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修仙者甚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神通,太守也没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
夷州这边的百姓太凶蛮,寻常的商人寸步难行,很需要他们这种能自保的人来往沟通。太守诚恳道:“在下张巍,一向最佩服修道的朋友。我知道你们的本事高强,若是还有粮食,还请多运些过来。”
段星河松了口气,道:“你们要多少?”
“多多益善。”张太守忧虑道,“大水过后,恐怕要有瘟疫。还需要一些药材,有板蓝根和连翘最好。”
段星河记下了,道:“我回去帮你们看看。”
张太守十分高兴,道:“多谢,你们此举救了不少百姓,修行上一定也能大有精进!”
一行人出了官府,看天色不早了,找了间客栈住下。今天挣的钱扣除成本,净赚五百两,用钱生钱确实比干别的更容易。段星河寻思着下次可以多运点粮食过来,有药材的话顺便帮他们带一些。
次日一早,众人驾着大车回到了大幽。大家轻车熟路,几天内又倒腾了一趟,挣了两千两银子。官府发放了粮食,附近的饥荒暂时缓解了,瘟疫却又悄然蔓延起来。
到处都是咳嗽的人,生病的人到了后期就开始吐血,沾染的人很快也会咳嗽发烧。这病来势汹汹,就算健壮的大小伙子也抵挡不住。百姓们没办法,只能燃烧艾叶驱除瘟疫。到处都弥漫着浓浓的烟气,有驱疫的药草味,有求神拜佛的线香味,也有给过世的人燃烧的纸钱味。整座城灰蒙蒙的,这里好像被噩运笼罩了,迟迟不见天日。
既然经历了这一切,总不能袖手旁观,段星河想为这里做些什么。除了粮食之外,他能运过去的就是药材了。他再次回到大幽,想进一些板蓝根,药铺老板开口就要三钱银子一斤。
这种药草也没有多稀罕,平常顶多三分银子一斤,如今也跟着天灾水涨船高了。段星河有点接受不了,道:“能便宜点么?”
老板倒是个实在人,拨弄着算盘珠子道:“夷州发了大水,正在闹瘟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传到咱们这儿来了,店里有货大家也不愿意出手。板蓝根现在一天一个价,今天你嫌贵,明天更买不起。”
段星河沉默下来,出了药铺。步云邪走在他身边,道:“不买么?”
段星河有钱也不能让这些奸商赚了,道:“有点贵,换个地方吧。”
步云邪道:“现在到处都一样,还能上哪儿去买?”
段星河从怀里掏出了羊皮地图,道:“我记得这附近有个百草门的种植园的……有了,在这儿!”
众人把脑袋凑了过来,见黄褐色的地图上画着个三叶草的标志,明溪郡南边有个百草门的分堂。百草门的弟子都是丹修,性情温和与世无争,平常就是种一种灵植、炼一炼丹药,医术都很不错。步云邪也是丹修,觉得那边可能真的能买到便宜的药材,道:“那就去看看吧。”
一行人往南边走了一天,来到了百草门在明溪郡的分堂。大老远就见这边有个郁郁葱葱的山头,不少人戴着斗笠在山间劳作。他们的门人干活的时候穿着农人的短打衣裳,修炼的时候才换成浅翠色的长衫,但无论怎么打扮,衣领上总是绣着一朵金色的苜蓿草,后面是一个白色的小葫芦,这是他们宗门的图腾,代表医者仁心,健康幸运。
段星河进了种植园,见路边生着许多三叶草,就像铺着一块碧绿的毯子。墨墨兴奋起来,飞下去在草丛里打了个滚,和小对眼追逐着蹦来跳去,把草丛压得不住动荡。分堂的屋舍建在半山腰,两个小药童从石阶上下来,见他们眼生,大声道:“喂,你们干什么的?”
段星河道:“在下是钦天监的人,想从贵派买点板蓝根和连翘,不知道有没有?”
