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行人收拾停当,准备开始旅程了。
段星河穿着一身墨蓝色的官服,腰里扎着蹀躞带,勾勒出结实的身形。他头上戴着网巾,头发梳了个道髻,显得轮廓越发俊朗。
终于能离开都城了,步云邪索性连官服也不穿了。他换了一身白色的窄袖袍,外头罩着一件深蓝色的云雾绡,头发用却邪束了个马尾,暗红的发带和蓝色的纱袍飘飘荡荡的,颇有一派魏晋之风。
李玉真穿着一件白色的小袖道袍,外头套着件浅青色绣金线松叶纹的搭护,相当宽松自在。他起得太早了,还没睡醒,此时正靠在马车里打瞌睡。伏顺坐在他对面,把官服穿的整整齐齐的,十分自豪。
车上除了人坐的地方,都塞得慢慢的。上面载着他们露宿用的帐篷、锅碗瓢盆、粮食补给。步云邪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段星河骑上了一匹白色的骏马,车前还套着两匹黄骠马,都肌肉饱满,十分健壮。赵大海穿着一身铁灰色的粗布棉袍,头上戴着个大毡帽,一跃坐上了车夫的位置,手里的鞭子往地上一抽,亮开嗓子喊了一声:“走喽——”
寒风吹来,马车缓缓地向前驶去,在初冬时节开始了他们的旅程。
一群人离开了都城,往南走了三天,来到了望海郡。段星河刚来时,便被龙卷风卷到了这里的海滩上。此时听着远处大海的浪涛声,仿佛看见了白色的浪花一层层涌上金色的沙滩,颇有些怀念。
众人打算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打探魏小雨的下落,顺便收集些药材。
朝廷派出来办事的人住驿馆免费,大家驾着车来到了城中。此时正是黄昏时分,街上有不少行人。段星河停下来向一人打听道:“这位老丈,请问驿馆怎么走?”
那老头儿头发胡子都白了,正拄着拐杖坐在家门口打瞌睡,见这几个人身穿官服,顿时吓清醒了。他颤巍巍地站起来,指了个方向,道:“官爷往前走,到头便是望海郡的府衙,旁边就是驿馆。”
段星河抱拳道:“多谢。”
他说着话,忽然感觉有人拽自己衣角,低头一看,却是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儿伸着小胖手,好奇地摩挲着他衣角上绣着的星宿纹样。他刚刚蹲在旁边玩泥巴,手上沾满了沙子和泥浆,一边道:“星星,衣服上有星星。”
步云邪在一旁笑了,眉眼温柔道:“对啊,衣服上绣着星星,好看吧。”
小孩儿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孩子的奶奶吓了一跳,连忙快步过来,把孩子抱了过去,道:“对不住官爷,小孩儿不懂事,不是有意冒犯的。”
段星河微微一笑,道:“没事。”
他和步云邪骑马向前走去,赵大海赶着大车跟在后面。一群百姓见了他们,纷纷让到路边。有人小声道:“是钦天监的人,给皇上效力的。”
那老爷子道:“带头的那小伙子还挺和气的,长得也俊。”
他家老婆子把小孙子往上掂了掂,道:“还是旁边那个穿白衣裳的少年郎好看。这么年轻就吃上皇粮了,真好啊。”
小孙子道:“星星、我也要星星。”
老爷子咧嘴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好好念书,锻炼身体,以后考进钦天监了,你的衣服上也能绣星星。”
路边的大槐树下,两个下棋的大爷望着那边,感叹道:“我家儿子要是这么有出息就好了。”
另一人道:“我那侄子都快四十岁了,还是个秀才呢,到现在什么也考不上……唉,跟人家没法比。”
段星河往前走了一阵子,找到了驿馆。他翻身下马,出示了腰牌。侍卫道:“开车门,照例检查。”
