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月山的天池下面,原本一碰就荡漾青光的结界已经撤去,月仓仓先行跳入,不稍多时却又浮上来,神色不明。
鸯九把她拉了出来,用灵力烘干了她的衣裳,问:“怎么了仓仓姐姐?有问题吗?”
月仓仓点点头,道:“是我想错了,这下面有结界。虽然落江堂引众神之力设的那结界我没见过,但想来就是这道。”
“没关系的仓仓姐,我们可以再想办法。”帝扶月道。
月仓仓勉强扯了扯嘴角,道:“可我们的时间,真的多吗?”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
倘若落江堂等得没有耐心了,或者突然想不开,届时整个月窟怕是要血流成河。
“与其为了一个错误的猜测伤心,不如把这时间拿来想下一个地点。”平如故道,“这个缺口,要隐蔽、要与帝摘月有关、要与戚鹤将和鸯未眠有关,那么我们便一个一个去想。隐蔽这个点太宽泛,便从帝摘月的角度入手。”
却尺道:“这个人,扶月姐姐和离月哥哥比较熟悉吧?”
帝扶月遗憾地摇了摇头:“若是让我们与他过招,那还勉强可以破译他的招数意图。但这个,我们真的太久没与他接触过了,实在无能为力。”
鸯九道:“那仓仓姐姐呢?”
月仓仓摇头:“我也,很久没接触过他了。”
陵始蹙了一下眉,道:“那就再换,鹤将和未眠呢?”
“我们……”戚鹤将垂眸思索着,“我们这些年,基本都在人间。”
鸯未眠道:“或许,寒堂?”
闻言,戚鹤将眼睛一亮。
论隐蔽,寒堂有东风设下的界;论与帝摘月有关,他的目标是鸯未眠;论与戚鸯二人的关系,这可是鸯未眠的住处。
“寒堂是什么地方?”陵始问。
他这一问,戚鹤将更加确定:连陵始都不知道的地方,绝对算得上隐蔽!
“我父母曾为我准备的住所。”鸯未眠沉吟片刻,似是有些苦恼,“不过我没去过几次,不能确定在何方位。”
“这个好办。”陵始道,“寒堂里有什么你留下的痕迹吗?或者你常年带在身上的东西,只要有你的气息,我就能找到。”
鸯未眠摇头:“没有。”
“没有?!”陵始瞪大了眼睛。
“没有。”鸯未眠道,“所以,还能找吗?”
“这个……”陵始有些为难。
平如故问:“那有别的神明的气息吗?比如,你的父母,当初有没有留下些什么?”
闻言,陵始眼前又是一亮。
“有。”鸯未眠点头,“我父亲在寒堂设了一个界,可以吗?”
“你父亲?”陵始回想着,“战神,东风神君?”
“嗯……”鸯未眠点头。
“我想想……”陵始抬手一拂,眼前出现了一面灵镜,他在上面随手一划,便浮现出了月窟所有神明的神息。
“你身上有你父亲留下的东西吗?”
鸯未眠一顿,想了想,道:“原是有一盏留魂灯的,但……”
但千年前他身死,身上带着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
戚鹤将从怀里摸出了一盏天青色的灯:“在我这里。”
鸯未眠看到那盏灯时,抖了抖眼睫。他将其从戚鹤将手上接过,递给了陵始,又抬眼看着戚鹤将。
察觉到他的目光,戚鹤将微微偏头,嗓音有些哑:“当年,有一场雪,把你的东西带到了我身边。”
他指的是鸯未眠身死后,那场飞了三天三夜的雪。
当年众神诛杀鸯未眠时,那雪色大阵威压强悍,留魂灯是必定无法承受的,会碎。戚鹤将当时看着鸯未眠在眼前形魂俱灭,神魂痛哭之余又死死攥住了东风神君的魂魄,直到后来有神明发现,将之放入了一盏新的留魂灯中。
根据戚鹤将说的内容,鸯未眠前后串联一推,就推出了这个结果,他脸色有些难看。
“找到了。”在他心情更跌一层时,陵始道,“而且我感应到这里的联系非常强,十有八九就是那个缺口了,我们走吧。”
鸯未眠浑浑噩噩地点头,紧接着就感觉到右手指缝被五指插/入,掌心传来了另一人的体温。
他抬眼,戚鹤将的面容有些许模糊,可依旧能看清对方眼中溢出来的关切和深情。
戚鹤将不会安慰人,可只要一望进他的眼睛,鸯未眠就觉得,不过如此。
就好像,我这一生的苦难,都将终止于你的眼睛。
他眨眼把泪水晕开,笑道:“我没事。”
戚鹤将看着他不开口,下一刻他的声音就在脑中想起:“我还在想该怎么安慰你,怎么你还反过来安慰我?”
