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乔屏息凝神正待出手,忽闻天外剑气飒然,院子内左右两侧各跃进来两人,步履轻盈,姿态飘然,左侧一蓝一白,各有风采,右侧一男一女,仙气飘飘,漆黑的长发下均垂着两根银丝缕织的飘带。
这村长是有些见识的,一见右侧二人衣裳纹饰便知他们是修真界七大仙门之一云浮天居的弟子,连忙道:“二位仙师,救人啊!”
这两人倒也无需多说,他们正是追踪这条蛇妖而来。另外两个人则看着躺在一边的虎妖私语了几句,显然是为了它来的。
云浮天居的弟子收妖除魔自然不在话下,叶乔满心怨念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人轻松斩杀了蛇妖,这四个人在场怎么能给她机会吸取妖力,一切都白费了!她咬着牙面上还得装作一副惊恐无措的样子,慢慢退了回去。
左侧的蓝衣少年率先拱手道:“在下浩气门弟子楚律,今日同师兄与两位相逢,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云浮天居的女弟子刚想回礼,另一个男弟子倨傲道:“萍水相逢不必在意,我师兄妹二人取了这两妖的性命便要离去,你们自便。”说着便提着剑朝仍苟延残喘的虎妖走去。
“且慢!”另一个白衣少年拦住了他,“我们正是追踪这虎妖来此,你们取了蛇妖的内丹也就罢了,这虎妖与你们云浮天居有何干系?”
“这二妖袭击的村民刚刚是向我们求助,你没听到么?我们出手相救,自然它俩也归我们处置。”
“这帮村民为虎作伥,拐卖儿童当做祭品喂养这妖怪,靠这妖怪偷取来的金银生活。他们是靠山倒了才向你们求助的。要不是这虎妖的后腿被我师父伤了,这蛇哪有那么容易取胜!若是这虎妖胜了,这帮人只怕会转头求虎妖杀了你这多管闲事的!你们云浮天居自以为是,蠢得出奇!”
“你说什么?!你们这不知道从哪来的乡野小派,也敢折辱我云浮天居!”
两人一言不合剑拔弩张,另外两人连忙上前相劝。叶乔眼见这两只妖怪都同她无缘了,趁着不注意,从坍塌的后墙绕了出去。
此时村里的人大多都还集中在那边,她身无分文,挑了户人家冲进去一顿乱翻,拿了几卷干净的麻布用来包扎断腿,又从床底恰好翻出了几件金银藏在怀里,反正是赃物,收了!
恰好门后正放着一根结实粗长的木棒,她比划了一下,不论是打人还是走路都及其趁手,收了!
趁着月色正好,叶乔一人支着木棒,仗着自己五感灵敏辨别了个有灯火的方向,踉踉跄跄地下山了。
等走到镇子上已经是天色大亮了,她走了一夜累的厉害,找了个墙根底下缩着。早上赶集的人在她面前往来,看她蓬头垢面,年纪轻轻腿又瘸了,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甚至还有好心人在她怀里丢了两枚铜钱。
这镇子上有钱人多啊!等她迷迷糊糊睡醒,怀里的铜钱居然有十几枚了。她摸了两枚买了个馒头,顺便打听了下医馆在哪。
闻到草药苦味叶乔便知自己到了,她换上一副可怜样一瘸一拐地进门求医,里面的医师是个好心肠的,见她年纪幼小又孤身一人,帮她固定了断腿处开了点便宜的药,全程没提收钱的事。
叶乔坐在角落看医馆内病人络绎不绝,商贩农民各色人都有,她百无聊赖地等着那个帮她抓药的医师,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出路,等腿好了先猎几个小妖小鬼垫垫底,等到差不多了就去鬼域,那里厉害的妖魔鬼怪多,有些妖物的角啊蹄还可入药,卖出去又能赚一笔。
正胡思乱想间,医师拿着药过来了,他嘱咐道:“这是七天的药,捣碎了敷在伤口处,一天一换,伤处别沾水。”
“谢谢您,大恩大德感激不尽。”叶乔立刻掐起嗓子细声细气道:“我,我这里有钱。”
医师见她那几枚不值钱的铜板,挥了挥手道:“当我做好事吧,不用钱。”
两人说话引起了旁边一个女人的注意,她的左臂好大一块烫伤,医师正给她的伤口处换药,听见叶乔的声音立刻警觉起来,见真的是自己要找的人,也不顾医师包扎到一半,当即站起身指着她骂道:“果然是你这个贱人!”