时常有人过来买药材,他们已经习惯了。一个青衣小童道:“最近行情涨了,板蓝根二钱银子一斤,连翘也算你二钱银子好了,都是上等的品质,比药店里的好多了。”
他们种的药草都是灵植,比一般的药草更有效果,而且价格也比药店里的便宜,这一趟确实来对了。段星河和气道:“我们是万通商会的,想多买一些,能便宜点么?”
那小童不耐烦道:“万通商会的牌子在这儿不好使,我们跟他们没有合作。就这个价,你爱要不要。”
伏顺觉得他态度有点傲慢,道:“哎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没礼貌。”
那小药童一手叉腰道:“外头的草药跟我们这儿的没法比,你不识货还啰啰嗦嗦的,最烦你们这样的人了!”
另一个小药童扭头看见了在草坪上玩耍的两个崽子,道:“哎呀你们养的灵兽还吃我们的苜蓿草,这么大一片都啃秃了。”
赵大海连忙把小对眼和墨墨薅了回去,低声道:“别乱吃东西,吐出来。”
小对眼嘴里还叼着半截三叶草,舌头一卷吸了进去。那两个小童幸灾乐祸道:“我们这儿的植物都很贵的,吃了要赔钱啊。”
赵大海慌了,道:“不是,就那一根两根的,路边有的是,你讹人呢?”
小童道:“不赔是吧,我让师兄来收拾你们。刘师兄——”
他喊了几声,有人从旁边的树丛里钻出来,身上还沾着些草屑,道:“怎么啦,耽误我干活。”
一个药童道:“刘师兄,他们的灵兽吃了咱们的苜蓿草还不赔钱,你看怎么办。”
那人三十出头年纪,头上戴着个竹斗笠,手里拿着个药锄。他拍去了手里的泥土,盯着段星河他们看了片刻,道:“咦,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们?”
段星河没什么印象了,那人道:“在白沙郡,是不是你帮我们赶走的赤藤妖?”
段星河想起来了,之前是接了个百草门的活儿。当时有两个丹修在那边开了片地,种了些灵植,结果都被赤藤妖霍霍了。段星河带人杀了不少赤藤妖,不过内丹都被于百川偷去交任务了,自己白白帮别人赚了几十两银子。
段星河当时跟他们打了个照面,没怎么上心,没想到对方还记得。不过自己这一行人拖家带口奇奇怪怪的,他们想不记得也不容易。
他道:“是有这么回事,你们最近怎么样?”
那人十分高兴,道:“你们可帮了大忙了,师父让我们过去开片地试试当地的灵力。我跟师弟忙活了好几年,心血差点毁于一旦。幸亏你们把赤藤妖的内丹收回来了,我已经炼化成了金丹,交上报告了,不然又要从头再来一遍。”
他有些心有余悸,说着擦了把汗。段星河微微一笑,道:“应该的,不必放在心上。”
那人道:“我叫刘雨泽,是这边的主事,你们来做什么的?”
段星河道:“我想买点板蓝根和连翘,能便宜点么?”
刘雨泽扭头道:“给他们多少钱?”
小药童有点委屈,道:“都是二钱银子一斤,他们还嫌贵。”
刘雨泽喔了一声,搓了搓手道:“是这样的,最近夷州发大水,各地的药材价格都涨了。药铺里板蓝根已经卖到三钱银子一斤了,品质还没我们这儿的好。这样吧,我都给你算一钱五分一斤,你觉得怎么样?”
众人顿时振奋起来,果然有熟人就是好办事。段星河也露出了笑容,道:“多谢刘兄了,我各要五百斤。”
刘雨泽痛快道:“小事,以后有需要还可以来找我们。走,我带你们去打包。”
生意谈成了,那两个小童也不提赔钱的事了。一行人去了半山腰的分堂,刘雨泽让人给他们上了茶,一边叫人去取了板蓝根和连翘过来,装在麻袋里,在庭院里堆成了小山。
刘雨泽道:“你们要怎么搬?”
