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是比山下那些凡夫俗子好一点,奚兰序上前抬脚踢了踢那只虎王的尸首。
视线稍移,就打算下山去了。
按祁牧想的,奚兰序现在应当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落魄魔尊。
下山的那段路走起来也不算太短,奚兰序也按祁牧的要求捡起了祁牧先前丢在草丛边的镰刀和背篓。
虽然奚兰序全程一直都是说他没用的样子,但祁牧还是挺高兴的圈紧了奚兰序的脖子,笑看他缓步下山这一段。
然后,祁牧突然说:“阿序,你怎么上山找我?”
奚兰序的脚步微顿,然后他答:“怕你死山上。”
祁牧低头说:“你担心我。”
话落,奚兰序就彻底停下了脚上动作,祁牧瞧他突然一声嗤笑,奚兰序道:“笑话,本尊怎么可能会担心……”
“阿序。”奚兰序的话语未完,祁牧就将脑袋放在他的肩头靠了靠,然后低声道:“我好困。”
祁牧的声线有些弱,于是下一刻,奚兰序就骤然发觉自己的手心其实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湿了一大片。
奚兰序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祁牧没有想到下山的路似乎比他记忆中的还要漫长,只是思绪好困好困的时候似乎突然听到耳畔奚兰序那略微焦躁的声线。
和平时比似乎有些不一样?
“祁牧?祁牧!”靠!没什么回应的下属让奚兰序周身都弥漫起了杀气,这下他是再也没敢慢吞吞的走下山,只用了一个眨眼的瞬间,原本还抱着祁牧的奚兰序就消失在山林之中。
身影再现就是黄花村,奚兰序一脚踢开了祁牧安置他的小院,脚步急匆匆的进屋,转头似乎就听到一个下属传讯。
自那蓝尾翠凤蝶出现在魔域之后,惊鸿他们找人的速度就可谓是一日千里。
惊若是傀师,身上有纸人能用以联系,但奚兰序进屋后就径直跨过纸人,将祁牧放置在床榻之上。
祁牧双眼紧闭,在昏昏沉沉中皱紧了眉心,于是奚兰序立即着手解了他的上衣,让祁牧靠在自己肩头。
沾血的布料粘在皮肤上太久,奚兰序在脱掉祁牧上衣的时候,祁牧率先感到的不是凉风,而是疼。
于是原本也只是思绪昏沉的祁牧就勉强半睁了自己先前闭紧的双眸。
祁牧抬眼看了看,十分熟悉的,家的装潢,心中诧异,但随即他看到了奚兰序,于是祁牧伸手抓了抓奚兰序的前襟。
缓慢又弱小的力度,却成功迫使原本还是一门心思看着他后背伤状的奚兰序停下动作,偏头。
祁牧看着奚兰序,侧头半边脸靠在奚兰序的肩头,脸下压了奚兰序垂落到侧边的几缕长发对着奚兰序说道:“阿序,你这样,我好疼啊。”
祁牧的声音又轻又浅,明明是在说伤势,甚至因为那几道愈发深刻的伤疤,祁牧都将脸埋进奚兰序的颈窝,让奚兰序觉察出颈肩有细微潮湿。
可是,无心的魔头忽觉自己的心竟是跳的又快又急。
奚兰序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就停下了,结果耳畔,祁牧带着哭腔又说:“但没有关系的阿序。”祁牧说了疼,转头又露出他那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对着奚兰序道:“只要你来,我是可以忍的。”
奚兰序的呼吸窒住了,当他看向祁牧眼睛的那一刹那奚兰序感觉自己可能是疯了。
祁牧又合上了眼皮低头,他的脑袋抵在奚兰序身上突然想起,其实自己只拐带了奚兰序一个不够。
不够不够真不够,书里的反派还有下属,而且奚兰序的手下个个有故事,魔族的争端也大,祁牧知道他要小心,不让人找来,直到……《上仙》的结局。
漠城大变,始魔临世,剑仙沈陌离以命殉道,分割人魔两界,天道感其作为,沈陌离最终复活飞升。
救世是主角该做的事情,而祁牧,他只这场既定的命途中,悄悄把奚兰序从他的命运里偷出来就已经劳心劳神。
太累了,想睡觉,祁牧逐渐低缓了呼吸,于是好不容易一只手攀上床沿的纸人都要惊呆了。
惊若的这张纸人从奚兰序他们进屋的那刻并不间断的呼唤“尊上。”
然而奚兰序理都不理,头也不回,这下眼看祁牧又睡过去了,于是奚兰序他也干脆摊牌不装了。
抬手在祁牧身后几个穴道点过,然后回头,伸手又在床榻边的木柜中翻了又找。
最后终于,奚兰序拿到了祁牧前那么几日在他身上用药的药瓶,事急从权,奚兰序也就不那么计较这药劣质。
转头用嘴咬开瓷瓶上的木塞吐掉。
木塞在床板上一滚,那么精准的砸中纸人,于是纸人“咦——”的一声惨叫,整张面孔匍匐倒地,那用纸做的四肢只能极不甘心的自木塞之下伸出向上。
细白的药粉被奚兰序撒进了祁牧的伤处,所以祁牧下意识瑟缩,奚兰序没照顾过人,见状他本想直接按住祁牧的身躯,但脑子里却莫名闪过祁牧临睡前眼里带雾扒着他衣服前襟看着他的那一眼。
也就是那一眼,奚兰序又咽了一口唾沫,他的动作停滞稍许,然后,奚兰序就开始学着祁牧几日前照顾他的模样,微微朝里深吸了一口气。
在木塞之下好不容易挣扎出来纸人抬头就看见,他们高高在上,凡人眼中冷傲狂狷的魔尊大人,奚兰序他居然抱着一个看来都不知有没及冠的瘦弱少年,微鼓起了腮帮子,轻轻吹气。
奚兰序对着自己刚刚给祁牧上过药的地方反复轻吹,仿佛这样就能减轻祁牧梦中的苦痛一般。
而后,奚兰序的余光就注意到了榻上立起的纸人,并吩咐:“去,找点伤药来。”
至于伤药的种类,奚兰序视线扫了扫祁牧身上的伤,然后对着纸人道:“要能去疤的,他不能留疤。”
纸人:“?”