李玉真在车里睡得昏天黑地的,伏顺在车里闲得无聊,也睡着了。段星河打开了车门,道:“醒醒,到地方了。”
李玉真揉了揉眼睛,看着外面道:“啊……天黑了。”
侍卫看了一眼车厢里的东西,放了行。马车进了驿馆,驿丞听说给皇帝炼长生丹的人来了,不敢怠慢,连忙出来迎接。帐篷之类的太重了,段星河没卸车上的东西,只提了随身的行李去了厢房。
众人刚坐下,便见驿丞满面春风地来了。他行礼道:“钦天监的大人来了。在下望海郡驿丞李俊,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一离开都城,步云邪就什么也不管了。他本来就是闲云野鹤一般的性子,把跟人打交道的事都扔给了大师兄。
段星河一表人才,气度不凡,一看就是这一行人的领袖。他道:“在下段星河,跟几位师弟初来此处,还请李兄多指点。”
钦天监的人都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李驿丞以为他们必然都眼高于顶,没想到这几个少年人这么客气。他微微一笑,道:“指点不敢当,各位大人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咱们陛下笃信道教,大幽境内的驿馆都有丹炉。钦天监的大人们在外收集了药材,常会就近寻找驿馆炼制丹药。咱们这里也负责给宫里送书信,炼好的丹药用火漆印信封好了,由咱们送到宫里去。大人们也可在驿馆领月钱、领物资、报账。”
驿馆不光能提供免费的食宿,还能领工钱、上交丹药和文书。段星河跟步云邪互相看了一眼,觉得挺方便的。
步云邪想采点草药练练手,道:“我们打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附近有什么出产药材的地方么?”
李俊当了十多年驿丞了,对此处的风物了若指掌,热情道:“望海郡东南有个芸香山,山上百草繁茂,除了芸香草之外,还有许多珍稀药材。有些上百年的草木修出了人形,常常以戏弄采药人为乐,甚至会把人从山上推下去。那些精怪不讲究人类的道德,各位若是遇上了,可千万不要被它们骗了。”
段星河道:“还有么?”
李俊想了想,又道:“西边还有一座玄武山,那边的人性情有些古怪,不太跟外人交流。据说山中有许多天材地宝,但也更凶险一些。几位大人若是去,可要多加小心。”
段星河心里有了数,道:“多谢李兄。”
李俊道:“不必客气,等会儿有人给几位送饭,有事来找我就是。”
他起身出去了,赵大海倒了杯水喝,道:“大师兄,明天去外头找小师妹么?”
段星河道:“明天去买点补给,问问小雨的下落。”
步云邪拿出了那本长生经,靠在床头翻看内容。里头不光有道家的方子,还有祆教的、密宗的、苗疆的,还有些杂七杂八的方子。步云邪找到了一个彝族的解毒方子,发现药材和配比完全准确。他的神色认真起来,这本书虽然古旧,却十分可信。能被钦天监像宝贝一样珍藏这么久,确实是一本奇书。
“照着这方子炼,说不定真的能炼出长生丹来。”
步云邪抬眼看着段星河,道:“星哥,你想不想试一试?”
步云邪是丹修,炼成金丹白日飞升对他来说,自然是极具诱惑力的。段星河道:“你喜欢就炼吧,先来个简单点的试试。”
步云邪翻了翻,别的方子都一长串,他找了个短一点的,念道:“甘露丹,服用可以清净身口意的不敬,使人不受一切恶疾的侵袭,抵御各种灾难,利于修行,增长福寿……有这么多好处?”
段星河道:“需要什么东西?”
步云邪念道:“需要无数佛菩萨稀有佛宝舍利,以及历代祖师、法王、大成就者舍利炼制。”
李玉真忍不住道:“有佛祖舍利还做药干什么,这不是拿稀世宝玉拿来车珠子吗?”
其他人也有同感,步云邪道:“还有个简易版的,效果打点折扣。需要高僧的头发五钱,法王的指甲五钱,大成就者的袈裟灰五钱。”
众人:“……?”
