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带着自己精心挑选的花,见到了自己爱人的尸体。
那朵最美的花儿在看到信的时候,不慎摔到了地上、掉了几片花瓣。最后是保镖捡起了门口被遗落的花,将它送到了沈意面前。
被揉出褶皱的信上的只写了寥寥几行字,像几把锋利的小刀、直往人心脏的位置戳,好似要将那颗快要死掉的心脏彻底搅碎。
【这是一封预告信。
你会在浴室里看到我的尸体。
是的,我死了。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肯定记得。
别怕,别难过,这是我虽不得已、但自愿的选择。
我很高兴的,高兴能以这种方式、永远留下、陪着你。
希望你没弄掉给我摘的花。
把它放到我手里吧。】
沈意按照信上说的,将花放在了宴清禾的手上。
他衣着干净整洁,闭着眼,嘴角挂着浅浅的笑,若不是手上那道过于狰狞的伤口,看起来就像睡着了般。
『滴!目标黑化值-23,当前总黑化值为0。幸福值-45,当前总幸福值4。宴先生,恭喜你,你的方法成功了。』
“世界意识醒了吗?”
“我刚把能量给它传过去。等它一分钟后消化完就能醒了。”
“那你开始吧。”
“宴先生,请问你是否确认用“复活”机会换沈意保留记忆?”
“确认。”
沈意抱着爱人冰冷、脉搏不再跳动的身体,连怎么哭都忘记了。
只用空洞颤抖地声音一个劲的叫着他的名字,好似这样就能让怀里的人醒过来。
可惜直到保镖进来,他都没能将怀里的人唤醒。
保镖进来看到这场面吓了一跳,立马掏出手机,对着跟丢了魂一样的沈意道:“沈总,您别急,我这就打电话叫救护车。”
“……不用,晚了。”沈意一边帮宴清禾整理有些凌乱的衣服一边道,“我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
沈意没有说出那个死字,但未尽之意保镖已然明了。
他看着眼前这令人费解的一幕,又看了看沈意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沈总,宴先生说在你们房间书房靠窗那个书架、从上往下数第三排的第二格,那本看着最厚的书里给您留了东西。”
沈意不言,只是紧紧抱着宴清禾。
在已知宴清禾此刻是个什么情况下,这看似温馨的场面实则有些瘆人。
“沈总?”
“我知道了。你们先走吧。”
保镖看着好似正常的沈意,眼神有些纠结。最终,他劝慰道:“沈总,您振作一点,宴…宴先生应该也不想看见您这样。之前宴先生还特意交代要是您进来后5分钟没有出去的话,就让我们进来找您,让您去看书房里他留下的东西,可见他是不放心您,希望您好好的。”
不知是保镖的哪句话劝动了沈意,他终于有了反应。
“你让小吴去外面叫几个人进来,我有事让他们做,之后你们俩回去等我消息。”
说罢,沈意抱起宴清禾,想往外走。
结果分不清是因为太重了,还是他身体没恢复好,不小心绊了下、磕到了膝盖。尽管如此,他也没让怀里的人碰到哪儿。
他抱着宴清禾回了房间,中间几次差点摔跤,保镖提出帮忙,却被他拒绝了。
沈意将宴清禾放到他们平时睡的床上,然后让人去取书房里的东西。
之后他坐在床边,看着宴清禾,眸子里汹涌的情绪几乎快压抑不住了。
“宴清禾…”
手指抚摸着狰狞的伤口处,那力道越来越大,一截指尖慢慢钻进那黏腻、没有温度的肉里,好似要顺着那道打开的口子,去到更深、更里面的地方。
血液从将玉白的手染成红色,弄脏干净整洁的床铺。
“故意跑那么远、去做那些事,是怕弄脏我们的房间吗?呵…我偏不遂你的愿。”
似哭似笑的声音如一根紧绷着的、用久了的琴弦,让人担忧是否下一刻就会断掉。
沾着血液的手在白色的嘴唇上细细涂抹,最后顺着嘴角往下、画出一道道凌乱不知什么含义的符号。
当血色渐淡时,那只手指做的笔又会钻进“墨池”里、浸染浓郁的墨汁就着之前的痕迹继续作画。
轻轻地敲门声响起,是去书房拿东西的人。
那人拿着东西走过来,对床边血腥可怖的一幕没有做出一点反应,只是微微低头、双手捧着盒子,一个恭敬臣服的姿态。
“家主,这是按照您的吩咐找到的东西。”
沈意从血肉里抽出手,想接过盒子,却再看到手上的血迹时收回了手。
“放在旁边的柜子上。然后出去。”
门被再次合上。
沈意没有去看被放到一旁的书,视线一直落在宴清禾的身上。
此刻之前那个浑身干净的人已经被人为弄脏了,身上用红色画了道道线条。
那些线条还没干,未干的颜料晕开、让痕迹都模糊起来。那些模糊的线条连起来后,可以勉强认出是几个手写的汉字。
除了“骗子”这样一目了然的词语,第二吸睛的便是从下颌处持续往下、画在脖子上的一朵玫瑰。
在将脏兮兮的宴清禾收拾干净后,沈意给他换上了一套白色西服,然后把他的手摆放好,最后再将那朵花瓣只剩伶仃几片的玫瑰放在他的胸口。
接着他打开了那本被放在一旁的书。
书里是空心的,里面放着个盒子。
盒子打开,是一个手机,一封信,一本涂鸦似的自制小书,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看起来很厚的单子。
沈意先是打开了手机,手机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几个录音文件,里面是宴清禾讲故事的声音。
接着沈意打开了那封信,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宴清禾的碎碎念。
【给最聪明勇敢的小朋友——
恭喜你,小朋友,找到了我偷藏的“宝藏”。既然你找到了,那么这些都是你的了。
不要不开心了,我说了,我家小朋友笑起来最好看了。
怕你睡不着,给你录了几个故事,有我的故事哄你睡觉,你应该能睡着吧?
