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大家吃完了早饭,开始捕猎。那些怪物祸害了许多牛羊,还经常攻击牧民,当地人早就对它们怀恨在心了。段星河找了几个牧民一问,便有人告诉了他妖狼的踪迹。一名大叔指着远处的一条河流,道:“有一群妖狼常在那边喝水,你们在那附近埋伏着就行。”
段星河从前在青岩山中打猎时,就经常在山间追踪野兽的足迹,或者在水边等待,知道他说的不错。清澈的河水映着阳光哗哗流淌,他们在矮树丛里埋伏了片刻,果然见一群妖狼过来喝水。
段星河低声道:“动手。”
伏顺从怀里掏出一张罗网,骤然朝那边一扔,一下子把那一群狼都给罩住了。狼群吓了一跳,嗷嗷叫了起来,四下乱逃乱撞的反而越缠越紧了。
段星河趁机一掠上前,猛地斩下了一头狼的头颅。另外几头狼朝他呲出了獠牙,弓起了背试图攻击他。
段星河喝道:“别惯着它们,杀!”
众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那一群狼杀了。赵大海捻了捻手上的血,道:“这也太好对付了吧,跟一般的狼没什么区别嘛。”
还有一头狼十分狡猾,从罗网边上钻出去,掉头就跑。李玉真追了上去,放声喊道:“别跑,一家人要整整齐齐的,回来包饺子啊!”
妖狼放开四足一路狂奔,段星河在远处喊道:“别追了,李兄,不差这一个。”
李玉真却不服气,想着别人都杀了妖,自己却没有功劳,怕是要被人瞧不起。他拔出剑来,喘着气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只要停下来,我就给你一个痛快。老子数到三,二,一——”
他还没追到跟前,却见前方刀光骤然一闪,那头妖狼惨叫一声,血溅了一地。
李玉真定睛一看,却见一个红衣少女不知从哪里杀了出来。她手里提着一柄八尺长的斩马/刀,一侧雕成龙脊模样,开刃的一边锋利雪亮。二十来斤的兵刃,一般的壮汉使着都费劲,她抡起来像风车一般,力气大的惊人。她弯腰拾起那头妖狼的尸体,割下了它的尾巴,扔进身后的背篓里。
两人打了个照面,红衣少女冷漠的神色有了一丝波动,道:“李……太真?”
李玉真搔了搔头,纠正道:“你记错了,我叫李玉真。”
少女喔了一声,道:“不好意思,太久没见了。”
她生着一双杏眼,眼瞳黝黑,丰密的头发扎了个马尾,几根小指粗细的麻花辫用金珠子箍住,夹在瀑布般的青丝中,随着行动来回摆动,利落中带着一点俏丽。
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宋大将军家的二小姐,前阵子在大新都城中摆擂台比武招亲的宋胡缨。她爹娘让她找个好夫婿,她却把那些来求亲的贵族子弟打得落花流水,给自己立了个母夜叉的名号,更没人敢娶她了。
宋胡缨继承了她父亲的武学天赋,天生就有一身神力,根本没把那些绣花枕头放在眼里。她不耐烦城里的婆婆妈妈天天唠叨自己,索性出来游历,图个耳根清净。
在草原上遇见大新的故人也是缘分,她的眼神柔和了一点,道:“你怎么在这里?”
李玉真也挺高兴,道:“我和几位朋友出来历练,接了个杀狼的任务,你呢?”
宋胡缨道:“那巧了,我也是出来历练的。我最近缺钱,也要杀狼,你别跟我抢啊。”
李玉真想她一个人未免有些孤独,便想带她搭个伙。他看着妖狼光秃秃的屁股,道:“你要多少条狼尾巴?”
宋胡缨道:“八百条。”
这些草原上的人对妖狼还真是恨不能赶尽杀绝,李玉真道:“我们要一千对狼角,跟你的需求不冲突,你要不要跟我们合作?”
