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拭了拭眼角,犹豫道:
“自少奶奶离府出走,事情接二连三不断,只怕......少爷去和少奶奶谈谈,也是有的。”
陆亦棂当即讥笑出声:
“还谈谈呢,进了府,连给母亲请安都忘了,直奔她那院就去了。酒、菜,哪个不是捡好的上?热了几回了?要放从前,历来都是她沈七七备好酒菜,苦等兄长不来。如今,竟全倒过来了!亏你还能沉得住气。”
陆夫人扬着一张美丽的脸,表情恨铁不成钢:
“你也知道事情接二连三,但你可看清了,现下哪一次不是她沈七七占了上风?如今挑唆的寻儿,竟公然站到她那一边去了,你若再不使些力气,怕是沈七七拿住了夫君的心,下一步就要彻底收拾你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紫玉绞紧了手帕,苍白了小脸,仿佛失宠眼睁睁就在面前了。
正说着,一个被派去盯着芳草院动静的小丫鬟跑来报告:
“少爷刚刚出了芳草院,看上去脸色不好,头也不回,径自走了。”
话一说完,房中气氛明显放松欢快了起来。
打发了丫鬟出去,几人互相看看,忍不住掩口哧笑。
陆亦棂拍腿大笑道:
“哎哟,高估她沈七七啦,白忙活了这么久,竟还是一如既往,留不住夫君的人啊。”
几人闻言都笑出了声,一想到沈七七眼泪汪汪,追在后面痛心疾首,百般哀求的样子,便忍不住心中畅美无比,阴霾尽消。
陆夫人对紫玉道:
“你还不快去?定是去你那屋了,别让少爷等,好生伺候着。”
“是。”
紫玉含羞带怯地站起来,道了个万福,满面喜色地赶着去了。
屋内三人尤不过瘾,陆亦棂唤进方才那丫鬟,令道:
“悄悄地,去芳草院把春香叫来,别让人看见。”
不一会儿,春香便已垂了双手立在夫人房中。
段姨母催她:
“你把少爷去她那儿发生之事,细细讲来我们听。”
春香偷眼看了看夫人,将她在窗外听到的对话,一五一十重复了出来。
饶是避重就轻,三人也听得兴奋全消。
沈七七一向清楚,她的父母,乃是陆亦寻逆鳞,为讨好夫君,她从不敢当面提起。
此番夫君主动示好,做到这等程度,她竟毫无半分感恩的态度,反而百般推脱闪躲,甚至,主动提起自己父母,这不是故意破坏气氛,给陆亦寻添堵吗?
难道她,竟是生了外心不成?
段姨母当即警道:
“姐姐,那贱人一走几日。谁知道她和谁在一起。如今回来变化甚大,竟仿佛不把咱寻儿放在眼中一般。如若真的......”
“好了!”陆夫人断喝道:
“我看她有几个胆子!”
毕竟亲妈,儿子有可能被戴绿帽子这种事,是宁死也不能接受的。
陆亦棂也琢磨着:
“不可能,她向来视我兄长神衹一般,怎可能短短几日,便彻底改换了心智?无非还是为纳妾一事装样赌气,挟制兄长罢了。”
段姨妈默了默,还是坚持道:
“如今她又能自由出入......还不是想去哪儿去哪儿,不可不防啊。”
陆夫人一双美目垂着,心中黑潮翻涌。
思忖片刻,她抬眼看着春香,沉声交代:
“从今往后,只要那沈氏出门,你便远远跟上,她一日去了哪里,见了何人,回来都一一禀报。”
正说着,只见之前那丫鬟又进来回,说少爷离了芳草院,竟未去姨娘的藏玉阁,直接回了书房,再也没有出来,此刻灯都熄了,恐是睡下了。
三人听完,俱都吃了一惊。
怎地今时今日,竟像两人之间彻底反转一般。
沈七七对陆亦寻全无情意,陆亦寻倒似要为她守贞似的,竟连紫玉房中都不去了。
见状如此,春香也不敢再隐瞒,把陆亦寻临走时说过的最后那句话,索性也说了出来。
——少爷说沈七七今日心绪不佳,过两日......还会来看她。
轰走所有下人,三人一时无话。
半晌陆亦棂才恨道:
“她凭什么!难道离家出走一趟,还真辖制住了兄长?那岂不纵得她以后更为所欲为?不行,总要想个法子,让兄长再不去看她,给她个教训才好。”
段姨母在一旁掐指数了数:
“不好,别的日子也就罢了,十日后三月二十一,竟是那贱人生辰。”
往年,无论二人关系僵到何等地步,为不落人口实,陆亦寻也会在这一日去芳草院,陪沈七七过上一夜的。
“每年都会来吗?”
