起了话本子。”
“话本子?你也爱看话事人的本子?”
“话事人?什么怪名字。”
刃应欢琢磨着此人是何时被关进监牢的,竟比自己还没见识,“你没看过吗?书摊上卖的很火啊,《年下富婆的纯情相公》。”
对面的公子以帕掩面,“这书名属实令人汗颜,想来内容也会是粗俗不堪。”
刃应欢盘腿坐下,“讲的是都城首富千金,仗着身份横行霸道,作恶多端,一日郊外偶遇一失忆少年,少年干净纯洁,千金没见过这样的男子,还为了保护他如白纸一般的思想,一反往常,搞起了正派作风,闹出了许多笑话不说,还屡屡在翻车边缘游离,设定很是有趣,只可惜,我看的时候就写到了这里。”
“后面才精彩呢,那失忆少年可是当朝大将军!你猜猜他为何会失忆?”
“居然是那个一直没人目睹真容的大将军?难道是被人袭击?”
“不不不,他奉命调查都城首富,怀疑他有律法之外的灰色交易。”
“都城首富那不就是……”
“没错,正是女主她爹,男主在调查过程中,被她爹的部队追击巧合失忆,被女主捡到,所以她爹一直在外搜罗不到人,这人呐,一直就在他首富家里!”
刃应欢倒吸一口凉气,“嘶,灯下黑啊。”
“然后……”他起了兴致,还准备继续跟刃应欢讲,却被刃应欢出言打断,“不对啊。”
“哪里不对?”
刃应欢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他眨了眨眼,又拿起帕子开始剧烈咳嗽,“咳、咳咳。”
*
玄水牢内。
这个监牢与其他正常的不同,它下沉大半,两人被关进玄水牢,大半个身子都泡在奇怪的液体里。
这液体浓稠黏腻,撩一把并非是水流状态,而是稀稀拉拉,还会黏在手上,有一定重量,液体黑洞洞的,让人不由怀疑水下是否有什么东西,将天绛猜测,这便是玄水。
泡在这玄水里,将天绛总觉得有些不适,像是脑子开始不清明,也像是眼前开始浑浊,她开始思考一些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
那头赤炎驹后来如何?
应该是跑了,没关系的,她可以去找,赤炎驹的赤炎就是它的皮毛,它畏惧严寒,所以必在南方。
它还讨厌风,能待的地方不多。
将天绛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地图,地图上瞬间标记出十多个可能地。
她可以一个一个去,赤炎驹不爱迁移,喜欢在同一片区行动,所以她会找到的。
它该死的,很快她就会找到它,届时,她必是要撕下它的肉,生吞他的骨血。
赤炎驹被完整体祸斗撕咬啃噬的画面顺势出现在她脑海。
没错,就是这样,这就是那头赤炎驹的下场。
还有别的问题吗?
有的。
祁月为什么要将她掷下?
他们可是长达千万年的伙伴,虽然从未有过交流,但祁月一直是她最熟悉的人,这样做与背叛何异?
祁月为什么要背叛她?
他该知道的,她只是一把无法动弹的神兵利器,她没有反抗之力。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全然不顾她的死活。
那她为什么不能杀了他?
她脑中出现她与祁月打斗的场面,她最是了解祁月,出招、连招、反击、漏洞、习惯。
她会借着这些,抓住机会,让祁月节节败退,他一步步的退,最终会站在弱水镜前,她不会犹豫,果断出招,他受她一掌,筋脉断,法源破,跌下弱水镜,必死无疑。
是了,这是对的,这就是背叛她的下场。
还有吗?还有谁?
她还被臭布包过,那布熏得她脑袋疼,若是有机会,她必定是要……
刃应欢的身影伴随着脑中的恶念一同浮现,可意识却微微一顿。
不对!
为什么不对?
他用破烂的布羞辱你这等天兵,还想将你卖掉换一把称心如意的刀,抢夺你的白龙珠,他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在你剑体消失后他也不曾找过你,很快便接受了小黑这个新的同行人,而如今他被关入监牢,你可听他提过一句小黑?
不是的。
他只是需要一个玩物,无论是当初的阿金,还是后面的小黑,亦或者是如今的你,他根本不在乎,他谁也不在乎。
…不是的。
别忘了,他还是初代魔尊,是创出神魂互换法术的人,他无恶不作,欺男霸女,人尽皆知。
……不是的!
刃应欢不是那样的人,八千五百万年前他能舍身救一个陌生刚开灵的小石头,又怎么会欺男霸女创造神魂互换法术?!
他才不是把她当玩物,他一直都认出了她,但从未问过她什么,甚至如今的她,恐怕他也认出来了,才会又恢复那嬉皮笑脸讨打的模样。
当初那窃贼从他怀里掏了白龙珠他都没那么大反应,却在对方动她的时候立刻反应过来,分明是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何况,若非他因缘巧合换下白龙珠,将那由半颗祸斗心脏制成的戒指交还给她,她根本无法开口、行动或是化形。
那破烂的银蝉丝是他当时身上最好的东西,还恰巧遮蔽锋芒,若不是他,换个人,她早就进了拍卖行。
回忆走到时隔千万年的第一面,他绕着剑身走上一圈,感慨了一声感觉好熟悉。
她当时怀揣着被掷下的不甘,急吼吼的想证明自己,想从刃应欢身上获得存在的意义,恐惧也好,担忧也罢,她想证明她的存在足以威慑所有鬼魔,她不是一把用完就能丢掉的趁手武器。
以至于她浑然忽略了当时刃应欢眼里的深意,他走了一圈又一圈,那一闪而过的思绪,那莫名其妙的联想与调侃。
将天绛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眼里恢复清明,她回到这间玄水牢,可随即她呼吸一滞,冷汗直流。
原来,殷落弦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面前,她眼中已没了眼白,全然是一片漆黑,尽管没有瞳孔,将天绛仍然有种自己被锁定的感觉。
下一刻,一声惨叫响彻监牢。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