段星河道:“等等,高僧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李玉真沉吟道:“有些高僧忙于修炼,疏于打理,有点头发应该也是合理的。”
步云邪继续念道:“大小香各三钱,以红白菩提水调和……”
伏顺道:“大小香是什么,红白菩提水又是什么?”
步云邪也陷入了沉默,仿佛难以启齿,道:“算了,还是看看别的药吧。”
行走在外,免不了磕磕碰碰的,还是做点生肌止血和补气的药实用。他翻到一页,道:“就做这个大还丹吧。”
段星河看了一眼,见上头写着人参、当归、三七等物,正常多了。他道:“李俊不是说芸香山上草药多么,有空咱们去一趟。”
众人在驿馆休息了一天,隔天去街上买了些补给,分头打听魏小雨的消息。
“这位大姐,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女孩,这么高,十一岁,大概是三个月前走丢的……”
对方摇了摇头,挽着菜篮子走了。段星河拿着画像在街上问了几个人,百姓们纷纷摆手,都说没见过那么一个小女孩儿。打听了一下午,一无所获,段星河站在街头望着远处,心里很不好受。天就要冷了,她一个小姑娘,孤零零地在一个陌生的世界要怎么过?
“大师兄。”
段星河回过头,见步云邪站在身后。他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袍,脸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白,担忧地望着他。伏顺买了一只烧鸡,另一只手里提着一包花生米。赵大海对他的马爱惜的不得了,买了几个新鞍子,又买了新鲜的胡萝卜和一大口袋黑豆,打算回去给它们加餐。
李玉真没什么想要的,揣着袖子站在一边,道:“我刚才把告示贴出去了,提供有效线索的赏银五十两。一有消息,驿馆就会通知咱们的。”
众人一起往回走去,天色灰蒙蒙的,空气中的寒意越明显了。段星河心中安慰自己:“只要不放弃,总能找到的。”
他们在城里找了三天,一直没有线索。段星河想应该不在城里了,打算去远一点的地方看一看。赵大海驾车,和他们往东南方向走,一路上遇见村落,他们便停下来,跟在田里劳作的村民打听小雨的消息。村民都摇着头,说没见过这样一个小女孩。
走到下午,来到了芸香山。此时已经是初冬了,山上的草木大部分都凋零了,但还有一些在地下过冬的根茎值得一挖。附近有不少人来山上采药,山坡上被人踩出了小径。一行人沿着小路上了山,站在山顶上向东边望去。大海在远处澎湃,蓝色的海水跟天空连成一线,让人心旷神怡。
赵大海感叹道:“真好看啊。”
他虽然叫大海,却没怎么见过海。李玉真看了片刻,拿起药锄道:“是挺好看的。天快黑了,还是先干活吧。”
来之前步云邪给他们看了百草经,教给他们山上可能会有的草药叶子什么形状,花什么颜色,果实长什么样。伏顺看着书上的插图,道:“三七跟人参长得这么像,在野外不好区分啊。”
步云邪道:“所以三七又叫假人参啊,价格也不便宜,挖到哪个都算你赚了。”
段星河一眼抓住了关键,道:“根长得不一样,三七圆胖一点,人参的根长长的,你没见过师父用人参泡的酒吗?”
伏顺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未必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挖到什么千年何首乌、万年人参什么的,顶多刨个野萝卜,想那么多也没用。
一群人在山上散开了,约好了一个时辰后回到这里集合。他们都带着哨子,遇到危险能够求救。段星河和步云邪、李玉真去了东边,伏顺和赵大海去了南边的山坡上。
此时山上还有些耐寒的植物,伏顺拨开草丛,半天也没找到值钱的草药。前头的草丛里生着一大片决明子,他把变脆的果荚折了下来,收到腰上挂着的麻布口袋里,喃喃道:“有就比没有强,有什么采什么吧。”
赵大海抬头看着周围的树木,发现了一大串像小葡萄一样的紫色果实,道:“女贞子?”