之前使唤你保镖做的那些事,尾款还没结,希望沈总履行一下夫夫义务,帮我还下债。
摄像机里的东西我存好拷贝到你书房的电脑上了,如果哪天你要看的话,请配合卧室沙发右边柜子里的东西使用观看。
那本书是我画的,里面的故事很有趣,你可以看看。
我的愿望清单就交给你了,记得要抽空帮我完成,替我好好活着。
以上其实都不是特别重要。你只用记住一件事就好。
沈意,我爱你。我希望你能开心。】
信的最后,画了个俗到不行的爱心。
沈意拿起了那本被定义为“书”、本质为“册”的东西。
那本书的做工很粗糙,封面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小禾鱼的奇妙冒险》。
故事并不长,画风也不精细,只能从那拙劣的笔触中认出故事主角是一棵禾苗和一条鱼。故事内容有些滑稽、搞怪、无厘头,让人看了想笑。
可沈意看完后,对着这本画风迥异、槽点众多的书陷入了沉默。
他看着封底中间、头上顶着虚影禾苗的小鱼,半晌,才咬牙切齿的说出一句——
“…混蛋。”
日升月落,四季轮回。当雪落了一载又一载,树上的新芽不知换了几茬。
苍山墓园。
一排排石碑整齐排列着。
这里很安静,偶尔有风刮过才能发出一点声响。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怀里抱了一捧与这肃穆场景格格不入的红色玫瑰、手里提了个盒子。
他外貌优越,身形清瘦。看起来三十多岁,却没了精气神,浑身透着颓废消沉的死气,像具行尸走肉一样在这墓园中走动。
他拿着手上的东西停在一块墓碑前。
墓碑上照片里的人看起来很年轻,脸上挂着明朗温暖的笑。
“我来看你了。”
男人先是将手上捧着的玫瑰放在墓碑前,然后打开了手上的盒子,从盒子里取出一罐糖,打开盖子,放在花的旁边。
“eidolon家的新品,听说还不错。”
男人坐在墓碑前,毫不客气的从罐子里拿了颗糖,剥开糖纸,塞到嘴巴里。
因为嘴里的糖,他的声音有些含糊。
“…甜的发苦,不好吃。”
他这样说着,又从盒子里取出一瓶酒,几口嚼碎了嘴里的糖,混着酒水咽下去,接着他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又剥开了一颗糖,然后他就这样用糖下着酒、在墓碑前说着话。
“我前段时间去北极了,就是你愿望清单里的那个北极。我在那里看到了极光,一点也不好看,因为你不在。”
“我差点死在那里,可惜没死成。因为想起你的愿望清单还剩几个没完成,我又挺过来了。”
“…你真是个混蛋。”
“没见过比你更自私、更过分的的混蛋了。”
男人似乎是喝醉了,薄红的脸贴着冷硬的墓碑、轻轻蹭着,通红的眼睛看起来可怖又可怜。
“你让我做那么多事,又说那些事不重要、让我快乐就好,你就是故意的,故意的……”
“你明明知道、我一定会替你完成那些事的……混蛋!”
哽咽的抽泣在空荡的墓园里响起,那带着浓浓鼻音的说话声还在继续。
“我回来的路上,又替你完成了几个愿望。你的那份愿望清单,只剩最后一个愿望没完成了。”
“你说希望我能开心,我一点都不开心。”
“我吃不好,也睡不好。”
“你说的那些不重要的事,我都替你做了。等我完成你的最后一个愿望时,我再来陪你。那时候,我就不走了。”
墓园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响起一句压抑至极、满含思念的低喃——
“宴清禾,我好想你。”
风拨动周围的松柏,再拂过墓园里的石碑,好似一双温暖的手,要将所有不好的情绪通通抚平带走。
只是那需要被安慰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墓碑前绮丽漂亮的玫瑰和半罐子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