通过指人视觉传导后的魔宫众人:“?”
于是乎,纸人看向祁牧的目光居然都显得肃然起敬。
魔尊大人几百年来都不近女色,原来……那这位岂不就是他们魔宫日后的尊主夫人了?
惊若肯定的对众人保证:“人间话本,才子落难必有佳人相救!”
……
祁牧隔了一日才清醒,只是迷迷糊糊睁眼醒来的时候床前一下围了好些人。
祁牧因此被吓了一跳,手指不自觉拽紧被褥。
见他醒来,村里的叔婶那叫一个七嘴八舌的,直到屋外,祁牧突然听到村长重咳一声。
于是人群纷纷向后侧看,隔着那条缝,祁牧才终于看清,先前不知何事,奚兰序在立于院前与村长说着什么。
然后又经过村民简短话语里的一番拼凑吧,祁牧终于弄清了事情始末。
原来是因为祁牧上山打虎的大事。
邻家的刘婶子简直称奇了,跟这一村里的人说道,这下,就连离黄花村隔壁有几里地远的另外几个村子也是听说了。
他们黄花村啊,出了个能打虎的壮士呢!
“真想不到啊。”
于是刚刚清醒的祁牧就被迫听了一通注目词,村民们夸张,刘婶那手一比划,霍,老大一只猛虎!
真是夜能止小儿啼哭,张嘴就是成人三四个头颅。
黄花村有读书人,但其实更多的是木匠,瓦匠或是普通种田的百姓。
这下,就是绑着两根小花辫的妞儿都好奇,十多岁的小娃娃几个跟着大人堵在祁牧家的小院里。
有的探窗有的站屋,就想问祁牧,“那么老大只,你是怎么打的?”
瞧那祁牧一个小身板,文文弱弱的样子,听了村里人这样说,祁牧更是,撑着半身坐起来,他身上有伤,本来是有村里人想伸手扶一把。
然后祁牧他家那个男人就从一群村民中间挤过去。
奚兰序坐在床边把祁牧扶起,修为尽失的落魄魔尊就是奚兰序的新人设,祁牧靠坐在身后的软枕上也没觉得那里怪。
只一心想起那只虎王的去处,祁牧扯了扯嘴角勉强说:“那哪是我打的,我啊,本来就是想要上山看看有没野果子,谁想着居然叫它给盯上,说来叔婶,这回是命大,那大虫不知怎的,跟伤着了似的,力气不济,我又找了个深坑,讨了巧。”
于是众人恍然,按祁牧说的,就是他原本是要上山去野采,结果半路走着走着遇到一只拦路虎,那虎可能受了伤,偏巧山里坑洞多,祁牧满打满算,怎么说都比畜牲聪明。
于是啊,他经过几次惊险刺激的逃窜,拼着最后受伤尽力一搏,这次坑骗了猛虎下洞,巧的是这时,他家那个男人见他久久不下山,于是找了上去,二人合力,这才斩杀猛虎,得了如此这么一桩功绩。
村长听了直点头,祁牧见状视线也是无意间跟身旁的奚兰序对上,才知道他们两人瞎话编的竟然也如此有默契。
村长道:“小牧啊,无论如何这畜牲在我们村子边上那都是要伤人的,你这虽是满打满算,但也真是大功!”
现在这老虎是被抬回来了,虎是祁牧他们打的,按村里的意思这东西自然也是他们的。
但祁牧说劳烦村民将这猛虎抬下山,于是跑腿的费用怎么说也不叫推辞。
最后就是这么一番你来我往,村长终于定下并对祁牧说:“行,镇子里有收这些的,准备准备,赶明啊,我就叫村口那阿宝驾牛车送你们上镇里。”
就是镇里现在估计还有些修士在通缉魔尊,一个是山中坠崖还消失的魔头,祁牧敛下了那些心绪笑着点头:“那就多谢您了福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