段星河道:“瓜皮,给我辆车。”
墨墨背过身去,张开嘴找了片刻,呼啦一下子吐出了一辆大车。赵大海拿了块布,把大车擦了一遍,抹去了它的口水,道:“放车上吧。”
其他人看的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小黑猪有这么大的本事。一群人把麻袋放在了车上,段星河盖上雨布,用绳子捆好了。墨墨蹲在草丛里,显得蔫蔫的,嘴角流出了一点带血的唾液。步云邪低头看它,道:“怎么了?”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墨墨的嘴里磨破了。他心疼地皱起了眉头,这段时间让它搬运了太多东西,频繁吞吐货物,把孩子累着了。
刘雨泽注意到了,拿出一点白药,送给他们道:“给它涂在伤口上,几天就好了。”
伏顺一心惦记着挣钱的事,道:“它还能搬东西么?”
步云邪有点恼火了,抱着他的崽子道:“你有手有脚的,怎么不自己搬?”
伏顺搔了搔头道:“哎呀,我就是随便问问,二师兄你别生气。”
段星河觉得有点对不起墨墨,示意伏顺别触霉头,道:“就一辆大车,咱们自己赶着吧。”
他付了一百五十两,翻身上了马。刘雨泽挥了挥手,笑呵呵地道:“有空再来。”
段星河拱手道:“多谢。”
一行人驾着车往北而行,穿过了边境,来到了夷州。路上晒得很,蝉嘶声鸣叫,让人心浮气躁的。众人停下来休息了片刻,坐在树荫里吃了点干粮。宋胡缨原本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喝水,忽然握住了斩马/刀,回头望去。
树林子里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李玉真道:“怎么了?”
宋胡缨道:“好像有人。”
李玉真到处张望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道:“可能是动物。”
宋胡缨沉默着放下了刀,神色还是有些警惕。前头有一座大山,边境的人说叫莽山,听说最近有土匪出没。前几次他们从这里经过,轻车简行,没引起人注意。这回带着货,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步云邪过去看墨墨,道:“今天怎么样了?”
墨墨在赵大海的兜帽里睡觉,小耳朵动了动。步云邪把它抱出来,看了看它的嘴,发现伤口已经愈合了,就是精神还不太好。小对眼从宋胡缨的膝盖上跳下来,蹲在他们跟前呜呜地叫,似乎想跟墨墨玩耍。
墨墨抬起鼻子跟它打了个招呼,依旧趴着没动。段星河过来看了它一会儿,心虚道:“没事吧。”
步云邪抬头道:“累坏了,你们最近是不是太过分了?”
段星河有点惭愧,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牛肉干来讨好他的崽子。墨墨有点怕嘴疼,吃相都比从前文雅了许多。段星河道:“对不起,以后一定让你好好休息。”
墨墨蹭了蹭他的手心,一双黑豆眼清澈无邪,丝毫没有记仇的意思。段星河觉得更过意不去了,道:“等忙完了这阵子给你买好吃的,你喜欢无花果干是不是?”
墨墨耳朵抖了抖,有了点积极的反应。段星河摸了摸它脑袋,道:“给你买一堆,让你和小对眼吃个够。”
一斤无花果干才多少钱,它出的力可比这个大多了。步云邪觉得亏了,道:“就这,你别欺负人家孩子傻啊。”
段星河想了想,道:“等回了逍遥观,我种几棵苹果树,让它有吃不完的苹果,怎么样?”
步云邪低头看墨墨,道:“你说呢?”
墨墨窝成了一团,好像都无所谓,只要能跟他们在一起就很开心了。
众人吃着饭,忽听前方山林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哨,一群大汉乌乌泱泱地冲下山来。三四十个人呼啦一下子把他们包围起来,激动地打量着他们的大车,见上头鼓鼓囊囊的。一人道:“大哥,车上有好货啊!”
另一人道:“大哥,我之前看到的就是他们!”
众人警惕起来,从这里路过好几次,到底还是遇上了山贼。大家拔出了兵刃,护着大车。段星河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对面带头的人身材高大,戴着个帷帽,脸周围垂着一层黑纱。他从人群中走出来,懒洋洋地说:“我小弟说你们半个月里来来回回好几趟,怎么从我们地头经过,不交买路钱啊?”