宋胡缨还没回答,就见几个人从远处过来了。段星河喊道:“草原这么大,你别一个人乱跑……咦,这位姑娘是?”
李玉真有些兴奋,道:“这位是宋胡缨宋姑娘,出来历练的。你在白沙郡见过她哥哥,跟紫衣侯一起的那个小将军,记得吗?”
段星河点了点头,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中原的朋友。他大方道:“在下段星河,在巴蜀逍遥观修行。我们跟李兄是在大幽认识的,他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宋胡缨冷淡道:“我跟他不熟。”
段星河:“……”
宋胡缨的性格直来直去的,不会跟人客套,但本性不坏。她又道:“就跟他见了三面,印象还可以。”
李玉真哈哈一笑,打圆场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嘛。既然遇上了,要不要搭个伙?”
宋胡缨见他们一个个还算端正,李玉真也是太清宫掌教的儿子,应该靠得住。反正她一个能打十个,也不怕他们对自己无礼,爽快道:“可以。”
段星河道:“需求冲突么?”
“不冲突,”李玉真道,“她要狼尾巴,咱们要狼角。”
他们的伙伴都是男子,宋胡缨一个女孩儿跟着他们,怕是有点不便。宋胡缨看出了他在顾虑什么,道:“我自己有帐篷,吃饭可以自己开火。你们若是觉得不方便,我也不勉强。”
段星河想她一个女孩子孤零零的,不管她总是有些不放心,便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宋姑娘若不嫌弃就一起来吧。”
宋胡缨道:“好,你们等一等,我去拿行李来。”
她提起斩马/刀,向北边走了。众人回了营地,等了片刻,见李玉真在前头带路,宋胡缨牵了一匹白马过来,马背上挂着个叠起来的小帐篷,还有些轻便的行李。李玉真帮她把东西卸了下来,宋胡缨挽起了袖子,在他们的营地边上选了个地方,开始打木桩,扎帐篷。
她的行囊里有什么东西一鼓一鼓的,墨墨很是好奇,过去用鼻子戳了戳。就见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探出头来,却是个活物。那家伙灰扑扑的,长得有点像猫,又有些像豹子。赵大海道:“这是什么?”
宋胡缨回头看了一眼,道:“这是我的灵兽,一只兔狲。”
这么多人围着它,那只兔狲有点害怕,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伏顺看着它紧张的模样,伸出一根手指在它眼前来回晃了几下,道:“怎么回事,它两个眼睛还分开站岗?”
宋胡缨道:“它眼睛有点问题,所以它妈不要它了。我用米糊把它喂大的,给它起了个名字……”
她抡起锤子,把最后一根木桩敲进地里去,道:“叫小对眼。”
伏顺觉得应该叫小斜眼才是,但没敢说。它耳朵里生着两撮长长的犟种毛,脾气应该挺倔的。步云邪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肚子,又摸了摸它的丹田,感觉这只兔狲的资质很有限,也不太聪明的样子,不过看看行李、抓抓耗子还是够用的。
中午了,赵大海煮起了野菜玉米粥,把干粮烤软了。片刻宋胡缨的帐篷扎好了,饭也做好了。段星河从行李堆里找到了一个厚实的瓷罐子,里头装着他们从大幽带来的下饭至宝——咸鸭蛋,吃一个少一个,除了招待客人,其他时候都舍不得动。
有女孩子加入他们是件大事,他拿出一个饱满的咸鸭蛋递给宋胡缨,道:“用白酒腌的,都出油了,你尝尝。”
宋胡缨接了过去,她知道在荒郊野外这种食物十分珍贵,领情地说:“谢谢。”
男人堆里来了一个少女,就像绿叶丛里开了一朵红花,大家对她都小心翼翼的,又很高兴,他们终于不是和尚团队了。段星河带头道:“欢迎宋姑娘加入我们。”
其他人纷纷鼓起掌来,宋胡缨微微一笑,冷冰冰的脸上也有了些温度。她把咸鸭蛋剥开,掰了一小块递给身边的小对眼。兔狲闻到了油香,把蛋黄一口吞进了肚子里,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墨墨在一旁看着,鼻子一动一动的,显得有点馋。
步云邪招了招手道:“别看啦,过来吃粥。”
伏顺吃了几口粥,觉得滋味十分寡淡,忍不住又惦记起刚才杀掉的妖狼来。他道:“你们说,那些狼肉能不能吃?”
