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布被大力掀开露出大半货物,那人目光扫视被紧密堆在一起的木箱子没发现异常,把货物遮掩好继续跟着兄弟几个去找人。
漆黑的空间使得心跳震如鼓声,李须韫蜷缩在狭小的货箱里仔细听着外边动静。待了一会抱着一堆碳艰难转身,放轻动作拿开货箱被撬下的一面钻出去。
小心翼翼恢复箱子原状,她用一只布满木屑和血痕的手顶着窗户翻身出去。跃到树上借着茂密枝叶在众多树木中穿梭,几经周折来到一颗挨着围墙的树上,她刚要翻墙出去一道熟悉的声线在底下传来。
“李郎君?”
趴在墙上的人一僵,木木地低头与树下站着的沈郎君对视。后者一脸惊愕,眼底满是疑惑正要开口却又听见身后有私兵接近的动静。来不及跟沈钰解释,李须韫翻墙而出火速离开此地。
“郎君。”来人是别苑的管事,他用袖子擦去额上的细汗抬手作揖,“郎君,有人闯入苑中,现正在搜寻。”
“可有看到面容?”沈钰望着早已无人的墙,转身眉眼的温和转为冷厉。
“没、没有,那人用手掩面跑得极快,我等实在是无法看清楚。”
管事垂着脑袋不敢直视沈钰,自家郎君是什么性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面色看上去温温和和十分好说话,但做事起来也是最不讲情面的。
“这样......”
沈钰敛眸令人无法看清其眼底之色,挥了挥手他没有责备管事,就这么离去了。看着沈钰修长的背影,管事松口气的同时疑虑更甚。
不过郎君不追究已是最好,他也没这个心思和胆子揣摩主子的想法。
宅中侧厅气氛压抑地让刚回来的李须韫停下脚步,转向入里。
他穿着一身朱红的衣袍大步而来,打量了眼主位叹气的父亲,撩袍在下方坐着。“父亲这是为何事烦忧?”
思虑的李舒志恍然间听见她的声音愣了下,才缓缓道:“今个儿刘宅来人,说是来提亲的。”
“提亲?”
懒散靠着椅子的李须韫身形一顿,于刘府提亲一事觉得很是莫名,“父亲,刘宅来时可是大张旗鼓?可有说为何提亲?可有拿祖父,”
“没!没有。”一听到李须韫提及王侍郎,李舒志连忙摆手打断她,“来时动静确实不小。我也问过刘府管事,那厮竟然说、说那刘二郎与朴鲁情投意合,这才来提亲的。”
情投意合?
李芳蔼与刘二郎情投意合?真是笑话!
李须韫弯着唇嗤笑了声,李舒志瞧她这般便知晓她生气了。
“简直一派胡言!”她眯着眼又问:“芳蔼可知此事?”
李舒志点头,“刘宅管事闯进后就在门口扯着嗓子说这事,恰好朴鲁从马厩那来遇上,给生生吓昏了去。”
“......父亲,朴鲁不可嫁过去。”李须韫起身看向李舒志,声音不大却十分有力,“若是刘宅再来人,您便躲起来不见,余下的我来处理。”说罢与李舒志告辞去找李芳蔼。
才到李芳蔼院前就见一人神情急躁的在门口踱步,察觉李须韫走进猛地抬起通红的眼,眸底的凶光在看清来人后褪去满上委屈。
走上前的李须韫被李茶猛地跑过来扑到怀里,怀中的人鼻子皱了皱声音满是可怜,“郎君,那登徒子真是阴险狡诈。今日这番阵仗平白使娘子清誉受损,那些人就是想以此胁迫娘子嫁过去!”
给李茶顺着背,李须韫目光落在紧闭的大门上。“我知道,这事我来处理。听父亲说芳蔼晕过去了,现下如何?”
闻言脸色一僵,李茶心虚地从李须韫怀中离开,干巴巴地笑着摇头。见李须韫挑眉,她耸耸肩扬起下巴示意她直接进去。
“郎君还是进去看看小娘子吧!”