果然东西一露白就招麻烦,段星河皱起了眉头,道:“这地儿是你的,谁说的?”
一个小弟粗声道:“我们大哥说是他的就是他的,不服啊!”
那个戴帷帽的人盯着他们看了一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失声道:“咦,怎么是你?”
那小弟愣愣的还想叫嚣,他们老大一把按住他脑袋,把他扒拉到后头去了。段星河觉得这人声音有点熟悉,正有些疑惑。那人已经摘掉了头上的帷帽,兴奋道:“兄弟,是我啊!”
那人露出脸来,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的,却是于百川。众人都十分诧异,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段星河道:“不是……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当上土匪了?”
于百川哈哈大笑,过来跟段星河拥抱了一下,道:“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没办法,兄弟们太缺钱了,我们也不打算伤人性命的。”
半年前他还背着同门的骨灰到处跑,这回再见面,他居然干起了拦路打劫的勾当。段星河道:“越混越差了,你不是说要重振纵横派么?”
于百川不以为然道:“怎么差了,我这不是招到小弟了吗。我看这个山头不错,打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有路过的客商就收一点小钱,保护他们走一段路。”
过路的商人看到他们,恐怕都要吓坏了。段星河觉得他也太会给自己找补了,道:“你这是不是强行保护?”
于百川嘿嘿一笑,道:“夷州有很多邪修的,杀人越货的事太多了。我们算是保镖,跟土匪可不一样。”
他说着回头一摆手,豪气道:“这就是你们二哥,问好。”
一群喽啰齐刷刷地道:“二哥好!”
于百川道:“听不见,大声点!”
小弟们嘶声吼道:“二哥好——!!!”
声音震耳欲聋,一群鸟雀从树林里飞了起来,小对眼吓得缩进了宋胡缨的兜帽里。
段星河:“……”
其他人也陷入了沉默,于百川得意道:“我这些小弟怎么样?”
段星河道:“很好,很有精神。”
于百川十分满意,扬声道:“他叫段星河,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那个修为高强,在钦天监供职的好兄弟。有他罩着,你们走到哪里都不用怕。”
他说起段星河的事来十分自豪。其他小弟望着对面的一行人,露出了惶恐且崇拜的神色,可见于百川背地里没少跟他们吹嘘这个兄弟。
他以前就说过,段星河捐了钱,以后就是鬼谷宗纵横派的人了。于百川的小弟就是他的小弟,没想到还真不是画饼。段星河感觉钱花的总算有了点价值,道:“不用客气,都是于兄抬爱。”
于百川道:“别这么谦虚,这不是又做大生意了吗。”
他回头盯着鼓鼓囊囊的大车,道:“上头装的是什么?”
段星河随口道:“板蓝根和连翘,夷州不是闹瘟疫了吗。”
于百川还以为是什么大买卖,失望道:“嗐,这玩意儿能挣几个钱,还不够来回折腾的呢。”
他一向爱投机,小钱看不上,大钱挣不到,要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里劫道。段星河还得养家糊口,没工夫跟他在这里挑三拣四的,敷衍道:“就挣个路费,也没指望发大财。”
于百川雁过也得拔几根毛,道:“这地方太危险了,我给你护送过去,一口价一百两银子。”
段星河一口回绝道:“不用了,不需要。”
他的队伍里人人都会道法,有的能抗有的能打,还有人增益治疗,根本不需要外人来强行保护。于百川觉得自己是有点多余,但又不想错过挣钱的机会。他眼睛动了动,抬手搂住了段星河的肩膀,道:“好兄弟,别这么无情嘛,咱们商量商量。”
他拉着段星河到路边坐下,神神秘秘地说:“这样吧,我卖给你一个消息,包你赚一票大的。”
段星河跑商能这么顺利,也是亏了有不少人指点他。最近粮食的风口过去了,他正想找个新方向,觉得听听也无妨,道:“什么消息。”
于百川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道:“消息卖你五十两银子,赚了钱我要分三成。”
段星河怀疑地看着他,于百川笑呵呵地道:“好兄弟,咱俩什么关系,我能骗你吗?”
