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南诏北上至河西一带,路途实在过于遥远。
一行人走官道马不停蹄走了四五个月才终于到了鸣沙县。
走陆路最是辛苦,马车颠簸,骑马臀部受累。
这一路下来,一群人是马车骑马换着来,落了个身劳心累的结果,连结实的钟力都瘦了一圈。
距离鸣沙县只剩下最后十里了。
李希言骑在马上走在最前面,眺望着。
天哪,总算是要到了!
心里不由雀跃了起来。
路两边是起伏的山脉,和其他地方不同,这里的山没有任何植物覆盖,而是碎石黄沙覆面,有些地方还裸露着坚硬的石头,那是山的筋骨,看上去粗粝而沧桑。
脚下的戈壁滩一望无际,碎石在风的作用下跳动。
呼——
一阵狂风,卷起走石,扬起风沙。
遮天蔽日的风沙让天光都暗了下来
众人立即矮下身,低下头。
头上加厚的帷帽此时起了作用。
队伍顶着风前进。
一刻钟后,风暂歇,四周逐渐亮了起来。
李希言直起身,抖了抖衣裳褶皱里的沙子,沙子扑簌簌落下来,像在下雨似的。
容朗勒住缰绳,朝着她偏身:“难怪都说到这边儿是吃沙子。”
“我觉得给河西军的待遇应该更优厚些……”瑞王的声音有气无力。
“各有各的苦。”李希言说道,“河西风沙,平卢那边苦寒,岭南又湿热多瘴气。”
瑞王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原本白皙细嫩的脸都糙了几分:“我一定会好好读书。”
李希言大为感怀。
还是陛下会教孩子啊!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啸!
破云在天空中飞速盘旋,发出急促的啸声。
有敌人?
还不等李希言反应,左侧的山上沙尘骤然扬了起来。
不用她下令,所有人已经警觉地调转马头,对着山上抽出了刀剑。
哒哒的马蹄声停下。
嗖嗖——
弓箭破空之声带着独特的哨音。
“响箭!是马匪!”李希言挥刀打掉两支冲着面门袭来的箭。
又是一阵哨音。
马匪终于现身,从山顶上冲了下来。
人数有点多……
李希言心里有了盘算。
她向后一退,对着苗青小声吩咐了几句。
“这怎么能行!您就一个人……”
“容朗会和我一起。”
扬起的沙尘扑面,马匪就要冲到跟前,没有时间浪费了。
李希言催促道:“记住了。”
苗青咬牙:“属下遵命!”
“弟兄们,捉羊喽!”
马匪猖狂的扬起手里的刀。
接了命令,绣衣使们边战边退。
容朗瞬间明白了李希言的意图。
他趁着空隙嘱咐张锦:“照顾好二郎。”
马匪们人多势众。
黑压压的一片很快就将一行人逼到了绝处。
苗青大呼:“撤!”
“快!截住他们!”
……
马匪们围着李希言和容朗二人,面色不善。
“二位的手下都跑了,你们还要抵抗?”
李希言啐了一口:“没用的下人!”
“小娘子别生气啊,别人拿了你家多少钱?何必为你家拼命呢?”
李希言骑在马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你这话说的对,可是没命花钱就很蠢了。”
“你是马匪头子?”李希言看着为首的男子。
那身形庞大的男子很是悠然:“是啊。”
“你们做马匪也是为了钱吧?”
“不然呢?”
“我是苏家人。”
“苏家?”马匪头子眼中闪过一丝绿光,“汾州苏家?”
“苏兆是我们的堂兄。只要你愿意放过我们,我们可以让人给你拿钱来赎。”
马匪头子心中一喜,面上还是一脸怀疑:“你说你是苏家人?有什么证据?”
李希言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牌往他怀里一掷:“自己看!”
这样子还真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娘子的任性劲儿。
马匪头子接住木牌。
“还真是苏家的牌子……”
“你要多少钱?”李希言昂着头,仿佛自己不是被劫掠的对象。
马匪头子又不傻。
两个苏家人能换不少钱,干嘛不答应。
“五千两!”
“五千?”李希言一脸冷静,“这里肯定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现银,部分折换成珠宝可以。”
马匪头子忍不住露出贪婪的笑容:“那就说定了。”
李希言还是一脸高傲:“拿着牌子去城里的东兴楼找王掌柜,把这牌子给他。”她说完眯了眯眼,“等我回去,一定要把那些狗奴才的皮给扒了!”
“姐姐别生气……”容朗劝着。
“二位,都是咱们可得说好,别出尔反尔,弟兄们讨口饭吃不容易。”
李希言不屑一笑:“五千两买命很划算,我犯不着和你们过不去。”
马匪头子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冷静镇定的大户人家的孩子。
“小娘子确实爽快!”
他也犯不着和钱过不去!
拿捏了马匪头子的心理,李希言直接驱马走到他面前。
“带路吧。”
马匪头子挑眉。
嘿!他还真不敢让这五千两出什么问题!
“请吧,二位!”
二人大摇大摆地骑着马进了马匪的山寨。
李希言演得很好。
一进去,就下了马,还把缰绳扔给了旁边的马匪。
“我们住哪儿?”