一般的狼肉肯定没问题,但这种妖狼不知道有没有毒。李玉真去翻那本神州风物志,看了片刻,上面也没写能不能吃。伏顺已经拖了一条妖狼的尸体回来了,他道:“我看有秃鹫在掏它的内脏,吃了也没死,应该没事吧。”
妖狼的肚子已经被秃鹫撕开了,肉也被啄食掉了一些。赵大海也馋肉了,道:“烤来试试吧。”
他把妖狼剥洗干净了,剁成几大块串起来,放在火上烤了一阵子,油水就淌了下来。墨墨扬起了鼻子,显得十分兴奋。片刻肉熟了,伏顺撕了一块递给墨墨,道:“勇士,你来试毒吧。”
墨墨天生百毒不侵,吃了脏东西立刻会吐出来。要是它能吃,这狼肉就没问题了。
众人期待地看着它,墨墨吃了一块肉,咕咚一声咽下去了,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吐出来。段星河道:“可以吃,开动。”
一群人把烤狼肉撕成了几块,一会儿功夫就吃了个一干二净。伏顺剔着牙道:“不错,就是肉有点糙,不好嚼。”
李玉真已经很知足了,道:“比天天吃玉米粥好多了。”
吃完了饭,众人休息了一会儿。下午又出去猎了几只妖狼,割下了它们的角和尾巴。宋胡缨的篓子里垫着一层石灰,狼尾巴也能保存几个月。
墨墨想跟小对眼做朋友,过去嗅了嗅它。然而兔狲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是趴在角落里睡觉,醒的时候就用大尾巴环着身体,对来来往往的人一副警惕的模样。墨墨用鼻子拱了拱它,兔狲朝它哈了口气,十分凶猛的样子。
步云邪道:“别惹它了,小心它挠你。”
他说晚了,兔狲已经伸出爪子在墨墨的鼻子上抓了一下,随即一跃窜到了宋胡缨的帐篷顶上,一脸莫挨老子的表情。
墨墨嗷地一声惨叫,鼻子隐隐作痛。它意识到了这家伙不想跟自己玩,也对它失去了兴趣。
段星河来到小河边,把剩下的狼肉剥洗干净,见不远处站着个穿蓝袍的牧民少女。她约莫十六七岁,脖子上戴着一串绿松石和牛骨串成的项链,绑着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穿着一双柔软的羊皮靴子,应该是附近人家的女儿。她双手捉着衣襟,探头探脑地望着这边,似乎有话要说。
段星河提着狼肉站了起来,血水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道:“姑娘,你有事?”
少女指了指他手上的狼肉,用生硬的汉话道:“这是妖怪的肉么?”
段星河道:“是啊。”
少女显得十分急切,道:“不要吃,不能吃的!”
段星河十分诧异,道:“为什么?”
少女认真道:“有毒,吃了以后会变成疯子,很危险!”
段星河的神色凝重起来,走过去道:“能具体说说么?”
少女道:“我们草原上的人都不吃妖狼的。这种怪物到处流窜,有些得了疯病,红着眼睛直流口水,见人就扑,最后变得又怕风、又怕光,自己跳到水里淹死。吃了这种有病的狼肉,人也会变成疯子,像狼一样哀嚎着死去,连萨满也救不了。大家很难分辨哪只狼有病,哪只没有,所以就一概不吃了。”
段星河想了想,她说的应该是瘪咬病。这种狼性情凶猛,疯不疯本来就很难分辨,要是不小心吃到有病的,他们就要全军覆没了。
她是一片好心,虽然有点可惜,还是安全第一。段星河扔下了狼尸道:“多谢你,我们以后不吃了。”
少女道:“那你们有东西吃吗?”