段星河寻思着他就没少骗过人,什么纵横派的大澡堂子、拿石灰顶替骨灰之类的,只有他想不到,没有他干不出来的事。于百川一脸认真道:“我拿纵横派的前途发誓,这个消息绝对赚钱。只要咱们合作,马上能咸鱼翻身!”
他这么信誓旦旦的,好像真的知道什么大消息。段星河有点心动,掏出一锭十两的小元宝道:“你说吧。”
于百川道:“五十两不还价。”
段星河作势要把银子收回去,道:“不说算了。”
于百川只好道:“啊好好好,十两就十两吧。”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道:“夷州发了大水,这边阴气大盛,不少修士体内阴阳失调,寻常人也有不少犯风湿病的,需要大量祛除风冷的药。你要是能拿到货,肯定能大赚一笔。”
段星河道:“你自己琢磨的?”
于百川一拍大腿道:“我亲眼见的。也就是十来天前吧,有个道士倒在路边,大夏天的,头发睫毛上都结了一层霜。我的小弟巡山遇上了,觉得奇怪,便把他扛上了山。我喂了那人一碗姜汤,又拿艾叶烧水给他擦了身体,救了他的命。他很感激我,跟我说这边的修士练的都是阴寒的功法,一遇上天灾不少人都被寒气吞噬,十分难受。他想去大幽买庵摩罗果,带回去救治同门。”
段星河头上冒出了问号,道:“庵摩罗果是什么?”
步云邪站在旁边,想了一下道:“佛祖座前的阿耨楼陀有天眼神通,观三千大千世界,如观掌中庵摩罗果。又叫余甘子,据说挺好吃的。”
听起来好像挺玄的,段星河喔了一声,道:“于兄,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把握住?”
于百川搔了搔头,道:“那不是……没本钱嘛,家里人太多,光吃饭还揭不开锅呢。反正你们赶紧去进货,有多少收购多少,保准能赚钱!”
段星河还挺慎重,道:“别人的嗅觉不比咱们灵敏么,都是几十年的老商人了,争不过他们怎么办?”
于百川嘿嘿一笑,已经想到这一点了。他道:“这时候就得用霸道一点的手段了,我给你的利辨经里怎么说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帮你们守住旱路,不让别的商人过去。等你把货出手了,我再放他们走人,这不就行了。”
其他人听见了,都有点惊讶。于百川的眼中透出一丝狠意,道:“咱们一穷二白,起家都难干净,不如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狠心干一票,你觉得怎么样?”
段星河的目光微动,觉得这跟一般的粮食药材不一样,不算趁火打劫。他道:“行吧,你别伤人性命啊。”
于百川拍了拍胸膛道:“放心,交给哥哥就是了。我纵横派人人向往和平,我不会伤害他们的。”
两人击掌,就这么达成了约定。段星河押着大车进了夷州,带着药材去了太守府。
张太守一见他便露出了笑容,道:“小道长,你们又来了,这药材怎么卖?”
段星河也没指望卖药赚钱,就加了点跑腿费,道:“都是二钱银子一斤,一共一千斤。”
现在城中的药铺里,这些药已经卖到四钱银子一斤了。段星河要价这么低,简直是在做善事。太守极其感激,又有些疑惑,道:“小兄弟,二钱银子进都进不来了吧,你从哪儿拿的货?”
段星河微微一笑,道:“从朋友那儿买的。你就当我不赚钱吧,要么?”
张太守连忙道:“要要要,赶紧卸货,给几位道长上好茶!”