女贞子是补阴之最,此时正好是它的成熟期,树上一串串的都是它的果实。赵大海摘了不少,放在了身后的背篓里。伏顺蹲在地上,顺着叶子找到了一颗黄精,刨开了土,挖出了一只巴掌大的根。
黄精又叫仙人余粮,修道之人常吃它来辅助辟谷。伏顺掰了一小块,吃在嘴里甜甜的,又有点麻。就算炼药用不上,卖给药店也能赚不少钱。
他拿着黄精对赵大海炫耀地晃了晃,道:“怎么样,运气不错吧。”
赵大海道:“挺好的……哎?”
他说着话,眼睛盯着他身后,一副惊讶的表情。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躲在一棵大树后,头上顶着几个红果子,探头探脑地看着他们。他身上散发出一种特异的香气,有点苦又颇有穿透力。伏顺也闻见了,回头一看,就见那个小孩儿对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跑。
伏顺耸了耸鼻子,道:“我的天啊,该不会是碰上人形的人参了吧。”
这么大个的人参价值简直不可估量,赵大海意识到他们要发财了,拔腿就追,伏顺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
人参精在草地里蹦蹦跳跳的,绕着一棵大树转了好几圈,不时还捡起几块小石头砸过来。它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对地形十分熟悉。两个人被它遛得气喘吁吁的,人参精却一副挑衅的表情,很不喜欢这些人类闯到它家里挖来挖去的。
之前驿丞就说,芸香山里有草木成了精,时常会捉弄采药人,甚至会把他们骗到山崖上推下去。它跑了这一阵子,果然来到了山崖边上,看来是不怀好意了。
双方对峙着,各怀鬼胎。伏顺低声道:“快抓住它,这玩意儿可遇不可求,绝对不能放过!”
赵大海藏在草丛里,趁它不备向前一扑,人参精被他扑住了,尖叫着挣扎起来。伏顺记得老人说,遇到人参精要拿红线系住,要不然它就钻到土里逃走了。他大声道:“红绳……二师哥的发带是红的,他人呢!”
赵大海死死地拽着人参精,那家伙踢了他几脚,蹬得赵大海脑瓜子嗡嗡的。他快撑不住了,道:“快点啊——”
伏顺一时间手忙脚乱,嘴里衔着哨子一顿乱吹,想叫人来帮忙,一边过去按住了人参精。人参精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就像刀片刮过耳膜一般,让人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人参精憎恨地盯着他们,三岁小儿般的脸骤然变成了八十岁老人的模样,满脸都是皱纹,大嘴裂开到耳根,露出一排森森的白牙,朝伏顺的手上咬过去。伏顺惨叫了一声,一块肉被它咬了下来,甩着血淋淋的手跳了起来。赵大海吓了一跳,道:“你没事吧!”
人参精一仰脖子,把他的肉吞了进去,嚼得啧啧有声。伏顺没想到这家伙凶性这么大,看来不是头一次吃人肉了。刚才它蹲在大树后面,说不定就是把他们当成了猎物,伺机要偷袭他们。
伏顺一块肉都被它撕下来了,更不能放过这小妖怪了。他低头见赵大海的裤腰带是红的,来不及多说,上去就扯他腰带。赵大海按着人参精趴在地上,有点慌了,道:“喂,你干什么,别趁人之危啊!”
伏顺道:“少废话,再坚持一下!”
他把腰带抽下来,要往人参精身上系。人参精急了眼,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嚎叫。
“嗷嗷嗷嗷嗷嗷——”
两人都感觉自己的耳膜要被撕裂了。赵大海的力气稍微一松,它扭动着身体,脑袋往地里一扎,瞬间消失了。
赵大海低头看自己的怀里,还抱着那小妖怪的两条腿。都说蜥蜴会断尾,没想到妖怪遇到危险也能舍下半截身子不要。两条白嫩的腿没有流血,却泛着淡淡的灵光。片刻灵光散去,肉身化成了半截人参,足有半尺长,上头生满了细细的须子。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一时间还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就算没抓住一整个人参精,捞着半截也很不得了了。伏顺从地上捡起一根脱落的须子,小心翼翼地抿进嘴里,一阵微苦的香气充满了口腔,吞咽下去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他砸了咂嘴,寻思着这一口少说得值一百两银子了。
他又去人参精消失的地方挖了挖,里头什么也没有。这小妖怪擅长土遁,一眨眼功夫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段星河等人听见了哨声,赶了过来。
“怎么了?”