段星河道:“我们还有点玉米糁和干粮,到处都有野菜,饿不死的。”
少女有些同情他们,道:“阿爸说,你们是来帮我们除妖的,不能让你们饿肚子。你跟我来吧,我们有东西吃。”
前方不远处有个硕大的帐篷,段星河跟着她过去了。少女来到门前,扬声道:“额吉,我把客人带来了。”
牧民的帐篷十分宽大,里头放着几个柜子、桌子和床,比他们的简易帐篷好多了。一个中年妇人回过头来,微笑道:“喔,欢迎。你们是萨满的客人,是不是?”
段星河道:“是,阿姨您好。”
中年妇人不太会说汉话,只会简单的打招呼。她对少女说了几句话,少女翻译道:“我妈妈问你吃饭了没有,刚炖好了羊肉,要一起吃点吗?”
段星河有点不好意思,道:“不了,要是有生肉的话,我们想买一些。”
少女跟母亲说了,母亲点了点头,直接出去给他牵了两头羊。少女说:“你们是除妖的勇士,羊不要钱,送给你们了。”
段星河没想到这里的人这么朴实,连忙道:“那不行,我付钱。”
他掏出二两银子递过来,少女不收,段星河强行塞给她了。妇人在一旁露出了笑容,她离开了片刻,提了两个大铁桶回来,里头装着满满的羊奶。
妇人说了几句话,少女道:“我妈妈说,你给的钱太多了,送你们些羊奶好了。”
段星河领了情,道:“多谢阿姨。”
少女道:“走吧,我帮你拿过去。”
那两桶奶挺重的,段星河道:“还是我来吧。”
他提起了羊奶,少女牵着两头羊,跟着他去了他们的营地。两人聊了一路,他得知这女孩儿跟父母、还有一个弟弟住在这里,等牛羊把草吃完了,又要去下一个地方。她父亲在夷州待过几年,会说汉话,教给了她和弟弟。
她叫其其格,是花朵的意思。段星河跟她说了自己的名字,其其格道:“喔,你的名字在我们这里叫敖登,是星星的意思。”
将近黄昏,赵大海生起了篝火,打算熬玉米粥。伏顺道:“大师兄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
正说着,就见他带着个当地的小姑娘过来了。众人十分惊讶,伏顺道:“大师兄行啊,这么快就拐到媳妇了?”
段星河来到营地里,道:“我去前头牧民家买了两头羊,那些妖狼中有带着疯病的,以后别吃了。羊吃完了咱们再去买。”
其其格大方道:“羊奶免费,你们每天拿桶来接就行了。”
众人十分高兴,纷纷道:“多谢姑娘,你们草原上的人真好客。”
其其格被人夸的很高兴,转头见旁边坐着个穿红衣的少女,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她对她微微一笑,宋胡缨也点了点头,十分和气。
其其格把羊拴在马桩上,挥了挥手,转身走了。李玉真道:“段兄,有你的啊,这就找到吃的了。”
段星河在火边坐下了,道:“运气好而已,是人家来找我的。”
伏顺凑趣道:“那就是看上你了,想招你当上门女婿。”
段星河弹了他个脑瓜崩,道:“少胡说八道!”
