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破洪流的刀刃流光溢彩，夺目的橘色余辉渐淡。
看着最后一片灰烬失去温度落在脚面上，少年忍不住皱眉，脚上的白球鞋今天可是第一次穿！
正烦闷，抬眼对上赫然现身的两人。两人目瞪口呆，少年也露出茫然，随即墨色的瞳孔发生地震。
“莫似堇……羽小姐？怎么是你们！”
一时间，呈三角对立之势的仨人，你瞧我、我瞧你，陷入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无听面露疑色最先开口，“你们认识？”
少年看看莫似堇，想开口解释。
莫似堇，“这话应该我问吧，你们怎么会认识？”
无听睨了一眼莫似堇，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现在就在不羡山一域上班，跟羽小姐……”
“不重要。”
莫似堇手一摆直接打断少年，“认不认识、怎么认识的都容后再说。零，是你救了我们对吧。”说着，不等少年回应，接茬问道，“你有没有看到跟我们一起的其他人，他们去哪了！”
被唤作“零”的少年一脸温润，说话被打断也不见半点气恼，听莫似堇语气焦急，赶忙回答道，“放心，人都没事，至于在哪……”说着，目光在四处流转，“要不我们边走边说？”
莫似堇蹙眉。他最后的记忆是坍塌、毁灭，目之所及被业火切割成碎片，熟悉的人被无形的力量扭曲、弯折，最后拖进黑暗。自己无能为力，发泄情绪的怒吼被扼杀在喉管里，意识也在瞬间被抽离。
然而，意识回流的速度有过之无不及，感觉、知觉、思维……几乎是一股脑被揣回了身体。目之所及破败、荒芜、满目疮痍，被遗弃的残骸散发着死亡的味道。整个地下空间早已没有结构、通路可言，徒留漫无边际的废墟，仅凭钢制的框架勉强撑着。看样子随时可能彻底塌陷，将所有人填埋……
“先等等。”莫似堇扯住做事要走的零。
“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他们人又在哪？如果还都在地下，那他们一会儿找过来，我们走了，不就错过了！”
零停下步子，耐心解释道，“他们确实都在地下，但是……这里的空间太大，标志性的建筑结构全部崩塌，到处的砖块石头，根本就没有视野。我救你们的时候将时空分作了三段，每一段确切的落点我并不知道，其实就算知道，我们也未必能穿过这些障碍物找过去。况且一睁眼看到这副情景，会在原地等人来找的概率，应该微乎其微。”
“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莫似堇不由得皱眉。
无听，“向着光。”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头顶一路蔓延到很远很远的微弱光亮。
“对。”零侧目看向无听，眼神带着肯定，“有光源，大家自然会往更亮的地方去。”
莫似堇眉头皱得更紧，如果他们之前的判断没错，那这里很可能是山体内部，被毁成这个样子，电力系统应该早就瘫痪了，哪里来的光源呢？
无听，“走吧，零的分析没错，别管是贺岚还是秦放他们几个，都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往前走着看吧。”
莫似堇叹息一声，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仨人打定主意，便一脚深一脚浅的朝着远处的光亮走去。
“刚刚那到底是什么？”无听眼神柔软，出口的声音也很轻。
“时间涡流。”零薄薄的嘴唇缓缓吐出四个字，“刚才困住你们的是时间涡流。”
莫似堇，“我哥说那是循环时空。”
零一怔，随即瞪圆眸子，“你哥？秒哥吗！”说着，脸上燃起兴奋。
