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沈怀慈指着棺材下面的地板道。

叶乔敲了敲，果然传来空荡荡的回响，再仔细一看周围，棺材果然有被人搬动的痕迹。正欲推开棺材，沈怀慈一挥手，棺木被掀起，地板上露出一条不起眼的小缝，秦皓以剑撬开，一条直通地下的狭窄台阶出现在眼前。

沈怀慈微提衣摆，步履沉稳地率先踏入，叶乔跟在他后面，秦皓把那两人绑了起来，最后入内。这洞道狭小逼仄却并不阴暗，每隔一段距离洞口便点着一只蜡烛，烛光化成长路，向内延伸。

这段台阶不算短，从痕迹来看也并非最近才新凿出的，沿着烛光一路走到底，两个人影出现在尽头。

这一男一女都是熟人，紫云神色呆滞，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而阿大蹲在地上双臂抱膝瑟瑟发抖，沈怀慈越过他二人，一看到里面的场景也愣了一下。

叶乔已经闻到那股浓郁的铁锈味道，但即便早有准备，看见这幅画面她也明显呆住了。这条狭窄小道的尽头左侧是一块方方正正的平地，从样子来看像是一些人家用来储存食物的地窖，原本干燥的地面现在却洒满了鲜血，这鲜血滴洒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将当中的两个人包围起来。

赵守成背对着他们，低着头盘腿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死了，他正对着的则是陈兰香的尸体。

“他这是在干什么？”秦皓看见这幅诡异的画面，头皮发麻。陈兰香从头到小腹都被人以鲜血画上了奇诡的图纹，这些血红色的花纹盘踞在雪白的皮肤上更像是某些深山老村里祭祀邪灵的场景。

这种图案实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以人血所绘更显得阴邪可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原来赵守成还没死，口中一直在低喃着这三个意味不明的字，叶乔猜，这个也许就是他所说救兰香的办法。

沈怀慈刚想救他，可刚一伸手，赵守成已经整个人歪倒在一边，他一按颈侧脉搏，摇了摇头：“已经气绝了。”

那边紫云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表情，阿大抱着头一个劲地抖，看起来都被这幅血腥场面吓得不轻。秦皓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已经没事了，你们是安全的。”

阿大瑟缩着抬头，惊恐地看着秦皓，后者柔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是，是大少爷逼，逼我们把少夫人的尸体转移到这里的，然后他，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还用自己的血在少夫人尸体上......”阿大打着哆嗦，想起那恐怖画面再也说不下去了。

“如今赵家人都死绝了，她也算复仇成功了。”叶乔看着赵守成的尸体道：“师尊，要不要放她们出来？”

沈怀慈也望着赵守成，沉默良久后打开了储灵囊，两个兰香出现在几人眼前，望着面前的场景，顿时生出了两幅表情。骨妖急道：“仙师，仙师可否先解开捆仙索，我想看看赵公子。”

捆仙索自发解开，“赵、赵公子......”骨妖扶起已经气绝的赵守成，看着他两臂胸前还在渗血的伤口，流下泪来。

陈兰香望着这个自己最后的仇人，勃然大怒：“是谁！是谁抢在我前面杀了这个畜生！是谁！”

“陈姑娘，你看看他这样子，只怕他是为了救你而死。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江湖骗子那里学来的这种法子，还把自己搭了进去。”叶乔蹲在尸体旁边研究那些奇怪的花纹。

“这世上难道真有起死回生之法？”秦皓道。

“各大仙门之中倒是从未听说过这种法术，但是世上能者众多，不乏能创衍咒术之辈，远古更有神巫二族高居天界，隐世之前流下各类秘法残卷供后世研习。不过就算有，也会被列为禁术。”沈怀慈道。

“前辈，这是为什么？”秦皓恭敬道。

“生死有命、阴阳有序，起死回生扰乱轮回，必定会带来相应的后果，”沈怀慈看着赵守成那张苍白的脸道：“比如一命换一命。”

叶乔一边听，手指不自觉地在空中勾画着这些图案，不屑想道：想做就做，若凡事都要考虑后果，畏首畏尾真没意思。

“若是赵公子知道陈姑娘已经化为厉鬼，也许就不会这么做了。”秦皓道。

“呸！这畜生从没考虑过我的想法，这畜生只顾他自己！”陈兰香大笑道：“好啊，好啊，死的好啊，只恨我没看见这人死前发现自己被骗了的绝望样，死啦，都死啦，赵家这帮畜生都死绝了，赵家彻底绝后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公子究竟怎么对不起你，你对他竟然恨到了这地步？”秦皓道。

“他仗着财力横行霸道强行把我抓到府上逼我嫁给她，你说我该不该恨？他毁了我的梦想、毁了我的人生、毁了我的一切，难道我就要因为他爱我而原谅他么！”兰香凄厉指着骨妖道：“你以为爱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么？我本以为趁着林儿死了他们无暇顾及，便可以逃出去重新开始，即便是死，但是因为你——”

“你居然利用我的身体重新回到了这个畜生身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就发誓，即便不入轮回，被打得魂飞魄散彻底消失，我也要杀了这家人，替盘龙镇上的人除了这群祸害！”