段星河等人在花厅里坐着,看着一群仆役把车上的药材卸了下来。太守给了他二百两银票,段星河收在了腰包里,救命的事就不图赚钱了,心安就够了。
从前经历天灾的时候他年纪还小,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听天由命。如今他有能力救人于水火中,做这一点小事,也弥补了心里的遗憾。记忆中的那个孩子在流民中远远地望着自己,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仿佛也觉得长大的自己做得很好。
他长舒了一口气,起身要告辞。太守道:“小道长,你等一等,我有样东西给你。”
段星河有些疑惑,张太守笑呵呵地道:“前阵子大王表彰我治灾有功,我便把你的事上报了。大王很高兴,赏了一块牌子,让我交给你。”
他让人取了个锦盒过来,段星河打开一看,见是一块巴掌大的铜牌子,正面刻着三等功勋,背面刻着他的名字,下面还有夷州王的红刻印。段星河感觉这就是个荣誉市民的奖牌,不如发钱实惠。
伏顺凑过来,伸手摸了摸,道:“这东西有什么用么?”
太守道:“可以在都城落户,买房不用排队,孩子能免费跟其他王公子弟一起上太学。”
这地方到处都是莽莽丛林,气候湿热,民风彪悍,不怎么适合落户。段星河看了一眼墨墨,它正窝在赵大海的兜帽里呼呼大睡,也没什么念书识字的需求。他道:“不了,我儿子……不爱读书。”
赵大海提了个大家最关心的问题:“能免费住驿馆吗?”
太守遗憾地说:“这个不包。”
其他人看那块牌子顿时没有那么稀罕了。段星河礼貌地收了起来,道:“替我多谢大王。”
一行人离开了夷州,这次目的明确,直奔百草门分堂的种植园。众人来到山门前,上次那两个小童正在扫台阶。段星河道:“小仙童,你家主事呢?”
小道童搂着笤帚道:“板蓝根卖完啦,最近乌乌泱泱的好多人来买药,幸亏你们来得早。”
他预料的不错,不少人嗅到商机就一拥而上,进的早的赚的盆满钵满,进的晚的就砸在手里了。他笑了一下,道:“我们不买板蓝根了,有庵摩罗果吗?”
小童有点奇怪,道:“有倒是有,我们种来自己炼药的,你要这个干什么?”
段星河不想说太多,道:“我们也炼药用。”
小童喔了一声,道:“那你跟我来吧,我问问主事师兄。”
众人跟着他进了半山腰的屋舍,在厅里坐了片刻,刘雨泽来了。他一见段星河便笑了,道:“板蓝根赚了么?”
段星河道:“还行,多谢刘兄帮忙。”
刘雨泽撩衣坐下了,道:“不客气,今天来是要余甘子?”
段星河道:“对,这边有多少?”
刘雨泽道:“没有干果了,我可以带你们去摘鲜的,后山种了几十棵余甘子树。市价三两银子一斤,咱们是朋友,一斤给你按二两银子算,要么?”
这个价格对于灵植来说已经很便宜了,段星河道:“好。”
刘雨泽给他们每人发了个斗笠遮阳,叫上了几个师兄弟背着竹筐去了后山。众人扒开密密麻麻的大叶植物,来到了树林深处。金灿灿的阳光投下来,把叶子照的油亮,充满了生机。有几棵树长得跟其他树不同,叶子一串串的,像羽毛似的对称长着。那树长得颇为高大,树枝上生着许多绿色的小果子,形状圆圆的,有半个拳头那么大。
刘雨泽仰头道:“就是这个啦。”
他拿起竹竿打了几下,果子噼里啪啦地掉在了草地上。刘雨泽捡起几个分给他们,道:“尝尝吧。”
赵大海在衣襟上擦了擦,咬了一口,登时酸的脸都皱了起来,道:“哎呦!”
伏顺还没吃,道:“怎么了,它在嘴里打你了?”
赵大海呸呸地吐了出来,道:“这玩意儿怎么这么酸!”