马匪头子默念着“五千两”“五千两”……
“寨子里没什么好房间。”
李希言皱着眉:“干净就行,我和我家阿弟住一间。”
“苏小娘子。”马匪头子呲着牙笑,“二位今晚就住我旁边的房间,干净的很。”
李希言矜持地点点头。
那马匪头子想到五千两银子心里就发热,急不可待地安排手下去城里,又叫了一个自己的亲信带着二人安置下来。
那亲信长得倒是斯文不少,皮白肉嫩的,额头前留着头发,挡住了眉眼,透过头发的缝隙,能够清楚地看到他额角上刺着的字。
是个杀人犯。
李希言饶有兴致地偏着头去看他。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原本一脸和善的男子面色扭曲了一下。
“小娘子好奇心太重。”
李希言大大方方地笑了一下:“你读过书?”
男子缩了缩手:“是。”
“那为何杀人?是因为被欺压了?还是为了复仇?”
“你问得太多!”男子抬起细长的眼,阴恻恻笑了起来,“苏小娘子,我可不是那些没脑子的马匪,有那么好拿捏。”
“别动气。”李希言拉着容朗,“我只是想找个人帮我做事而已,难道你愿意一辈子在这山寨呆着?”
男子撩起自己额间的头发:“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这玩意儿不能想办法去掉吗?”
“不能,逃出来的人不少,什么办法都试过。”
“那真是可惜。”李希言没再多问,只捏了捏容朗的手。
走了片刻,二人终于到了安排好的房间。
那马匪头子倒是守信用,这房间确实干净,就是不大。
“将就住着吧。”男子将二人带到,转身准备离开,“吃食等会儿有人给你拿来。”
等那人走远,二人才松了一口气,小声讨论了起来。
“这马匪还挺好忽悠的……”
“他和咱们又没仇,五千两放人,傻子才不干。”
“姐姐,为什么我们不当时了结了他们,还非要装作被他们抓住的样子?”
“正午时分,距离城内不到十里路,他们就敢劫官道上的过路人,可见他们平时有多猖狂。我想着把他们彻底收拾了。”
容朗点头赞成:“这些马匪出去打劫的时候寨子里肯定会留人看守,只有进入寨子才能斩草除根。”
“现在,我们就等晚上了。”
是夜。
寨子里热闹得不得了。
去送信的小喽啰得了回话——明日午时就奉上五千两白银!
这么大一笔钱,那可是原来打劫一年都赚不到的数目。
马匪头子叫了几个人好好看守二人,就自己带着其他手下在大堂里吃吃喝喝,好不尽兴。
“老大,咱们今儿个可是真发了!两个人就能换五千两哪!”
去传信的小喽啰一边说一边搓着手。
“那掌柜看了牌子,一句话都没多问就说立马给钱!”
“那可是苏家!”马匪头子痛饮下一碗酒,“听说那个苏兆的身家现在在整个大晋都是能排上号的!”
“别说,这苏家的人确实厉害,不说苏兆,就说那两个……”马匪朝着隔壁房间的方向努努嘴,“那镇定的的样子,还是个小娘子呢!就是看着欠揍。”
马匪头子无所谓地摆摆手:“钱到手就行。”
富贵人家的人有几个不傲气的!
这两个,还算老实。
“来!喝酒!”
这边喝得热闹,隔壁的二人也没闲着。
只需要一点点迷烟,外面看守的人自己就能倒下。
李希言推开房门慢步走了出来,随手捡了一把刀。
不远处就停着几匹马。
二人走过去,骑上了马。
李希言拿起手边的一个火把。
“你拿火把做什么?”
“放火烧了。”
容朗连连点头:“这个法子好。”
火光映照在李希言的脸上。
热度扭曲之间,她的嘴角像是翘了起来。
容朗伸出手,眼睛发直:“我来吧……”
这么开心的事情,李希言才不愿意教给别人。
她一把将火把扔到大堂的屋顶。
干燥的木制屋顶瞬间被点燃。
李希言很是满意,缰绳一抖。
“走!”
信号弹在一片火海上升空炸开。
早就潜伏在四周的绣衣使一拥而上。
马匪们从火海里冲出来。
“你们苏家不讲信用!”马匪头子看着被烧成灰烬的寨子,怒吼着。
“什么苏家?”容朗听着就来气,“老子姓容!”
容?
马匪满是黑灰的脸懵得不行。
“啥啊?姓容咋了?”
容朗气得胸闷。
“别他大爷的废话!”马匪挥刀而来,“老子弄死你们!”
兵戈交接。
不过片刻,马匪已经倒了大半下去。
正在此时,关风和忽然凑近。
“少使,左后的房子里关了好几个女人。”
李希言手中的动作一顿。
“你快去把人带走。”
“是……”
马匪头子一见关风和的动作就急躁了起来。
李希言挡在他前面,阻拦着他的去路。
“看清你的对手是谁。”
火势逐渐变大。
风吹了起来。
李希言余光瞥见关风和已经带着人往外跑了,决定撤退。
她边打边退。
只要把这些匪徒困在火中即可。
忽然,一声哨音响起。
是响箭!
箭从她的侧面擦过,直冲关风和的方向而去。
糟糕!
李希言转身拿刀去挑开箭矢。
却在下一瞬间,胸口转来了一股剧痛。
她喉咙中挤出一丝痛苦的呻吟。
“李音!”
眼前越来越黑,但是是谁在叫她的名字。
李音,李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