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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燕丘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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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曜石坠子映着月光,放出淡淡的光芒。段星河想起来了,这是薛红玉手链上的东西,刚才打架的时候甩飞了。

步云邪看了一眼,道:“有什么用?”

段星河在手里抛了抛,道:“就是个装饰吧,也不怎么值钱。”

他正要扔,忽然见宝石上流转过一道幽紫的光芒,里头似乎蕴含着灵力。段星河咦了一声,使出灵力对它轻轻一握,顿时感觉手上的坠子生出了千斤的力量,下意识把它甩了出去。

那坠子落在地上,骤然变得有半人高。众人十分诧异,道:“这是什么鬼?”

步云邪想起方才薛红玉对着这坠子使劲的情形,上前拽了一下上头的铜环。那东西纹丝不动,看来不是所有人都能用它。

段星河身上的煞气还没散去,银色的月光下,能看到黑色的煞气如浪涛一般翻涌。那坠子对他身上的气息有感应,也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幽光。步云邪的心思微微一动,道:“星哥,你试试。”

段星河也不知道能不能行,拽住了上面的铜环,凝神用力,感觉拉环居然有些松动。他用力一拽,轰地一声拽出了一柄重剑。

众人十分惊讶,道:“里头真有东西?”

段星河也很诧异,提起那柄剑挥了一下,空气中顿时充满了肃杀之气。伏顺拔了两根头发搭在上面,轻轻一吹,头发悄无声息地断了。

一道银色的光芒从剑刃上流过去,是一柄吹毛立断的宝剑!

剑身上用篆书刻着幽冥二字,应该就是它的名字。这把剑比寻常的剑宽一倍,分量也更沉,灵力充沛,比之前在山洞里捡到的那个没用的剑柄强多了。段星河的膂力强,用一般的剑都发飘,这把剑却沉甸甸的,感觉刚刚好。他一直还没有一把特别趁手的兵器,得到了这把剑,整个人都振奋起来。

步云邪扬起了嘴角,道:“怪不得那女人一直想把它拔出来,可惜她资质有限,驾驭不了它。”

李玉真也很替他高兴,道:“万事讲究一个缘分,既然段兄用着正好,就收着吧。”

段星河把剑插了回去,生怕下次用的时候拽不出来了,又提了一下。这回轰隆一声,拽出来的手感跟先前又有所不同。

众人都看着那边,惊讶地张大了嘴,却见他手里提着的不再是一把剑,而是一口厚实的青铜大锅。大锅侧面的两个耳朵上雕刻着狰狞的饕餮兽头,嘴里衔着硕大的铜环,下头有三只脚。

段星河把手一松,那口锅落在地上,变得巨大而又沉重,像是祭祀时煮肉的道具。

他道:“每次拽出来的东西还不一样?这是什么?”

步云邪道:“好像是……鼎镬。”

段星河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提起了铜鼎上的环,紫色的幽光一闪,塞回了那个水滴状的匣子里。山谷里异常安静,众人面面相觑,意识到这里头说不定还藏了别的什么东西。段星河缓缓地握住了铜环,道:“猜猜这回是什么?”

李玉真道:“该不会是菜刀吧?”

伏顺道:“我赌一文钱,是把大剪子。”

段星河卯足力气一提,轰地一声,从里头拽出了一个台子。他已经有了经验,拽出来往空中一抛,它自己会落地变大。

一阵烟尘飘过,那东西哐地砸在地上,把泥地夯了个坑。众人在旁边好奇地端详,道:“这是什么?”

台子上挂着一截绳子,在风里幽幽地晃荡,像极了刑场上的东西。

李玉真打了个寒战,道:“啊……好像内个……”

伏顺道:“哪个?”

宋胡缨淡淡道:“绞首架。”

夜风掠过山谷,众人感到一阵森寒。那截绳子一头带着个铜环,另一边的末端破破烂烂的,被血染的通红,台子上也有些斑斑驳驳的血迹,甚至有淡淡的腥气飘了过来。李玉真感觉不太妙,喃喃道:“这东西怎么这么瘆得慌呢?”