天就要黑了,他们打算随便吃点,明天再宰羊。步云邪拿起饭盆,倒了两碗羊奶,把墨墨放了过去。兔狲闻见了香味,从宋胡缨的裙子底下钻出来,过去唏哩呼噜地喝起了奶。
那两个家伙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短暂地和平一会儿,吃饱了又要打架。赵大海观察了一下午了,道:“这小对眼儿怎么这么凶啊,养了多久了,一点也不亲人。”
宋胡缨啃了一口饼,道:“去年春天在林子里捡的,养了一年了。野性重,没办法。”
她虽然这么说,却没有抱怨的意思,反而觉得动物就该有动物的样子,野一点也很好。
吃完饭,众人早早的休息了。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他们每天就是出去猎妖狼,天黑了回来吃饭睡觉。有时候吃腻了野菜粥,就去其其格家买几头羊,羊肉烤着吃一天,下水洗干净了熬成羊汤,就着干粮又能吃一天。
其其格经常过来给他们送羊奶,这天早晨她来的时候,赵大海正在煮玉米粥。其其格放下奶桶,顺手拿起了食盆,给那两个小崽子倒上了奶。小对眼依旧一副六亲不认的模样,眼里只有食物,碗里满上就开始狂吃。
墨墨已经认得她了,喝完了奶,便扬起鼻子蹭其其格的手。它的鼻子凉凉的,其其格被它蹭的哈哈直笑,道:“瓜皮,别蹭了。”
李玉真洗完了脸回来,觉得很有意思,道:“你怎么知道它叫瓜皮?”
其其格道:“不是叫瓜皮吗,敖登阿哈告诉我的啊。”
李玉真已经知道敖登是星星的意思了,乌乐是云彩的意思,道:“阿哈是什么?”
其其格有点不好意思,没回答他。步云邪从旁边过来,道:“是哥哥的意思啊,好妹妹怎么说来着……敖登阿哈应该知道吧?”
段星河揉着眼从帐篷里出来,听见他调侃自己,没说什么。晨曦照过来,宋胡缨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编着辫子,后面的头发有点够不着。其其格没事做,过来道:“我帮你吧。”
宋胡缨便道:“好,谢谢。”
其其格给她把后面的头发梳顺了,编了几个小辫子扎起来。那情形十分养眼,伏顺远远地看着,很想过去搭几句话,又有点不好意思。
墨墨和小对眼打着架,飞檐走壁地从帐篷上窜过去,挠得噼里啪啦的。大家已经习惯了,看都懒得看。
他们已经打了八百来头妖狼,任务做的差不多了。段星河看今天有点阴,便道:“上午不出去了,在营地歇歇,下午看情况再去打猎。”
众人答应了,开始整理自己的内务。赵大海抱着个木盆出来洗衣服,两个姑娘低声聊着天,不知道在说什么。宋胡缨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道:“这里就有?”
“有啊,”其其格低头找了一会儿,从地上拔起了几根草,“就是这个,叫乌斯玛草,我阿妈就用这个染眉毛的。”
她说着在手上搓了几下,揉出汁液来,用手指轻轻地画在眉上。片刻草汁的颜色变深了,她的眉毛果然比没化的时候更浓,显得眼睛都明亮有神了。
宋胡缨也学着她的样子涂了眉毛,觉得十分有趣。伏顺鼓起勇气走过来,好奇道:“你为什么把眉毛连在一起?”
其其格道:“眉毛连在一起嫁的近,没人敢欺负我。”
伏顺道:“你多大了,这就考虑嫁人的事?”
其其格觉得他又干又瘦的,还缩头缩脑的有点猥琐,道:“你管我多大呢,我阿爸不让我离开他太远。”
伏顺说:“那你有喜欢的人么?”
其其格看着他道:“你问这么多干嘛?”
“好奇嘛,”伏顺道,“你看咱们这些人都没婚约呢,比如你敖登哥哥,乌乐哥哥,都一表人才。有喜欢的吗,我帮你去说?”
其其格的脸微微一红,道:“没有,不用你多嘴。”
伏顺想了想,狐狸尾巴露了出来,道:“那你看我怎么样,我也没对象呢。我这人不挑,当上门女婿也行。”
其其格皱起了眉头,道:“你再胡说,信不信我叫我阿爸来打你!”
宋胡缨也扳起了脸,道:“你差不多一点啊,别找揍。”
伏顺一脸无辜道:“哎呀,我又没有恶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算了,当我没问过。”
他讪讪地走开了,嘀嘀咕咕地说:“涝的涝死,旱的旱死,多少也给别人留条活路啊。”
赵大海在远处搓着衣服,忍着笑道:“兄弟,人家长得跟朵花似的,你怎么敢去问的啊?”