既然李茶不肯说,李须韫也不追问。她站在屋门处动了动耳朵,隐约可闻里边的抽噎声,放轻声音开口,“芳蔼,是我。”
李须韫的声音一响起,里边安静了会,紧接着窸窸窣窣的动静越发靠近。门被人打开一条缝隙,李芳蔼盯着李须韫的脸吸了吸鼻子把门拉开刚好够她进来的大小。
“你,”李须韫才开口就被李芳蔼一个飞扑撞得差点摔倒。
她叹了口气,心道果然是一起长大的,连扑人的动作都一模一样。把玛瑙石榴花钗重新戴在李芳蔼的发间,“钗子取回来了。”
“嗯,辛苦阿兄了。”李芳蔼音调糯糯的。
“我已与父亲说好,不会让你嫁过去的,放心。”
“......嗯,我知晓了。”
李须韫不继续说,李芳蔼也就不吭声。
兄妹两就这么站了好久,等李须韫腿酸低头看了眼李芳蔼,才发觉她不知何时已睡着。把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李须韫视线被妆台上的一个白瓷瓶吸引。
多看了几眼想着处理提亲一事,便离开了屋子。李须韫前脚刚走,后脚李茶就进来跑到床边小声问道:“郎君可有发现你装晕?”
床上仰躺的人转了个身,睁开哭红的眼睛。视线直勾勾望向那抹白色,“并无,只不过兄长方才要去看它。”
“它?”
满腹疑问的李茶顺着李芳蔼的视线看去,一个白瓶突兀地立在满是胭脂水粉的桌面上。
心中咯噔一下,李茶当即上前把瓶子藏好,“是我疏忽了。”
李芳蔼摇头让李茶无需自责,“兄长回去了?”
李茶道:“嗯,在门口跟候着的李文一道走了。”随机话锋一转,“小娘子可是要去喂那群小家伙?”
花园小道上,李文认真听着李须韫的吩咐,神情不解,“这点小事郎君为何不让我去?”
前边的人停下步伐笑容灿烂地看向他,李文瞬间感到心底发毛,被李须韫拍着肩膀说道:“你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
如墨的夜色下星辰显得格外明亮,李文挂着笑脸才送走前来找李须韫的王氏,眼下就看到提着灯来的李芳蔼,不由得在心底咆哮——感情郎君这是知道大娘子和小娘子会来寻,才留他来挡人的不是?!
“兄长可是睡下了?”李芳蔼另一只手提着食盒,见李文点头有些失望。把食盒递给他,“既然兄长歇了,那这碗饮子你喝吧,这天气夜也闷热的很,辛苦你守夜了。”
李文笑嘻嘻地接过,“不辛苦不辛苦。”小娘子做的饮子,有口福了。
另一边,潜入刘宅的李须韫蹲在屋顶望着底下乱成一锅粥的人群,心情大好地往后一坐托着下颌看戏。
刘宅侧厅灯火通明,一排烛火在压抑低沉之下瑟瑟发抖。人力、女使大气不敢出地站于两侧,跪在地上的护院队头领缩着脖子一脸菜色。
主位上的刘原君脸色阴沉如墨,攥着突然出现在他屋内的小匣子的手发白,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火光下格外可怖。
这是第二次有人闯入刘宅,第一次是听到刘大郎与苍头的话,第二次直接送上一份大礼——鱼跃玉石。
很难不猜测前后两次闯入的是否为一人,亦或者同一组织。也愈发害怕这重新卷出的鱼跃案带来的灾祸。
在刘原君沉思之际,服侍好刘大郎用完药的苍头便赶了过来,其后是被叫起眉眼困倦的刘二郎。他本在梦中与添香阁的娘子寻花问柳好不快活,谁知门口那轰雷般的敲门声直碎美梦,把人催醒。
他懒洋洋地甩着下摆坐在椅子上,还没察觉此刻压迫的氛围。
“爹,这夜半三更的来侧厅做什么?”刘二郎把头上歪扭的幞头摆正,坐下有一会儿不见女使递茶,不悦地朝后看向那排垂头拘束的女使。
“一个个没眼力见的,本郎君来了还没人递茶水了不是?想不想在府上干下去?”
如此直白的点明还不见女使上前伺候,刘二郎心里古怪,但嘴上不依不饶道:“嘿!你们——”
“闹够没有!”刘原君震怒地拍着桌子,“你怎么有脸说家吏没眼力?你看看你!除了吃喝玩乐给我找麻烦,还能有什么出息。”
心里窝火,见那不争气的小儿子一来就吊儿郎当的,越看越恼。
他提心吊胆怕真相暴露致使整个刘宅上下掉脑袋,他倒好!缠着女使递茶这鸡毛蒜皮的事不放。
那掌硬生生把刘二郎瞌睡虫拍醒。端正坐姿偷偷观察侧厅的情况,能见到的人除了刘原君外一律大气不敢出,懊悔自己进来不看情况。
一群人无言在厅里等了许久,搜寻回来的护卫队顶着脑袋上期待的目光,心惊肉跳地禀告刘原君还是没寻到任何闯入的人和踪迹。
脖颈青筋似要冲破皮肤,小暑闷热的夜里他竟四肢百骸刺骨的冷。
刘原君深吸一口气,对着上前顺气的內知吩咐:“备车马,我要去沈府。”
李宅东厢处,一道黑影翻窗入屋。来人提着一袋吃食走出里屋,在靠门坐着打瞌睡的李文面前蹲下,“该醒了。”
谁在说话?!
