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这次的理由是什么。”
顶着太后淡漠威严的嗓音,余白的头往下垂了几分,嘴角微启欲要开口之际,耳畔再次响起太后的话语。
“看来又是政务繁忙,无心儿女情长。”
余白:“……”
他颔了颔首:“是。”
倚着贵妃榻的太后静默了几息,拨动着佛珠的手势都快了几分,安静的正殿内只能听到佛珠相撞的声响。
她知晓这是谁的属意,无意为难下边的人,但也真的是拿自家孙子半点儿办法也没有,思忖须臾,开口:“来人,赐坐。”
余白往后退了几步,拱了拱手:“娘娘,属下— —”
宫女们的动作很快,他还没有说完话,圆凳就已经搬到了他的身侧,兰絮做了个请的手势,“余侍卫,坐下回话吧。”
余白只得再次拱了拱手,谢过太后,坐下。
烧得通红的炭火爆了下,太后有意识地控制着拨弄佛珠的频率,呷了口茶水后方才问:“哀家记得,你跟影诀俩人跟在太子身边也已经有十六载?”
余白点头:“回禀娘娘,今岁端午开始是第十七个年头。”
太后淡然地‘嗯’了声,静了半息,又问:“可曾听闻你家主子提起过喜欢的女子。”
余白毫不犹豫地摇头:“回禀娘娘,不曾提及过。”
话音落下,太后眼眸微瞪,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些许:“一个也不曾!?”
余白颔首。
太后瞬间觉得久未发作的头风犯了。
萧瑾承如今二十有二,平日里听闻过的世家贵女想来也不少,怎会一个心仪的都没有?别说没见过的,就是宫宴上见过的贵女没有十个也有八个,竟是一个都没有看上?
太后心思沉了几许:“当真?”
余白点头:“当真。”
他算不得说谎,主子确实没有和他们提起过。
他们也只是在猜测,猜测主子是不是对傅姑娘有意,不过倘若主子真的对傅姑娘有意,又为何不与傅姑娘言说。
太后头疼地揉捏了下眉边穴位,她也不想催萧瑾承迎妃纳妾,能有个心仪的姑娘,那也是极好的。
如今朝堂之事繁多,皇后那边又是虎视眈眈,没有个贴心人在身侧陪伴,贴己话都没人倾听,该如何是好……
太后沉沉地叹了口气,摆手示意余白离去之际,忽而想到另一个问题,叫他停了下来,“你家主子,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家?”
这个问题她打萧瑾承十六那年问到去岁,他的回复永远都是看眼缘,眼缘到了一切都好说。
眼缘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叫她该如何去寻姑娘家,只得想着让他多见见些世家姑娘,谁知又一次次地遭到拒绝。
余白屏息不敢答,只道:“回禀娘娘,属下不知。”
太后漠然,佛珠都不想拨弄了。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夸他好还是该骂他好,待在太子身边伺候嘴巴自然是要严,然而在这件事上,十个问题里也能获得十个摸不着的答复。
伺候在旁的兰絮见太后神色着实算不上好,换了个问法:“余侍卫,以你之见,殿下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语毕,她递给了余白个眼神。
余白沉默了下,心知若是这个问题都含糊其词过去,太后若是被气出病来,到时候就不是责问他的事情,就连主子说不定都要受到牵连。
他垂眸,“聪明。”
话语溢出的刹那,太后抬起头来,黯淡无光的眼眸倏然亮起,侧眸瞥了眼兰絮。
“有勇有谋。”余白停顿了下,补充道:“高挑,貌美。”
说完他拱了拱手,不再言语。
太后眉眼间的郁色尽数散开,喜色不知何时悄然浮上眉梢,思绪中闪过京中的各家贵女们,逐个筛选。
兰絮侧眸瞥了眼自家娘娘的神色,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余白退下。
宫殿门扉推开,阖拢。
脚步声渐渐消散于宫院之中。
“徐家次女徐相宜看似比较符合这一点。”太后沉吟了下,又摇了摇头,“不过有勇有谋这点,最为符合莫过于于家于绮。”
“于姑娘乃将门之女,骑射之道就是京中多数男子都比不得。”兰絮端来茶水递上前,同时接过主子手中的佛珠,“徐姑娘蕙质兰心,才华容貌于京中都是有目共睹,两位姑娘着实都比较符合余侍卫口中的人选。”
太后满意地‘嗯’了声,徐相宜和于绮一直以来都是她的首选,“除了这俩,再着人去探听探听,看看谁家姑娘符合的。”
多些人多点人选,免得届时择了两人,太子一个都不喜。
兰絮应声。