伏顺有点恼火,道:“我也挺好的啊,身体健康,年纪又轻,还是吃皇粮的,有什么不好的?”
赵大海停下来认真看了他片刻,道:“长得矮了点,也瘦了点……还是多吃点饭吧,二十三还能窜一窜呢,等长了大个再去说媳妇吧。”
伏顺翻了个白眼,道:“你长这么大个,也没见有谁愿意跟你。”
赵大海的心愿相当朴实,道:“我能挣钱回去养活我老娘就行了,媳妇有没有的都无所谓。”
人越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从小就没有女孩儿愿意搭理伏顺。他攥起了拳头,执拗道:“我就是要娶媳妇,早晚娶个漂亮老婆给你们瞧瞧!”
步云邪查看着前阵子采的药草,都已经晾干了。他拿了个铜臼,慢慢地把药锤成碎末。听见其其格道:“这里的妖狼坏得很,吃了大家很多牛羊。牧民们一去撵它们就逃走,杀又杀不绝。你们来帮忙,我们真的很高兴。”
宋胡缨道:“应该的,反正有钱赚嘛。”
其其格道:“你们快把它们抓完了吧?”
宋胡缨寻思着最近的妖狼确实比之前难找多了,再过几天应该就能杀干净了。她道:“这些妖怪是哪来的?”
其其格道:“据说它们的祖先是住在胭脂山里的大妖,叫炽尊狼姥,它被天神封印在石头里,一直在沉睡。不过没人见过它,只是传说而已。”
段星河想起了在神州风物志上看过的胭脂山大妖,产生了兴趣,过来道:“能讲讲吗?”
其其格想了想,道:“炽尊狼姥原本是草原上的公主,她的父亲骁勇善战,是草原的大王。她年轻的时候十分美丽,但脾气傲慢,经常鞭打战俘,让他们互相厮杀取乐,赢了的人亲吻她的靴子就可以获得自由。很多勇士慕名来向她求亲,她都瞧不上,又奚落身边的姐妹长得不如自己漂亮。后来妖魔把她掳走了,她被妖魔吞噬成为了它的一部分,头上长出了像羊一样的角,身上披着野兽的毛皮,嘴里长出了獠牙。我们这里很多壁画上有她的模样,蛮吓人的。”
她说着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划了几下,勾勒出一个人头狼身,长着羊角的怪物。
其其格道:“她是这里妖狼的祖先,又长着一身炽焰似的红毛,便被人称作炽尊狼姥了。她觉得自己是公主,身份高贵,但别人觉得她是怪物。她既自卑又自负,最后变成了傲慢本身。如果谁家的女儿或者儿子太骄傲了,不肯踏实干活,家里的长辈就说,要变成人头狼身的怪物了。”
众人若有所思,胭脂山在远处起伏,红色的岩石像火焰一样,隔着一层薄薄的白雾,透出一股神秘的气息。宋胡缨道:“它现在还在那里沉睡吗?”
“应该是吧,”其其格道,“大家都不敢靠近那里。最近老是地震,族里的老人说是魔神要苏醒了的征兆。你们可一定要小心,遇上打不过的东西就赶紧跑。”
她的神色紧张,很替他们担心。段星河心里一暖,道:“我们会小心的。”
休息了半日,段星河等人又开始捕猎。妖狼的数量越来越少了,他们常常在草原上转大半天也看不到一两只。
这天过了午,天色阴沉下来,草原上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好像要下雨了。伏顺道:“大师兄,咱们是不是把狼抓干净了?”
“抓干净好啊,”段星河道,“萨满也不稀罕什么狼角,派咱们来不就是为了给它抓个断子绝孙么?”
伏顺道:“这可不好说,只要留下一对公母,生下一窝两窝的,明年就又泛滥起来了。”
段星河挺想得开,道:“咱们已经尽力了,那些事就交给他们自己想办法好了。”
李玉真道:“你们说,咱们把妖狼抓的这么惨,它们的祖宗知道了该不会生气吧?”