这一声犹如平地惊雷,趁众人疑惑之际,她一把抓起叶乔的头发就往外拽,刚刚的医师立马拦住她道:“光天化日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我管教我春风楼里的姑娘还需要其他人插手?这贱人一把火把我的春风楼烧了大半还逃跑,我不找她找谁,不干你的事就少管!”
“你!”这医师年纪轻轻被人当面数落,脸上挂不住,一边有个年纪大的拉住他道:“好了好了,别和女人斗。春娘,你管教人别在我这里管教,我这是治病救人的,出去出去!”
春娘冷笑一声拽着叶乔出了门,一把把她推进马车里对着外面的车夫说:“回去。”
她回头看着叶乔抖得如同筛糠一样,以为她是吓得,心头火一阵阵往上窜。这小贱人又杀人又放火还逃跑,害得她这几天处理善后费了好大功夫,为了救火连手臂都烫伤了。春风楼是她花了半辈子攒下来的积蓄才盖起来的,这数十年的财富都被烧成灰飞,怎么能不气!
她忍无可忍在车里便拳打脚踢,叶乔护住头紧紧蜷缩,内心激动简直无以复加。
前世她入魔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来找这个女人,可惜凡人寿数几十载,她早已病死了,如今仇人再遇,她怎么不能激动发抖呢?
“要不是老娘把你捡回来,你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被野狗吃干净了,要你接客还不肯,杀了我的客人还敢烧我的楼,知道老娘多少钱被你打了水漂么,你这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小畜生!踢死你算了!”
“怎么,如今腿断了跑不了了,这就是你这白眼狼的报应!”
“你放心,我不会轻易杀了你这个小贱人,我会像对待之前那些不听话的一样对待你,好让你们这些贱骨头长长记性。”春娘双吊梢眼里满是刻薄和恶毒,马车驶到了目的地便停了,她下车后揉了揉自己发酸的手臂,对旁边迎上来的仆人道:“里面那个小贱人拖到柴房里去,先管她一晚上,不许给任何吃喝。明天早上我要把她扒光了吊起来,让所有人看看不听话是什么下场!”
两个男人把叶乔从马车里拖了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她像条死狗一样被人一路拖到了柴房,大门锁上,她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被人踢打的地方酸痛一阵阵漫了上来。
正如春娘说的那样,没人给她送吃的送喝的,在黑暗里她只能靠声音辨别什么时候天黑了。春风楼被烧了后春娘简单修整了还完好的地方,对她这个爱财如命的女人而言,世上什么都能停,只有她的流水不能停。随着丝竹管弦声起,男女之间的调笑狎昵之声也传入了她的耳朵,已经天黑了。
这声音既遥远又熟悉,刚被春娘带回来的时候,她还真以为自己好运降临,能够摆脱颠沛流离的生活,有饭吃有床睡,这辈子可以安稳度过。
直到她看见那些不听话的姑娘是怎么被活活打死的。
但听话的也没好过多少,叶乔见过她们无数次在男人面前献媚娇笑,也听过她们无数次躲在角落里流泪痛哭。在春娘手里,这些女人就是工具,也许她自己也曾经做过工具,所以才最知道怎么使用这些工具。
她既不想当工具,也不想死。
叶乔在地上躺了好一阵,总算恢复了点力气,但太饿了,她头脑发昏,摸出了怀里医师给她治伤的草药往嘴里塞。
这药又苦又腥,没比树皮好多少,但好歹能垫肚子,叶乔啃着这一堆杂草的时候,恍惚觉得自己成了一只羊。
可是羊肉明明那么好吃,而羊却靠吃这玩意长肉......
吃饱了叶乔开始干正事。
她把手指在地上摩擦,摩出血后开始画阵。
血色的曲线与直线勾连交错,在地上铺陈开来,她以指为笔,化血作墨,心诚意决。不多时,一副以鲜血绘制的阵法图将她包围其中,彻骨的寒意充斥了整个房间,汹涌的怨气如同浪潮一般从四方汇集而来,缕缕黑气在她身周徘徊打转,却始终近不了她的身。
这些黑气在柴房内如同没头苍蝇般乱窜,个个张牙舞爪,心有不甘地发出似哭似笑、非男非女的古怪声音,虽然声音细小,但数十道叠在一起也够烦的。
“想要上我的身,可没那么容易。”叶乔冷笑,“春娘杀了你们,还打散你们的魂魄没办法找她复仇,我这次以精血助你们重凝魂气,时间有限,能不能复仇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她话音一落,数十道怨气顿时窜了出去,柴房内重新安静下来。
她缓缓躺倒在地,对着黑暗无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