大家觉得这玩意儿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趣了,这是个专门的杀人工具。修真界的大能修炼到化神境界以上,就可以用自身的力量炼化各种宝物。这应该是哪个以施虐为乐的人,做出来折磨人用的。

段星河伸手一拽,台子上的绳索被他扯了下来,绞首架消失了,那截带着血迹的绳子还在,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光。步云邪沉吟道:“绳子是本体,这是缢索。”

段星河把绳子塞了回去,片刻又从中拽出了一杆长枪,一条带刺的鞭子和一把硕大的弓箭。

段星河的神色凝重,觉得这东西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把弓箭收了起来,再次拉了一下铜环。这回出现的又是一开始的那把重剑,他喃喃道:“看来没别的了。”

他把剑塞了回去,伸手一按,那只黑色的匣子骤然缩起来,变回了一枚坠子大小。一道幽紫的光芒从黑曜石表面流过,段星河端详着它,皱起了眉头。

就连薛红玉那种天天吃人血肉的女魔头,腌臜之气都浸到了骨子里,也无法操纵这东西。它在自己手里却随心而变,仿佛天生就该受他驱策一般。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段星河沉默着,一开始的喜悦消失了,变得有些迟疑。光芒流过宝石的表面,带着一股强烈的灵力。

段星河把玩着那块黑曜石,不否认自己确实被它的力量吸引了。这么强大的武器,愿意认自己为主,这本身就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

“我认得你……还是你认得我?”

段星河开玩笑地这么说,那块宝石没有任何反应。

此物会认段星河为主,说明他身上的煞气已经强烈到超过了一般的邪修。段星河很清楚这一点,但他现在正是需要力量的时候,实在没办法弃之不用。他将黑曜石收了起来,道:“先带着看看吧。”

其他人都没什么意见,这法宝便是他的了。

这时候远处火光跳动,呼喊声隐隐传来。牧民们听见这边的战斗声停歇了,过来查看情况。

逃回去的牧民把这边的情况跟家人说了,又有人赶去报告了萨满。萨满派了一队士兵赶过来,大家举着火把来到山谷附近,大妖引起的地震已经平息了,地上还积着些碎石。

段星河等人走了出来,道:“妖魔已经被我们赶走了。”

他们身上满是鲜血,十分疲惫,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侍卫队长道:“辛苦你们了,救了我们不少人。”

段星河道:“应该的。”

侍卫队长对身后的人道:“进去搜一搜。”

一队人举着火把跟着他进了山谷。有人在石堆里发现了几具牧民的尸体,有个老人,还有一个妇女和两个中年男人,都被石头砸得血肉模糊了。士兵们用担架抬了出来,家属等在山谷外,认出了自己的亲人,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那情形让人很不好受,段星河沉默着。步云邪轻声道:“咱们尽力了,大部分人已经被救出来了。”

夜风轻轻吹过,众人感到了一阵凉意。段星河叹了口气,道:“回去吧。”

众人回营地休息了一宿,直到中午也没人起来烧饭。伏顺躺在睡袋里,气息奄奄道:“我怎么浑身都疼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赵大海一直像头牛一样壮实,活到这么大还从来没这么虚弱过。他道:“你别叫了,我的头都要裂开了。”

李玉真像个八十岁的老人家,颤巍巍地翻了个身,道:“啊……我的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我是不是发烧了?”

几个人都有气无力的,说话就像吹一个透风撒气的哨子,发出吱吱呀呀漏气的声音。

步云邪咳嗽了几声,哑声道:“都别喊了,歇两天就好了。”

昨天为了跟妖魔战斗,步云邪调用了众人的元气,强行提升了他们的战斗力。代价是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都要这么虚弱地度过了。伏顺道:“二师兄,你这法子不太行啊,我还以为是白给的力量呢。”

“天底下哪有白给的东西,”步云邪恹恹地说,“什么东西用了都得还,还不上就拿福报来抵……咳咳,星哥,我想喝水。”

段星河浑身疼的厉害,但他要是不动的话,就更没有别人能动了。他勉强从睡袋里爬出来,去河边打了一桶水。他自己先狂喝了三大碗,歇了片刻,把水送给其他人。步云邪喝了两碗,长舒了一口气,道:“多谢。”

伏顺捧着碗,感觉雪中送炭也不过如此了,泪眼汪汪地说:“大师兄,你怎么知道我快渴死了。”

段星河没心情跟他逗闷子,道:“不知道,顺便的。”

他来到宋胡缨的帐篷前,见她脸色惨白,好像十分虚弱。她昨天被炽尊狼姥踢中了肚子,应该受了内伤。他道:“吃药了吗?”