段星河想起了其其格画的那只人头狼身的怪物,道:“它不是在沉睡么,被封印在胭脂山里都好几百年了,应该没有这么轻易醒来吧。”
他说着掂了掂手里的袋子,今天又打到了七对角。来了这段时间,他们已经攒了好几麻袋骨角了。宋胡缨也拿石灰腌了好几筐狼尾巴,差不多该交差去了。
段星河道:“咱们杀了九百八十多只狼了吧?”
宋胡缨一向一丝不苟的,记得十分清楚,道:“九百八十九只,加上今天的七只,已经有九百九十六只了。”
伏顺兴奋道:“好耶,那再干一天就行了。我羊肉都吃够了,浑身一股膻气味,赶紧回中原去吧!”
他身上不光有羊膻味,还有脚臭和浓浓的汗味。赵大海每天跟他睡在一个帐篷里,被熏得够呛,道:“回中原还早着呢,你就不能先洗洗澡,附近不是有河吗?”
伏顺还惦记着其其格,有点忸怩,道:“我怕有人偷看我。”
赵大海哈哈一笑,道:“得了吧,就你长得跟排骨似的,谁要看!”
段星河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感觉还行。他十天前在河里洗了一回澡,最近差不多又捂馊了。行囊里还有皂豆,他道:“等会儿吃了饭去洗澡好了,谁要一起来?”
李玉真早就想洗了,连忙道:“我、我。”
步云邪道:“我也洗。”
赵大海道:“那我也……”
伏顺道:“你看行李,在河边坐着,免得有人偷看。”
赵大海不满道:“每次都让我值班。”
伏顺道:“那咱俩第二拨,我和你一起。”
赵大海高兴了一些,道:“好。”
他们都在河边洗,营地正好没人。宋胡缨打算接点水在营地洗澡,到时候把小对眼放在帐篷门口守着,谁敢偷看就挠谁。
一群人往回走去,天边的乌云越发阴沉了。远处忽然起了一阵黑色的旋涡,李玉真指着胭脂山方向道:“你们看!”
一道通天彻地的龙卷风席卷过来,放牧牛羊的牧民拔腿就跑,眨眼间就被气流吞噬了。
狂风吹得到处一片昏天黑地,牛羊被卷的飞上了天。远处传来牲畜凄厉的嘶鸣声,无数草屑沙土在空中飞旋。众人心里慌了起来,附近一马平川的要躲都没地方。风就要吹过来了,段星河一挥手,拔腿往营地奔去,道:“快跑!”
天上稀里哗啦地下起了雨,众人跑回去时都被浇成了落汤鸡。这边的风没有那么大,营地被大雨淋得一塌糊涂。墨墨和小对眼被浇了个透心凉,毛乱七八糟地贴在身上,一脸茫然地守着他们的营地。伏顺扎帐篷的时候偷懒了,木桩没打结实,随便找了几块石头压着边角,大风一吹就跑了。
他骂了声晦气,和赵大海去河沟里把帐篷捞了回来,上头满是泥水。大家站在雨里,头发和衣服湿淋淋地贴在身上,冻得瑟瑟发抖。
段星河抹了一把脸,睫毛上很快又沾满了水滴。伏顺烦躁道:“这破雨。”
李玉真道:“想开点吧,起码不用专门去洗澡了。”
伏顺道:“你没听过吗,淋了雨不洗澡,头上会长虱子的。”
众人站在一起,挨得近了还能暖和一点。宋胡缨的衣裙贴在身上,被雨一浇,身体的曲线都显出来了。雨水顺着锁骨往下滑去,淌进了她的胸口。李玉真不经意间转过头去,正好跟她对上了眼。
宋胡缨一只手搂着小对眼,觉得他呆呆的模样有点怪,道:“怎么了?”
李玉真心跳的莫名快了些,感到一阵口干舌燥,道:“没……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