鸯未眠眨眨眼,也传音道:“这样不好吗?证明我爱你啊。”
戚鹤将别开目光,回他:“不要总说爱我。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
寒堂。
戚鹤将和鸯未眠顺着地下挖出的坑爬进屋后,却尺也跟着上来了。再然后,便迟迟没有第四个人上来。
没等几人疑惑,底下就传来陵始的声音:“二位,我等上不去啊。”
“什么?”闻此,鸯未眠起身往四周探查一番,疑惑道,“可是此处的确没有落江堂设下的结界啊。”
陵始道:“我也知道没有,但这里还是有东西拦着,我们几个都上不去。”
却尺问:“难道,是鸯未眠父亲留下的结界?”
鸯未眠沉默,也是默认。
看来,猜测又错了。
不是落江堂把缺口设置在了寒堂,而是寒堂有东风神君留下的结界挡着,他的结界囊括不了。
这结界是东风神君为了保护鸯未眠设下的,所以鸯未眠能进出;却尺已死,只余魂身,所以也能进入。
陵始不服:“那鹤将呢?戚鹤将你为什么也能进去?”
月仓仓和帝扶月同时对他吼:“你闭嘴吧!”
“不是?你们吼我做什么呀?”陵始皱眉转向平如故,“如故你看她们!”
平如故轻咳一声,道:“……你还是听她们的吧。”
“不是?!”陵始刚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却发现有哪里不太对,他抬头一看,惊道,“上面那俩人呢?”
鸯九道:“在你刚刚不肯闭嘴的时候就走了,去给我们找缺口,估计很快就能回来。”
果不其然,他这句话说完,几人又闲聊了几句,上方便传来了脚步声。陵始再次抬头,却见两人脸色有点绿。他刚想开口,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对帝扶月问道:“这次我需要闭嘴吗?”
帝扶月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摇头。
陵始又将目光转向月仓仓,见她也摇头,这才抬头对着两人开口:“你们怎么了?脸色看起来这么差?好像突然发现自己是个傻子一样。”
闻言,戚鹤将和鸯未眠眉头一皱,脸色更绿了。
半晌,戚鹤将艰难开口:“结界的缺口,在落江堂的住处。”
怎么说呢?这个答案明显得,最开始就应该想到的。而他们却还试错了两个地方,简直是……一群傻子。
月仓仓扶额:“这位小仙僚啊,你还是把嘴闭上吧。”
帝扶月在她身后点头,深表赞同。
陵始:“……”
虽然几经辗转,但最终几人还是在第八日日落西山前全部潜入了月窟。
陵始早把白日里两次多嘴的尴尬抛在脑后,兴致勃勃道:“我们下一步有什么计划?”
月仓仓目光恳切地看着他:“大英雄,我相信你。”
“啊?”陵始正一脸疑惑,就发现剩下这八个人或多或少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心里咯噔一声,试探道:“什么意思?你们该不会要我一个人去执行下一步计划吧?”
八个声音像是约好一样,齐齐开口:“英雄,你会成功的!”
陵始虽然是一脸的生无可恋,但一想,这一步的确不适合多人行动,且他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平如故道:“你试试,你和众神间的联系还在吗?”
陵始闭眼引了引灵力,确认无误后睁眼:“放心吧,还在。”
帝扶月道:“可是,你能确定帝摘月和落江堂什么时候会在一起吗?”
陵始道:“我以为,这件事你们或者仓仓姐有办法?”
月仓仓道:“那你现在还觉得我们有办法吗?”
陵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帝扶月和帝离月,沉痛道:“我觉得,你们会有办法的。”
“恭喜你,答错了。”月仓仓端着一派“真诚”的笑容对他道。
帝扶月和帝离月也齐齐点头。
“……”陵始看起来有些绝望,“这个英雄不当也罢!”
是啊,该怎么确定落江堂和帝摘月什么时候会一起商讨后记呢?陵始这么一个大活人,肯定没办法在落江堂身边隐藏太久。
“那个……”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却尺出声道,“或许,我可以先去观察着?”
众人看向他。
却尺摸了摸鼻子,继续道:“你们说,我是个生魂,没有可以被察觉到的气息,身上罩一个障眼法就很难被人发现。那不如我先去,等蹲到了他们汇合再通知陵始神君?”
一群人蹲在这里想办法,最后八个神明却要推一个已死的凡人出去,想来实在让人汗颜。
不过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戚鹤将道:“我的指尖血你还带着吧?必要的时候,解阵入轮回。”
却尺点头:“好。”声音有些颤抖。
他毕竟只是个孩子,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难免怕得有些颤抖。
帝扶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别怕,你可以先准备好了再出发,等会儿陵始教你怎么与他建立联系传音。别害怕,知道吗?”
却尺点头,嗓子有些发紧,却还是仰起脸对她笑:“谢谢扶月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