宋胡缨道:“吃了,我躺一会儿就没事了……能帮我给小对眼弄点饭吗?”

小对眼和墨墨坐在她的帐篷跟前,总算看得出眉眼高低,今天没打架。两个崽子一上午到处扒拉,试图找一点东西吃,把帐篷前的草都啃秃了。段星河从包袱里找到了几块干奶酪和一叠高粱煎饼,用水泡的软了一点,胡乱地扔在了饭盆里,道:“吃吧。”

两个崽子饿坏了,立刻冲过去埋头狂造。段星河找了些干粮,给每个人分了,一瘸一拐地回了自己的帐篷里,又躺了下去。

步云邪拿胳膊肘碰了碰他,道:“吃点东西再睡。”

段星河已经做好了打算,就算大象来踩他们的营地,他也不会起来了。他哑声道:“不饿。”

步云邪躺在旁边,慢吞吞地啃了半个饼,不知不觉又睡着了。休息到傍晚,众人感觉好了一些,总算能出来活动了。赵大海熬了一锅玉米粥,就着干粮和咸菜,凑合对付了晚饭。

一群人坐在帐篷外,就见远处一道烟升了起来。伏顺道:“怎么了?”

段星河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夜色之中,见火焰熊熊燃烧,一群牧民围着火光,发出哀切的哭声。他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道:“火葬。”

是昨天死在山谷中的牧民的葬礼。段星河的心情有些沉重,原来遥远的生死,其实离自己很近。如果昨天他们没有去救援,必然会死更多无辜的人。

他本来只想带着身边的人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此时却觉得,无论认不认识,每一个生命都有存在的意义,是不能轻易被剥夺的。

风马旗不住飘荡,青烟升腾起来,在夜幕中飘向远处。李玉真道:“送他们一程吧。”

他双手合十,轻声念诵起了悼亡经。段星河一直注视着火光,夜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不住舞动,他的神色沉静,心中若有所悟。

休息了数日,众人恢复了健康。宋胡缨带着狼尾巴去附近的凌烟阁分舵交任务了,段星河等人也收拾了一千对狼角,去找萨满交差。

萨满依旧坐在帐篷里,让她的侍卫数完了狼角。她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哀伤的表情,抬起手擦了一下眼睛。虽然杀光了妖狼,但她的孙子再也回不来了。

她道:“谢谢,你们帮我报了仇,需要我做什么?”

段星河道:“我中了虺神的诅咒,煞气发作的时候十分痛苦,您能帮我解除么?”

萨满招了招手,道:“过来吧。”

段星河走到她面前,萨满道:“烙印在哪里?”

段星河道:“在心口。”

萨满道:“解开给我看看。”

段星河解开了衣襟,那个印记像一条蛇,盘踞在他的心脏周围。红色的痕迹枝枝叉叉地向四周蔓延开来,萨满伸手一触那个烙印,顿时感到了一股煞气。

她收回了手,摇了摇头道:“抱歉……这个诅咒我也没办法解除。我只是个凡人,你的诅咒是神给的,只有虺神自己能将它消除。或者以后你修炼有成,飞升之后,可以祈求另一位创世神来消除这个印记。”

这煞气时不时就会发作,段星河修炼到飞升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年月,恐怕在那之前就已经死了。他本以为找到萨满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没想到还是白忙一场。

他的神色凝重,道:“难道飞升之后,这诅咒还会跟着我?”

萨满同情地看着他,道:“既然是创世神留下的烙印,就算飞升之后,也还是会跟着你的灵魂。”

段星河简直绝望了,这诅咒居然到死都不放过他。他忍受这一切太久了,怀揣已久的希望又被无情的打碎。自从来到这里,小雨丢了,师父也死了,他珍惜的一切都离他而去。他咬牙道:“为什么是我,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却被卷到这里来经历这些,太荒谬了!”

步云邪上前一步,轻声道:“星哥,别激动。”

段星河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想平静下来,拳头还是紧紧地攥着。萨满静静地坐在上首,手里轻轻地捻着一串泛黄的牛骨珠子。他们跟她的孙儿差不多大,遇上了这样的事,任何人都会感到痛苦,她能够理解段星河的心情。

她道:“你见过虺神吧,有什么感觉?”