无听些许讶异，莫似堇则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不是秒哥……”零的神色暗淡些许，但话语中还是有期待，“那是青悟哥？”
“额……”莫似堇语塞。
无听忍不住抱起膀子，瞟向莫似堇，“呦……没看出来，你居然有这么多好哥哥啊~”
“……”
莫似堇冷横一眼无听，转而看向零，“不是时秒，也不是青悟……”
“是表哥~”无听接话，眉毛一挑，强调道，“亲表哥！”
零诧异，看向莫似堇的眼睛里却闪着光，“亲表哥？你……找到家人了？找回记忆了！”
“……”
莫似堇更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这个……说来话长，也容后再说哈，咱们是先说那个……时间涡流吧。”
零虽然满是好奇，但也没追问，而是缓声解释道，“其实用循环时空来描述也未尝不可，但我们一般还是习惯叫时间涡流，沙漏倒置和自我矫正之间的来回博弈，会使得时间反复回流，进而引发的时空畸变。”
“沙漏倒置、自我矫正……时空畸变？”无听不解。
零，“时间管理者把承装时间的工具称为沙漏，每个被赋予时间的灵都拥有自己的沙漏，正常情况下沙漏正置时间推进，但有时候会因为一些特殊情况导致沙漏倾斜、破损或者倒置……沙漏本身具有矫正机制，会对这些特殊情况进行及时的调整和修复，即便是发生错乱，也很短暂，几秒，或者几十秒而已，一般不会形成涡流。”
无听更加不解了，“那刚才……”
零沉了沉眸子，“发生倒置的沙漏本身极不稳定，自我矫正机制被频繁触发，加之你们的乱入，进一步刺激了时空畸变，最后才会形成那种范围大、流速快的大型时间涡流。”
“我们？”莫似堇皱眉，“我们会影响那小子的时间吗？”
零，“理论上不会，但实际情况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毕竟是乱入别人过往的生活，不可能一句话不说，一点事不做……所有的改变都会刺激时空，特别是你们俩。”
俩人双双沉默。
零，“刚才的涡流长度应该是四十五分钟。”
“四十五？”莫似堇不解道，“我哥说……是二十分钟！”
“……”
又你哥？零悄悄叹了口气，“你们是几点进来的，现在又是几点？”
无听掏出手机，瞳孔瞬间收紧
莫似堇惊声道，“你手机是不是坏了！”
无听难得没有回怼，因为此时手机上显示，8:48……时间居然回到了一个小时前！
零，“时间不会说谎，我的业务能力也还算过关的，这一段涡流的长度就是四十五分钟，不会错。至于你哥所说的二十分钟，应该也没错。”说着，忽然从兜里掏出手机，然后侧目问道，“除去沙漏所有者，你们是七个人对吧？”
莫似堇点头，“不算沙漏有问题的那个小子，我们是七个！”
零，“除了你们俩……还有其他族群吗？”
俩人对视一眼，自然知道零口中的“其他族群”是指非人族的存在……
无听，“没有了。”
零抬眼，“确定？”
“为什么会这么问？”莫似堇感觉不对。
零垂下眼眸，简单回道，“不同族群的沙漏流速是不同的，所以被卷入时间涡流后的速度也自然不同……”说罢，也不再深入解释，而是手指对着手机屏幕一顿狂戳！
“没错了……”
就在俩人以为要看到什么神族秘技时，却发现零扬起的手机上，居然开的是计算器……
计算结果显示——“20”。
“……”
“……”
这是个啥！
零，“按照时间混同比计算过后，你们经历每一圈涡流的用时大致就是二十分钟~”
“……”
“……”
时间混同比又是个啥！
看着俩人越发茫然的神色，零赶忙解释道，“所谓时间混同比例吧……”
“你等会儿……”
零再次被打断。
莫似堇本心里还是想先找到贺岚，“要不咱们还是先解释解释刚才提到的‘落点’是什么意思？我跟无听明明不是一起行动的，现在却落在同一个地方，为什么？”
“莫似堇！”无听忍无可忍道，“你就不能让人家把话说完吗！”
零赶忙摆手，“没事，时间有限，我简单说，时间混同比什么的不重要，主要会影响涡流中时间计算和落点的，还是流速。”说着，放缓语气道，“所谓流速，就是生长速度与一次轮回所需的时间之比。人类的话，基本维持在‘1’，因为体量最大，所以‘1’也作为流速的基线值，像你俩的话，流速大概维持在‘0.01’甚至可能更低。”