沈七七坐在卧房中,边摘去侧鬓的嵌白玉桃花簪边问。
墨玉立在她身后,接过簪子,妥帖收入紫檀漆木嵌宝首饰盒中,手上有条不紊,同时回她:
“每年都会!所以小姐,十日后,少爷来陪您,您可千万莫再如此任性,免得过后自悔啊。”
沈七七听完,垂目不语。
墨玉以为她听进去了,便也不再劝,自去给她整理洗漱,布置衾褥。
直到吹熄了灯,沈七七在黑暗之中,都想着十日后要如何应对生辰那日的陆亦寻。
她面对陆亦寻,要用尽全部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对他的恨意和厌恶不要流露出来。
若是共度一夜,她自认实在没有这样好的演技,只怕一旦失控,将他一刀砍死,也未可知。
重生一次,她想做的事情很多,绝不愿再为这个垃圾男人赔上一条命,他怎么配!
如是纠结一晚,辗转难眠。
次日清晨,沈七七带了墨玉小雀早早便出了门。
那春香见她们前脚出去,自己后脚便跟了上去。
远远地望着那三个身影,并未去漆器店中,倒是先去了城中名气极大的珍卓堂,在里面呆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见她们的身影出来。
只见那新来的丫头小雀,手中多了一大包药,蹦蹦跳跳拎着,跟在沈七七后面,几人这才去了店中。
第一间店铺,就足足呆了一个半时辰,出来已经艳日当空,饭点都已过了。
几人出得店铺后,不急不慌,也不回府,径自往京都城中最豪华的馆子天香楼去了。
春香这差事当的,苦不堪言。
风吹日晒不说,夫人连在外的饭钱都未赏下,她们三人在里面吃香喝辣,自己却只能自掏腰包,买块炊饼躲在无人角落里干啃。
如是跟了三日,她的怨气已到达了顶点,却不知该对谁发。
见沈七七几人下午自天香楼出来,又往自家漆器店去了,想必定和往日一般,呆足一个下午便罢。
她又饥又渴,自己赌气先回去了,也不急着去禀报夫人,且先回院中喝口水,躲躲清闲再说。
她揣着一肚子怨气回去,也是巧了,刚迈进芳草院,就撞见小丫鬟桃儿正撅着嘴扫院子。
一见她来,桃儿当即把手中扫帚往她怀里一塞,十分埋怨道:
“春香姐姐,你日日躲懒,我都帮你扫三天院子了。你要再不扫,我也不管了。少奶奶不高兴了,墨玉姐姐要找你说话的。”
春香是大丫鬟,原本又是太太身边派过来的,自认是这院里的丫鬟首领,向来连少奶奶都要看在自己曾伺候夫人的面上,对自己客客气气,从不敢高言大语的。
没想到,今日却被一个刚入府没半年的小丫鬟当面抱怨偷懒,话里话外,更是把墨玉放在了她之上。
她本就憋了几日的火气,一听这话,简直火上浇油,一巴掌就照着桃儿那稚嫩的小脸扇了过去,打得桃儿左边脸颊登时一片红肿,捂脸哭了起来。
她还不足,骂桃儿如此没大没小,敢对她这么说话,又揪住桃儿前襟,照着脸上便掐,掐得桃儿脸颊满是指甲印,边哭喊边挡。
院中人都跑出来,有的拍手看热闹,有的替春香叫好,个别一二实诚些的,忙上来拦着......
正闹作一团,忽听一个声音静静道:
“端得好热闹。”
声音不大,清冷无波,却异常有穿透力,院中人都回头看去。
却见少奶奶今日回来的倒早,此时正站在院门口,轻盈挺拔,目光冷湛,两名侍女左右立于两侧,也不知回来了了多久,看了多少。
虽说平日不把这位少奶奶放在眼里,但此事实在闹得不像,众人也都难得低眉顺眼,站成了一排。
听两边各自讲完原委,沈七七心中早有了定夺。
她和缓了脸色,尽量模仿着记忆中原身那柔顺和婉的样子,细声细语道:
“原是为了这个,并不是什么大事,桃儿,以后不要打架了,传出去,叫人笑话。”
就她这么是非不分,和稀泥般地调停一句,桃儿捂着脸抽泣,虽不说话,但心中更加不平。
想大家都说少奶奶柔顺可欺,自己这几日看她,分明不是那样。
可一遇上事,还真是欺软怕硬,连大丫鬟都不敢骂两句,伺候这种主子,真让人寒心。
而春香,则毫不掩饰面上一派得意神色。
之前那几个替她叫好的,更是目露捧慕,深觉以后遇事更要站在春香姐这边,毕竟她有夫人做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