阿大道：“少，少夫人，难道小少爷的死也和你有关么？”

“不许这么叫我！”陈兰香尖声道，阿大被她这个语气一惊，立时住嘴。

“那个孩子，是我杀的，那又怎么样？我本来在怀胎的时候就想打掉，只是被那老太婆看得太紧，一直没机会。”也许是想到那个孩子的缘故，她语气陡然放缓，其中蕴含着深深的疲惫：“谁，谁都不能阻止我获得自由。”

“呃......赵、赵......”骨妖突然惊叫一声，众人回头，正好对上了赵守成那双木然苍白的脸。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那只插进骨妖小腹的左手用力一爪，鲜血泵流，骨妖发出尖锐的惨叫，一颗灰色的内丹被他硬生生地挖了出来。沈怀慈反应最快，昭明立刻朝他头颅砍去，却在半道被人制止了。

下一秒，昭明剑利落地斩下了紫云的手臂，血液喷涌而出，而她却毫无知觉地朝沈怀慈露出一个微笑：“当好戏开始的时候，看客可不能捣鬼。”

也就在这一不留神的功夫，赵守成已经将妖丹带着血肉吞了下去，骨妖的身体咚地倒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自己相处了三年的男人，痛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冷汗瞬间布满了面颊，眼泪混合着鲜血流下。

她的皮肤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像是脱水一般变得皱皱巴巴，失去了妖丹，距离死也就是一步之遥。

赵守成姿态僵硬地站了起来，妖气混合着鬼气在他皮肤下窜行，他冲陈兰香伸出手，发音滞涩地像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兰、兰香，你，你回来啦。”

陈兰香冷冷地看着他，目光里满是厌恶和仇恨。像是被她这个眼神刺到了，这张死人的脸上居然作出了一个委屈的表情，他讨好地说：“跟，跟我走吧。”

见她还是站在原地一脸嫌恶，赵守成陡然瞪大了眼睛满脸怒气，他冲上前想拽人：“走！跟我走！”秦皓一剑刺向他手臂，怒道：“赵公子，你先对不起人家，如今大家都已经死了，还请放下执念，早日投胎吧！”

一边沈怀慈上前相助，紫云再次拦住了他，她断臂之处鲜血直流，嘴唇已经白的毫无血色了，明明脚步虚软却还能快速出手拦住他，就像是被一条无形的丝线捆住四肢强行操纵一般，“傀儡术。”

“仙师好眼力，不过我要警告仙师一句，这具身体可还活着哦，若仙师一不小心杀了她，那可是杀人呐。”紫云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交谈之间，她一条手臂角度刁钻地直戳沈怀慈胸口，可转眼，她整个人又飞了出去，砸到在地，一边还有个一直在研究尸体的叶乔。

叶乔一脸无语地看着她，套出绳子就往她身上绑，一边绑一边道：“你这脑仁也太小了，操控个没用的凡人就想拦住他，下次操控个厉害的行不行。”

紫云望着她居然有几分惊奇，也不挣扎，笑嘻嘻地说：“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不知底细，不过如果有缘再见，我会抓个厉害的来对付你师尊的。”

光厉害也没有，还得有能克制昭明的神器才行，叶乔心想。她看着紫云想了一会，突然道：“教这赵傻缺画这玩意的江湖骗子，不会就是你吧。”

“聪明啊小姑娘，”紫云看着不远处和赵守成缠斗的白色身影，“看样子即便是这种非鬼非妖的怪物，也不是你师尊的对，。时间不多，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她满脸神秘地道：“其实这个阵法就是传说中的复生之法，只不过有时间限制罢了，必须在人死三天内施行此术，他的妻子死太久啦，画了也是白画。”

“你把这点告诉他了？”

“当然没有，不然他怎么可能乖乖地以精血来换我的阵法图。”紫云俏皮地眨了眨眼。

“你这么做是为了他的血？”

“当然不是，凡人一抓一大把，而我最想要的，你知道是什么么？”紫云开始喘气。

看着那痴迷的表情，叶乔莫名地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是绝望啊。”紫云语气里满是赞叹，“我，我最爱的就，就是那些不可一世的人，死前露出的，绝，绝望的表情。”

叶乔看着她，这身体快死了，傀儡术也快消失了。

“你不觉得，那种表情，很美妙，么......”紫云歪着头，眼神的中光彩慢慢黯淡，可那缕讥讽的笑容还挂在嘴角，另一边，伴随着赵守成的嚎叫，他的头颅高高飞起，骨碌碌地滚到了骨妖已经萎缩成孩童大小的尸体脚边。

妖气和鬼气被昭明的剑气尽数搅碎，沈怀慈收剑朝她走来，叶乔把紫云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盖上，轻声道：“师尊，她死了。”

“嗯。”他摸了摸紫云的脊椎处，从后颈部抽出来一条黑色长针，“这枚针刺穿了脊骨，她本就活不了太久。”

“那这里怎么办？”叶乔看着这满地的尸体。

“带上去入土为安，至于她，”他看向陈兰香，“在处理她之前，我需要带她去见她父亲一面。”

“仙师不必特意多跑一趟了，小老儿已经来了。”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