赵大海坐在地上,灰头土脸的。伏顺的手上缺了一大块肉,浑身血淋淋的。他故意道:“大师兄,你怎么才来啊,我们刚才遇上了妖怪,差点被吃了。”
段星河一听见哨声就赶紧往这边跑,奈何离得太远。他从怀里掏出金疮药,过去给他敷在伤口上,一边道:“是什么妖怪?”
伏顺虽然疼得厉害,心里却藏不住兴奋,道:“人参精!”
赵大海献宝似的把捂着的半截人参露出来,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这两个人一搭一唱的,还会卖关子。段星河拿着的药瓶一抖,金疮药撒了伏顺一手。
其他人也十分惊讶,围上去看,见半截人参有儿臂那么粗,生的十分结实。能长成这样,这人参应该有不少年头了。步云邪道:“怎么回事?”
伏顺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众人都对他俩刮目相看。李玉真竖起了大拇指,道:“成了精的人参少说得有一千年的修为了,你们连它都能撅半截,属于乱拳打死老师傅了。”
他们俩无知者无畏,全凭着一股莽劲儿办成了事。要是运气不好,被那妖怪活吃了也有可能。
段星河道:“下次别这么莽撞了。”
伏顺也有点心有余悸,道:“没下次了,我这一辈子的胆量都用完了。”
众人笑了起来,步云邪从头上解下了却邪,绑在了那半截人参上,放进了背篓里。他站起身,后知后觉地道:“哎……咱们这就找到千年人参了?”
段星河想起了长生丹的方子,头一味药就是千年人参。前几天他们还觉得根本不可能找得到,没想到这就到手了。众人面面相觑,忽然觉得其他药材可能也不难找,多走几个地方,说不定就能凑齐了呢?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一群人下了山,坐着车往回走。伏顺今天立了大功,又负了伤,觉得十分荣耀,忍不住跟别人比较。他道:“李兄,你挖到什么东西了么?”
李玉真打开药篓子,露出一大串天门冬,道:“喏,就这些。”
伏顺道:“挺好的了,大师兄找到什么了?”
李玉真指着堆在车上的半截胳膊粗的紫檀树,道:“这个啊。”
伏顺想起来了,刚才段星河是背着半截小树过来的。这紫檀木虽然不粗,但也能卖不少钱了。他搔了搔头,道:“大师兄运气还挺好的,二师兄呢?”
李玉真道:“他刚才去海滩那边了,捡了两个砗磲和一块玳瑁壳,有人会收去做首饰。还捡了几个珍珠贝,开到几个丑珠子,药材铺也收的。”
伏顺得意起来,觉得还是自己的运气最好。李玉真一手托着腮,又道:“他还捡到一块龙涎香,有巴掌那么大。那玩意儿比黄金还贵呢,卖了够寻常人家活半辈子的了。”
伏顺倒吸了一口气,没想到上天这么眷顾二师兄。大家被大风刮到这里来,都被关进了采石场,只有他平步青云当上了大官,这回又是随随便便就捡到了龙涎香。不愧是九代单传的祭司,祖上世代积德,运气都点满了。
李玉真道:“他刚才回来的时候说,在山脚下的草丛里看到一些白骨,旁边还有药篓子和布鞋,应该是来采药的人。尸体都被野兽啃干净了,大概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
虽然不排除有人失足自己落下去,也有人是被山里的精怪推下去的。这些小妖怪没有人类的情感,只知道要把闯进来的东西驱逐出去,能吸取养分的就吞吃掉。伏顺想起了那人参精露出森森白牙的模样,手上的伤口又剧烈地疼了起来,心里有些后怕。
赵大海赶着大车,入夜之前回到了驿馆。众人休息了一天,步云邪把用不着的药材卖给了药铺,拿钱买了些需要的东西。他经过庭院,见伏顺的手上缠着绷带,包的像个粽子一样,一只脚蹬在石凳子上,正在和几个人吹嘘他跟芸香山的妖物大战三百回合的事迹。
“我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左手揪住那怪物,哐哐哐举拳就打。那妖怪挨了我七八拳,满脸都是血,大声哭着喊好汉饶命。我一时心软,就停了下来。没想到那妖物不讲武德,张开嘴就把我的手咬了一口,疼死老子了。”
几个仆役搂着笤帚听得入了迷,纷纷道:“然后呢?”