段星河眼前浮现起它的模样,阴暗的洞穴里盘踞着一条黑色的大蛇。它并非三头六臂的怪物,浑身却散发着一股让人恐惧的气息,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很难向人形容。

段星河道:“我看到它的时候,它是一条大蛇。它本身就是邪恶的化身,一靠近它,就感觉整个人都要消融了……对了,它身上还有一股很难闻的气味,很腥,有点臭。”

萨满了然道:“果然如此。”

步云邪忍不住道:“蛇有这种味道不正常吗?”

“不正常,”萨满道,“神没有具体的模样,它可以是任何的形态。你们见到它是蛇,也只是它回应了你们心中对它的想象而已。”

青岩山中有很多关于虺神是蛇的描述,壁画里的它也是一条巨蛇的形态,久而久之,大家就这么认为了。但实际它可能真的是一团混沌的存在,超出了任何人能够理解的模样。

萨满对它的形态不怎么在意,却很在意段星河闻到的气味,道:“它是创世神,身上不会有任何味道,除非——”

段星河道:“除非什么?”

萨满的表情严肃起来,道:“除非它正在经历天人五衰。”

众人的神色都有些疑惑,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萨满缓缓道:“天神也有寿命,即将死亡之时,便会出现衣裳秽垢、头上华萎、腋下汗流、身体臭秽、不乐本座,这就是天人五衰。”

萨满道:“这个世界的创世神衰弱得即将死去,它创造的一切都在跟着它崩坏,所以这个世界才会变成这种奇怪的样子。”

她的话超出了众人的认知,大家都是一副愕然的表情。段星河道:“我不明白……太混乱了。”

萨满伸出枯枝似的手,在面前的水晶球上轻轻一拂,一个半透明的虚影浮现在了众人面前。

虚空之中,一黑一白两团气互相交缠,形成了一个圆球,球内生出了山川河流,继而出现了百兽和人类。白色的气化作了一只凤凰,展翅飞在上空。黑色的气沉在下面,变成了一条大蛇,昂首吐信,对上面的凤鸟虎视眈眈。

萨满缓缓道:“虺神和凤神共同创造了这个世界,虺神的吐息化作黑夜,凤神的光芒化作白天。创世之初,虺神偷袭凤神,想独自占据这个世界,结果两败俱伤。凤神为了保护众生,封印了世上大多数妖魔,随即陷入了沉睡。虺神的身体十分虚弱,后来也被人类封印了。但不知什么缘故,它最近已经醒来了。”

段星河跟步云邪互相看了一眼,不敢说话。解除虺神封印的人正是他们的小师妹,要不是魏小雨把那根铁棍拔出来,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萨满把手一挥,那团幻象散去,又形成了一个新的幻象。一群白衣伥鬼正在围着祭坛膜拜,把鲜血浇灌到一座高大的神像上。她道:“万象门的人一直是虺神忠实的信徒,认为它是万物之主。万象门的教义是恐虐,一直在到处散布痛苦,用邪气滋养虺神。如今他们的神已经苏醒了,需要更多的力量来修复身体,延缓天人五衰。他们便到处寻找被封印的妖魔,把它们释放出来,制造更多恐惧。”

段星河想起了前几天,万象门的那些人确实在举行仪式,复活了胭脂山大妖。当时就有牧民来报告了萨满,向她求助。

段星河道:“炽尊狼姥逃走了,万象门的人也逃了一大半。我们捡到了这个东西,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从腰包里掏出了那个水滴状的黑曜石坠子,递了过去。萨满把手覆盖在上面,解读其中的信息,喃喃道:“重剑、缢索、鼎镬、弓箭……”

众人都十分惊讶,没想到她的灵力这么强,只是触碰到就知道里头藏着什么东西。她道:“这应该是夜游神的幽冥宝匣,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能开启了。”

段星河早就听许多人提过夜游神,也有人称他为夜尊。一提起此人来,大家就很恐慌,仿佛提起了恶魔的化身。他道:“夜游神是什么人,能说说么?”