察觉有人闯屋,李文惊得抬头,看清楚来者,提到嗓子眼的心缓缓落下。
“郎君可算回来了,”说着见李须韫丢来一包东西,他打开印着元记标识的纸袋,露出一颗颗白色的毛团子,“刺毛肉圆!郎君太体恤我了。”
弯着眼睛瞧李文吃肉圆,她解下面具丢到桌上,问:“可来人了?”
李文嘴巴里塞的鼓鼓囊囊,说话含糊但算能听清楚,“半个时辰前大娘子来找你,小娘子来送饮子,我说您已歇下,都便回去了。”
“母亲应当为了提亲之事来的。”她拿起被李文喝光饮子的碗,微微拧眉,“都这个时辰了,芳蔼怎地来送饮子与我。”顿了顿又道:“没说什么就走了?”
“没。”李文如实答道。
放下瓷碗,她解下头上的布巾,“没有就不多想了,今日实在乏,你且收拾好食盒我要睡了。”明日还有得忙呢!
翌日早,刘二郎无聊地在街上晃荡,乱瞟的眼睛定在前边走过的紫衣郎君身上。
他悄悄跟上去,尾随李须韫来到一家酒楼。
“这不是我家酒楼?他是没长教训敢来我的地盘?”既然落到他手中,那旧恨该好好与他清一清。
刘二郎才走入大门,柜台后的掌柜立马上前笑容可掬地看着少东家,“不知二郎今日想吃什么?前日从藩国新进了些辛料以佐炙肉,其味鲜香麻辣,郎可要尝尝?”
“先做着,我还有事问你。”
刘二郎扭头扫视一楼的食客,不出所料没见着那人,低着嗓子问道:“方才可有位着雪青衣袍,鹄峙鸾停,手持一把羽扇的郎君来过?”
“是有,那郎君穿过飞桥入了花院。”掌柜不知二郎寻人何故,想到花院阁子里的阿郎,提醒道:“今日阿郎在飞花阁招待贵客,瞧着面色不佳。二郎需我派几个大伯与您找?”
“爹爹也在?”他怎么没听说爹爹今日有客需陪?
对自家父亲害怕的紧,刘二郎当即摆手,“倒也不用,你且忙着,我寻到人再说。”之后快步穿过飞桥去往院子。
来到连廊刘二郎放轻脚步,走到每间阁子外瞅着。迎面走来一队提食盒的大伯低声与他作揖,之后快步前往阁子送菜。
其后一位月白衣袍戴着帷帽的人紧随其后,刘二郎神色古怪地瞥了眼继续朝阁里张望。
走到拐角隐匿的李须韫撩开帷帽一角散热,在飞桥处往上爬翻到一间阁子窗下。
溢满酒香的阁里,两人对坐正吃着鱼羹。
“不知沈相公头疾现安否?”他把桌上的木匣推到对面,“我托人寻了些上等药材,沈五郎可回去试试。若是效佳,我再派人送去贵府。”
对座藕荷色衣袍的沈钰端着笑,一指顶开匣子瞧了几眼躺在里边色泽清透如水无暇的美玉,挑眉收手道:“果真是好药。回府给父亲用上,好了便再告知刘员外。”
“那先谢过五郎了。”
刘原君松了口气,看来沈相公并没有不管他的打算。只是这几日都无风声,不知上头那位如何想。一日不给准信,刘原君生怕自己被弃了。
“哎!我心中忧虑,五郎可有疏解的法子?”
沈钰抬眼望着他眼底的乌青,眸底闪着讥笑,“员外不必惊慌,自有贵人相助。”
至于宫中那位贵人如何相助,沈钰就不好言说。
得了保障,刘原君不似方才那般郁结,好心情地给沈钰介绍起他们酒楼最负盛名的鱼羹来。
“你是何人,怎地在飞花阁的地儿?”
来人是飞花阁专用的大伯,经此处见李须韫戴着帷帽举止奇怪,不免警惕生疑,“还请这位郎君把阁帖子拿出来与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