刘雨泽成功地坑到了人,哈哈笑道:“刚摘下来是酸的,放几天就会变甜了,所以叫余甘子啊。”
段星河嗅了一下,闻起来还是挺香的,树上现摘的有些青涩,运过去刚刚好。他把果子放进了竹筐里,道:“开始吧。”
刘雨泽便撸起了袖子,和其他人一起用竹竿打果子。竹竿上绑着镰刀,打不动的可以用刀勾下来。伏顺觉得有趣,猴子似的爬到了树上,帮着他们摘果子。墨墨歪着头观察了一会儿,飞了上去,学着他们的模样把果子拨弄下来,扔到了草地上。
段星河道:“瓜皮,你下来吧,不用这么能干。”
伏顺把一棵树的果子摘完了,抱着树干滑了下去。墨墨跟着他飞了下来,和小对眼蹲在路边,看人们来来去去地忙活。
一群人摘了半天,刘雨泽带人把果子装在筐里,运回了前头庭院里。段星河在旁边等了一阵子,刘雨泽称完了重,爽快道:“一共一千零一十二斤,给你抹个零,两千零二十两吧。”
段星河还价道:“两千两就行了,还零二十干什么。”
刘雨泽一手叉腰,道:“过分了啊。”
段星河笑道:“都是朋友嘛,便宜点。”
刘雨泽晒了一下午大太阳,没精力跟他扯皮,摆了摆手答应了。段星河付了钱,用油布盖住了竹筐,装在了大车上。
好不容易挣了这么多钱,一下子花出去了大半,段星河按着瘪下去的腰包,心里也有些不踏实。于百川本来就是做情报生意的,给的消息算是可靠。段星河之前在城里转了一圈,发现是有他说的这个苗头。反正活着干什么都是赌,不试点狠的永远发不了大财。
伏顺载着一车果子,缓缓驶出了百草门,道:“这回不成功就返贫了。”
李玉真趴在车窗上道:“别乌鸦嘴,你就不能想点赚钱以后的好事?”
伏顺寻思着道:“那我想住最好的客栈,吃最贵的东西,有赌局最好再痛快玩它几手!”
李玉真撇嘴道:“有钱就赌,就你这还说段兄不靠谱呢?”
伏顺嘿嘿一笑,道:“小赌怡情嘛,跑了这么久的商,放松一把不过分吧。”
次日过了午,段星河等人离开了大幽,前头不远处有人驾着几辆大车赶路。步云邪骑着马跟段星河走在一起,道:“最近来这边做生意的人挺多啊。”
段星河淡淡道:“闻见钱味儿了呗。”
步云邪道:“你说他们卖什么的?”
地上的车辙印挺深的,段星河道:“说不好,希望跟咱们没冲突。”
一行人来到莽山脚下,远远地就见一群人从林子里钻出来,把前头的那些商人围起来了。赵大海放慢了赶车的速度,想看看于百川是怎么办事的。就见于百川头上戴着帷帽,缓步走到带头的商人跟前,道:“车上装的什么?”
商人们没想到遇见劫道的了,十分害怕,连声道:“大哥饶命,我们懂规矩,我给你过路钱!”
于百川原来劫道都劫不着钱,最近一个个的倒是主动给过路费了。他道:“我要你钱干什么,我问你车上装的是什么东西。”
那商人道:“一点水果,不值几个钱。”
于百川一听是水果,顿时警惕起来。他道:“过去看看。”
他手下的小弟拿刀割开雨布,就见里头堆满了绿色的小果子。于百川的眼都瞪大了,他守在这里就是怕有人抢他们的买卖,还真让他逮到了。于百川嘿嘿一笑,道:“小老弟,我看你们很顺眼,走,上山跟我喝两杯去。”
商人哪里敢跟这一群土匪上山,吓得腿都软了,连声道:“我不去。山大王,我上有老下有小,您就饶了我吧!”
于百川道:“别怕,我说不害你性命,就不害你性命。兄弟们,咱们的宗旨是什么,告诉他。”
小弟们站直了,齐声吼道:“天下太平——!!!”
一群商人傻了眼,不知道这些山贼脑子有毛病还是自己听错了。于百川一抬下巴,几个喽啰上前架起了那些商人,把他们往山上带去。
一群人拼命挣扎,放声大喊救命,荒山野岭的根本没人理会他们。转眼间,段星河等人的车队已经来到了莽山跟前。一名商人看见了他们,扭头道:“喂,你怎么不抓他们,那边还有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