萨满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孩子,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啊。虺神从前有两个部下,一个叫做日游神,一个叫夜游神,代表着虺神的左翼和右翼。两人共同为它掌管着一个教派,叫做虺教。那两个人虽然是虺神的左膀右臂,却互相嫉妒争竞,一直不对付。虺神沉睡之后,他们就分裂了。日游神创立了千机门,夜游神的部下创立了万象门,几百年来一直各过各的。”

段星河想起了那些操纵机械的怪人,就是他们用融合出来的怪兽杀害了师父,没想到他们的主人从前也是侍奉虺神的。他皱起了眉头,道:“千机门的人擅长使用机关,贪婪狠毒,我见过他们。”

萨满点了点头,道:“夜游神这人性情暴虐,手段残忍,这个幽冥宝匣就是他用来折磨人的刑具。不过夜游神已经失踪很多年了,这东西也就没了主人。小伙子,你能打开它么?”

段星河沉默着,萨满伸手拽了一下上面的铜环,坠子纹丝不动。她的灵力这么强,也无法使役这法宝,段星河却轻而易举就能把它拽出来,这情况实在不容乐观。说不定在这幽冥宝匣的眼里,段星河身上已经邪气冲天了。

萨满见他没有回答,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他这一身煞气恰好能驾驭此物,世间除他之外,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让它认主了。她微微一笑,淡淡道:“既然让你捡到了,便是跟它有缘,用它防身也没什么不好的。”

段星河松了口气,又道:“那我要如何才能见到凤神?”

萨满道:“清气上升形成碧落天,浊气下沉成为青冥台。凤神在碧落天上沉睡,除非你登阶到了碧落天之上,否则就算它在你面前,你也看不到它。”

那都是很久之后的事了,段星河感到了一阵压抑,道:“那我现在能做些什么?”

萨满想了想,道:“正邪二气此消彼长,这个世界散落着许多魔神,有不少已经被万象门的人放出来了。你既然要祈求凤神的帮助,就尽量把那些妖魔除掉,阻止邪气侵占这个世界。现在信仰凤神的蜀山已经摇摇欲坠了,燕丘也面临着兵祸,我虽然是萨满,也劝不住大王兴兵,唉……”

段星河想起了那些被万象门杀害的牧民,心情有些沉重,他要做的事不只是为了自己,也肩负着保护弱者的责任。只是在这之前,他必须先保证自己能活下去。他道:“我身上的诅咒随时都会发作,有没有办法控制一下?”

萨满道:“你身边人的血很纯净,可以让他用血帮你暂时压制。但要从根源上解决,只有登阶一途,至少要修到大乘境界才行。”

当初静华真人收李玉真为徒时,便已渡完了天劫,到了大乘境界。他距离飞升只差一步,已经不争朝夕,只是带着小徒弟到处游山玩水,过得悠游自在,也有些眷恋人间的心思。这个世界的修行速度比外界更快,若是运气好,像静华真人那样修到大乘境界,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萨满看向了步云邪,神色里带着淡淡的欣赏,道:“小后生,你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聪明的很,有你帮忙是他的造化。”

步云邪从小做祭司,身上有一股高华之气,难怪萨满一眼就看出他与别人不同。步云邪轻轻一笑,道:“他是我师兄,互相帮扶是应该的。”

段星河想了一下,又道:“除掉了所有妖魔之后,该怎么登阶?”

萨满道:“那是你们道教的问题,去问蜀山的掌教吧。这个世界供奉凤神最大的道场就是蜀山了,他们会给你帮助的。”

众人眼前的迷雾仿佛被拨开了一片,对未来有了新的目标。萨满的态度慈和,道:“还有问题么?”

步云邪想起了那些被变成猴子的小孩儿,把那件事跟她说了。萨满平静道:“喔,造畜啊,这个简单。你附耳过来——”

她低低地说了一阵子,教了他一段咒语。步云邪一颗七窍玲珑心没白长,听她说了两遍就记住了。

萨满很喜欢聪明人,道:“你有做咒术师的天赋,有机会可以学一学。”

步云邪觉得那些算是旁门左道,师父若是还在,肯定不许。他沉吟着没说话,萨满笑了,觉得这些小孩儿初出茅庐,做人还有些洁癖。以后多在泥巴里打几个滚儿,就知道活命的本事不分高低,总有一天会放下无谓的矜持。

萨满看着他们,庄严道:“你们是外来的变数,一切行为都会影响到这个世界。希望你们以苍生为念,不要做出错误的选择。”

段星河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您。”

萨满微微一笑,道:“去吧,祝你们一路平安,我的孩子们。”

一群人拜别了萨满,回到了营地。宋胡缨已经交上了任务,领了赏钱回来了。她收拾好了行李,开始拆帐篷。李玉真在一旁看着,显得恋恋不舍的,不想就这么跟她分开。

伏顺小声道:“看什么,有话就说呗。”

李玉真道:“我怕她打我。”

伏顺道:“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偷看,她才会打你。”

李玉真觉得也有道理,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过去道:“那个……宋姑娘,你要走了吗?”