思忖须臾,她笑道:“说起来,宫中也有姑娘蛮符合的。”
闻言,太后眉梢往上扬了几分,也想到了昨日见到的人儿,“傅羡好。”
“是的。”兰絮道,“傅姑娘聪明伶俐,身型高挑,容貌更是无需多言,不过— —”她抿了抿唇,想起早些年的事情,“就是性子要软上不少,被人欺负了都不敢言说。”
“深宫之中,人善叫人欺。”太后掌管宫院多年,比谁都清楚,不争还好,若是争,这座吃人的深宫中可容不得心善的姑娘,“罢了,她是皇后看中的人选,哀家无意和皇后相争,何况和澈儿又是相伴长大的,对澈儿来说,确实是绝佳人选。”
而此时,他人口中萧澈绝佳人选的傅羡好,正与珮云竹清等人垂眸候于长信宫宫殿正殿门扉处。
本该于门外守候的宫人们被遣散离去,殿内的争执声喧闹声接连不断,听声响都好似能瞧见面红耳赤的模样。
青瓷茶盏磕上砖块的刹那,垂眸的傅羡好等人抬起头对视了半眼,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半步。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阖紧的门扉被里头的来人重重拉开,盛气凌人的气息扑面而来,来人气势汹汹地跨过门槛。
经过傅羡好身侧时,她停了下来,深呼了口气,语气落缓了几分,道:“你跟我走。”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
傅羡好瞥了眼萧清歌的背影,回眸与珮云对视须臾,微微颔首后快步流星地跟上去。
萧清歌步履极快,傅羡好才下了阶梯,就已经不见她的人影。
傅羡好也不着急,两人相识多年,对她的去向心知肚明。
果然,才踏出长信宫宫门,就瞥见等候在宫门长街上的萧清歌,眸光中充斥着数不清的愤愤不平,路过长街的宫人们纷纷屏息面对着宫墙,大气都不敢出。
傅羡好笑而不语走上去,变戏法般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雀歇树枝团扇,“殿下可否需要用来扇扇火气。”
“就知道打趣我。”萧清歌眸光婉转地瞪了她一眼,嘴上虽然这么说着,手却很诚实地接过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待在这儿胸口闷得慌,和我去别的地方坐坐。”
闻言,傅羡好笑了下,意有所指地回眸瞥了眼宫门,道:“殿下,我还需要值守呢。”
“少来。”萧清歌微嗔,擒住她的手腕,牵着她目不斜视地朝着百花苑的方向走去,“谁不知道我和母后吵架后都需要你来解闷消火,她现在巴不得咱俩走远点呢。”
雪天融化,湿答答的地砖难走,就连天气也要比往日寒冷上不少,萧清歌内心燥热的将将要把这寒天覆盖。
傅羡好注视着那双因生气愈发澄亮的眼眸,接过她手中的团扇,不紧不慢地转移了话口:“明日就是除夕,适才我命人备了些小厨房的吃食。”
“留在宫中就行,我明日回宫。”萧清歌微微提起裙摆,跨过百花苑宫门门槛,侧眸扫了眼欲言又止的女子,道:“驸马明日要回赵府,我可不想回去,见到那些人谄媚的模样就觉得烦闷。”
傅羡好哑然。
四年前,萧清歌奉命下降内阁大臣赵大人的长子赵民知,而在此之前两人甚至互不相识,这于世间并不算是特例,谁知那赵民知心中早早就装了其他女子,迎娶公主不过是迫于家中长辈以死相逼。
萧清歌何其随心随性,得知此事之后,当日就与赵民知分院而居,甚至默许他的心上人久居院中。
公主驸马大婚不过半个月就分院而居,朝中宫中哗然,萧清歌丝毫不给赵府半分面子,随即上书将此事闹得满朝文武皆知,将这烫手山芋扔回赵家,矛头瞬间指向赵家。
此事沸沸扬扬闹了大半月,半年后,公主府入了第一位面首,是萧清歌出府听曲儿时瞧见的,觉得心喜就把人召了过去。
期间言官欲要出言相劝,翌日,尘封半年的事情又被萧清歌寻人闹起,这才堵住了众人的嘴。
“你呢,想来你近日也过得不大顺心。”萧清歌侧眸扫了眼,耳畔响起适才母后说过的话,粗粗算了下时间,笑道:“母后还是喜欢这种乱点鸳鸯谱的事情,本宫一个你一个。”
她顿了顿,嗤笑了声,“那臭小子算不得,不管怎么说,受益者是他。”
这话萧清歌能说,傅羡好却不能应和,只道:“娘娘有自己的考量。”
萧清歌闻言,笑的更加得肆无忌惮。
笑得眼泪都要循着眼角沁出。
“野心太大,不是什么好事。”
眼前女子笑的灿烂,也叫人看着觉得荒凉,傅羡好心中清楚,萧清歌心中也门清儿,她不过是他人前进路上的垫脚石,还要美名为为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