伏顺道:“我撒开了手,它一扭身子,变成了一个……”
步云邪轻咳了一声,提醒他别乱说话。伏顺意识到说千年人参未免太招眼,会被人惦记上。他道:“就变成了一只老鼠精,钻进地洞里逃跑了。”
众人都十分失望,一人嗐了一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怪物,讲半天跟一个老鼠精打的有来有回的。”
另一人道:“就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武松打虎呢,结果是只老鼠,逗我呢。”
伏顺道:“老鼠咬人也挺疼的啊,不服你去跟它干一仗试试。”
步云邪走过来,道:“你手不疼了?”
众人回过头来,纷纷行礼道:“步大人。”
步云邪嗯了一声,道:“都去忙吧,别在这儿杵着。”
其他人都散了,步云邪和伏顺一起往回走去。步云邪道:“少吹两句吧,让人盯上了你就高兴了。”
伏顺搔了搔头,道:“我就随便一说,没人会当真吧。”
步云邪道:“行走在外,凡事还是多小心一些的好。”
伏顺知道他说的不错,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乱说了。”
晚上驿丞过来看他们,几个人都聚在段星河的屋里。伏顺和赵大海坐在窄榻上小声闲聊,李玉真在书桌边画符,段星河一手拿着书,坐在床头上看神州风物志,半晌翻一页,果然还是有图的书看得进去。步云邪刚给伏顺换完了药,正在收拾药箱。
李俊道:“几位都在呢,听说有人受伤了,我送点药来。”
段星河道:“多谢,请坐吧。”
李俊拿了几瓶金疮药还有解毒散,放在桌子上。他坐在太师椅上,道:“听说你们遇见了妖物,是真的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驿丞果然是来八卦的。伏顺不知道能不能说,步云邪淡淡道:“遇见了个小妖物,不知道是什么山精魑魅变的。我师弟被咬了一口,人一多它就跑了。”
李俊看伏顺的手包得厚厚的,应该伤得不轻。李俊道:“长生丹的事,几位开始准备了么?”
他是驿丞,这话必然是要向朝廷汇报的。步云邪道:“长生丹的方子玄妙,上头有些药材十分罕见,我查了不少书,也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俊沉吟道:“这长生丹的方子是长生观的道人进献的,要不然你们去问一问,他们应该会知道。”
步云邪道:“长生观,就是西边的那个小道观么?”
李俊道:“对,就是玄武山下的那个道观。”
李玉真倒是听过长生观的名头,感觉就是一群蛰居不出的道士而已,道:“他们有这么大本事?”
李俊道:“各位有所不知,几百年前邪法横行,大幽皇帝整顿各大宗门,取缔了不少门派。长生观的掌教献上了长生经,主动向陛下投诚,皇帝便让他们镇守玄武山。他们至今还受朝廷管辖,几位既然是为陛下办事,他们一定会据实相告的。”
步云邪的心思微微一动,道:“去么?”
段星河觉得去看看也好,道:“行,那就明天去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