宋胡缨把包袱打了个结,把背篓倒扣过来抖了抖里面的石灰,一边道:“是啊。”

李玉真道:“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宋胡缨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道:“没想好。”

李玉真便道:“那你要不要继续跟我们一起走,互相也有个照应。”

宋胡缨一时间没说话,抬头见其他人也看着这边。段星河开口道:“一起走吧,大家需要你。”

伏顺没脸没皮地道:“是啊,女爹爹。你刀法这么好,你走了谁罩我。”

宋胡缨并不想要他这样的义子,但所有人都诚恳地希望她留下来。小对眼趴在她的背篓上,望着地上的墨墨,好像已经跟它打出了感情,显得也有点舍不得。

这些人确实很有趣,跟他们在一起,以后的旅行应该不会无聊。宋胡缨想了想,说:“好吧。”

众人十分高兴,都露出了笑容。伏顺道:“大师兄,这么大的好事,咱们不得庆祝一下?”

段星河道:“怎么庆祝?”

伏顺搓了搓手道:“咸鸭蛋,开几个让大家都尝尝。”

反正快回中原了,咸鸭蛋吃完了还可以再补充。段星河大方地说:“一人一个,吃完了再走!”

大家欢呼一声,伏顺一个箭步去拿装咸鸭蛋的坛子,赵大海架起了锅,开始煮饭。宋胡缨正式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李玉真最高兴。他们都是大新的人,跟对方在一起就有种亲近的感觉。

这时候就见远处有两个人走了过来,是其其格和她的阿爸。其其格的父亲前阵子在胭脂山中受了伤,休养了这些天总算恢复了。他牵着几头羊来答谢他们,其其格背着个篓子,里面装满了羊奶酪和皮囊盛的马奶酒。

段星河过去道:“大叔,你怎么来了?”

其其格的父亲道:“多谢你们救我,我给你们送点羊来。”

“不用了,”段星河正好跟他们辞行,“我们要走了,一会儿就拔营。”

其其格十分惊讶,她本来以为他们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没想到今天就要道别了。她心里很舍不得,却又不能挽留他们,只能悄悄地放下了背篓,快步走开了。

大叔说:“那我帮你们把羊捆起来,路上吃嘛。”

他说着拿绳子绑住了羊的四只脚,帮他们放在了大车上。段星河忙活完了,抬起头来,发现其其格一个人跑开了。他走了过去,见她低着头在帐篷后面踱步,显得有点忧郁。段星河出声道:“你怎么了。”

其其格吓了一跳,她眼睛有些红,好像刚哭过,却又装作没事的样子。她低声道:“敖登哥哥,你要走了吗?”

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要分别了,段星河也有些不舍。他点了点头,道:“多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应。”

其其格犹豫了一下,望着他道:“那你还回来吗?”

段星河想自已应该不会回来了,但不想让她伤心,道:“可能吧,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其其格明白了他的意思,拨弄着自己的麻花辫,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气氛有些压抑,段星河温声道:“有机会来中原的话,给大幽的钦天监捎个信,我就来接你,带你去吃好吃的。”

其其格摇了摇头,道:“我要陪着家人,离不开草原。”

段星河有些遗憾,其其格想了想道:“你们外面也有格桑花吗?”

段星河看着草原上的小野花,五颜六色的很漂亮,但在外面没见过。他摇了摇头,其其格便弯下腰,摘了一朵淡紫色的送给他,道:“那你带一朵走吧。”

阿爸在前面喊她,其其格答应了一声,道:“敖登哥哥,我走了……再见。”

她走出去几步,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跟上父亲离开了。

段星河手里拿着格桑花,紫色的花朵就像她的衣裙,娇艳而又可爱。良久他垂下了眼,要珍惜这一段记忆似的,轻轻地把它别在了衣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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