“……”
“……”
莫似堇，“还能再简单吗？”
零思索片刻，“这种差异最直观的表述就是‘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简言之，长得慢……活得长！”
“……”
“……”
无听，这天上地下的……简单吗？
零，“流速在现实中不会相互干扰，但在时间涡流中则不然。一般情况下，流速相近的灵会在涡流中相互吸引逐渐趋同。涡流破除后，回到现实的落点也会趋同。而我之所以会将你们所在的涡流切成三段，是因为我发现在涡流里存在三种不同的流速……”说着，抬眼看向莫似堇跟无听。
“第一种就是人类流速的‘1’，第二种则是你们俩的‘0.01’，还有一种……时快时慢，流速不定，是沙漏被破坏过才会呈现的流速……”
沙漏被破坏过……
“你等等！”莫似堇猛然瞠目，“流速不定的被分在一段？那我哥现在……不就是一个人！”光是想着贺岚独自在废墟中行走，莫似堇的心就像被狠狠揪住！
你哥？又是你哥？你哥的沙漏被破坏过，你哥到底是哪位！
“放心。”零虽然满脸困惑，但还是立马安慰道，“我注意看过的，除了你们俩，另外五个人，一段是三个，另一段是两个。如果你确定你哥的沙漏被破坏过，那他身边应该还有一个人~”
莫似堇跟无听对视一眼，还有一个人……放心？！
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莫似堇瞬间慌了神，“不行，我得去找贺岚！”
“先别慌！”无听一把扯住急匆匆就要掉头回去的莫似堇，“那几个是他学弟学妹，我们也都接触过，不会有大问题！”说着，转而看向零，“你所说的沙漏被破坏过，简……直白点讲是什么意思？”
零眨眨眼，“已经很直白了，非要换种说法的话，就是原有的时间线被干扰过。比如，原定的劫难被他人挡去时间线延长，或者时间线被裁剪，都有可能。”
莫似堇眯起眼，脑中猛然想起贺岚在第一隔离仓跟他提起的“视角”问题……
“跟我哥一起的，是不是个女孩？”
零一愣，无听也瞪圆了眸子，知道莫似堇问得是齐妲！
“这个……我说不好……当时时间紧迫，我就顺着涡流直接划了三刀……人数肯定是没问题，至于男女……”零皱眉回忆，“对了！应该是个女孩！”手一拍，“你们刚才说引发时间涡流的是‘那小子’……这样的话，剩下的那个应该是女孩！”
“你等会儿！”莫似堇语调上扬，“什么叫剩下那个……你的意思是，我哥身边除了有一个沙漏被破坏的，还有那个沙漏倒置的！”
废墟之中，齐妲躲在贺岚身后，眼中带着些许畏惧。
借着惨白的光，贺岚第一次看到真实的男孩，没有崩塌中的执拗，更没有隐匿在暗处时的疯癫，早已失去天真无邪的人，有的是安静和淡然。
碎发盖住半张面颊，额间暗色的血渍早已干涸，留下点点残渣还黏在脸上不舍得离开。身上那件穿了不知多少年的短袖残破不堪，满身被尘土和灰烬覆盖着，早已看不出肌肤原来的白皙……
“谢谢。”
男孩忽然开口。
“你……还好吗？”
贺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也许是因为曾经张狂的声音，此刻嘶哑得让人心疼。
男孩缓缓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瞳含着笑，是劫后余生，是心愿得偿，是本不该属于他的安静和淡然。
“她呢……还好吗？”
贺岚，“很好，被人照顾的……很好。”
男孩眼中的笑意更深，“那她有长高吗？有没有变漂亮，是不是还喜欢扎两个小辫子。”
贺岚摇摇头，又赶忙点点头，“她剪了短发，但还是留着平刘海，很可爱。她长高了，唱歌好听，小朋友和老师都很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