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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金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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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漱口洗脸,绮罗搬出妆奁匣子替我梳头。眼见是一把黑漆木梳,我把着绮罗的手瞧了瞧:“这梳子哪儿来的?”

爷早前都没见过。

“前两日福晋赏的。”

今儿十月十七,昨儿十六,前儿十五,再两日,琴雅留绮罗上房那日?

今秋围场绮罗每日都拿她那把娘家带来的和田青白玉梳替我梳头。

这一把描金梅花图案的黑漆梳虽是扬州来的贡品,却是远不及绮罗自用的玉梳流光溢彩。

绮罗的嫁妆不多,那把玉梳是其中少有的精品。琴雅自己都没这样的玉梳。

琴雅家常用的都是内务府制的描金牙梳,除了担个象牙的名外,越用越黄,还不及黄杨木梳耐用——提到黄杨木梳,我想起来了,我曾批评翠喜头发毛糙,赏她一套黄杨木梳梳头,花样好像就是“喜鹊登梅”来着。

琴雅忽然赏绮罗这一把梅花黑漆梳,果然是替翠喜报仇!

我很生气。

翠喜原是琴雅塞给我的。我收翠喜也是照顾琴雅体面,且我从未亏待翠喜——我这么爱绮罗,都没赏她梳子。

有秋柳告密,我相信琴雅一准知道我家常喜爱绮罗长发,各种抚弄赞叹,也每常使绮罗替我通头、梳头——我明白了,“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琴雅嫉恨绮罗的长发,恨不能剪了,才想到髡刑羞辱,剃了绮罗身体毛发。

……

“既然是福晋赏你的,”我淡然道:“你就好好收着吧!这描金花梳,原是观赏梳,最不耐用,梳不了几回,金就掉光了,可惜了匠人的手艺。倒是还用你原来那把玉梳吧!”

库房里的梳子都不及绮罗那把玉梳名贵,不过我刚倒是得了个主意。

因为我畏暑,府邸库房收了不少的暹罗国的牛角。我很可以拣一根最漂亮的牛角使戴铎做一只牛角梳送给绮罗。

……

早朝后胤褆携张吉兰来乾清宫行“朝见礼”,给皇阿玛磕头。一时礼毕,皇阿玛照例赏了张吉兰金玉如意、首饰、衣料、金银锞子等物,随后胤褆、张吉兰进内宫给惠妃磕头,皇阿玛则进东暖阁,给朝臣赐写福字,临近晌午才散。

乾清宫出来,胤禩去延禧宫给惠妃请安,顺带和胤褆夫妻一起跟皇阿玛进午膳,胤禟招呼胤俄、胤祯去他府邸看门下新进的西洋玩意,又叫胤祥,胤祥望我一眼,笑回道:“九哥,明儿腊月十八太上老君降现日,今儿我应了四哥去他府邸听张天师讲道!”

张天师张继宗是龙虎山第五十四代天师,十六岁即能设坛祷雨,十分灵验,为皇阿玛赐号“碧城”。今年张天师三十六岁,正是壮年,降妖除魔,镇水禳疫,都不在话下。

十月二十八弘晖满月,张天师来送长命锁,护身符。我当时忙着待客,不得闲跟他说话。腊月里忙着过年,虽说事也多,但想着明年是我本命年,以为还是要挪出空来见一面,看看流年。

“那就下回!”胤禟笑道,转冲我道:“四哥,您修神仙,弟弟们就不烦扰了!”

……

“明年康熙四十一年,岁次壬午,天干壬水坐支午火,水火相克,注定不平静的一年。壬午五行属木,杨柳木,柔弱之木,春夏无碍,秋冬难免波折困扰!”

开年南巡,皇阿玛就点了太子,我和胤祥,如此护驾重担就落在我和胤祥肩上,责任重大。

张天师既说上半年无碍,那就是预示皇阿玛南巡一切顺利。这就好!

至于下半年波折,且待下半年再说吧。眼下最要紧的是南巡平安顺遂!

“四贝勒戊午年生人,明年午午自刑,或有破耗之事,当谨防官非小人,敏行呐言;夫妻间也会有小争执,不过无伤大雅;身体大概也会有些小疾,但能很快就好,于健康无碍……”

本命年嘛,终归是有些是非口舌,小毛小病的,也不算什么。何况绮罗小性,现又为琴雅欺压憋了一肚子的火,找茬气我,在所难免,我不跟她一般见识也就是了。

“十三阿哥丙寅年生人,明年寅午相合,是谓“长生禄”,注定福禄临门,一帆风顺!”

闻言我愈觉放心:明年胤祥运势如虹,南巡无碍!

胤祥也摘下腰间的荷包递给张继宗,哈哈笑道:“借天师吉言!”

……

送走张天师,胤祥和我笑道:“四哥,放心吧,咱们兄弟寅午相合是天作之合,兄弟齐心,所向披靡!”

我听笑:“这天作之合是这么用的吗?”

心里则想着,绮罗跟胤祥一年生人,她能嫁给我,我能娶到她,且几番生死都不散,才叫“天作之合”。

……

胤祥走后,我方吩咐高无庸:“传了秦栓儿来!”

……

“主子早饭用了一碗燕窝粥。饭后主子抄写《女诫》。抄好一遍后,主子吃龙眼,春花姐姐开箱寻出《本草纲目》来看,劝主子说‘这龙眼虽说能补益心脾,养血安神,对主子的心悸有些好处,但吃多了上火,牙疼!”

所谓“过犹不及”,再好的东西都要适可而止,春花说的没错。就是拼死也要吃螃蟹的绮罗会听吗?

“主子让春花陪她一起吃,说鲜龙眼比干桂圆好吃多了。又让春花姐姐吃冬枣,说有砀山梨,不用担心上火,再压不住,还可以使人买冻柿子来,再大的火都不怕!”

好吧,我没词:绮罗懂医理,算是把太医开方的那套君臣佐使,七情配伍给琢磨明白了!

“午饭厨房做了香酥鸡,主子用了一个鸡翅膀,再还有些白菜豆腐,半碗饭!”

绮罗可算是又吃鸡了!

我寻思大约是过去几日,绮罗都未曾好生用饭,加上水果刮油,绮罗终于觉出饿来了。再包金媳妇也确是有手艺,做的饭菜也不止绮罗一个人吃——绮罗吃剩下的菜肴会赏给春花、金婆子、徐婆子。金婆子、徐婆子会拿去园子送给张婆子这些人。

再还有秋花、秋柳、秦栓儿、秦锁儿也会吃,琴雅顾忌名声,包金媳妇不至于糟蹋食材,做得太过难吃。

看来包金媳妇再狐假虎威,也知道不能犯爷府邸奴才尽心伺候主子的家法。

……

“午饭后,主子午睡 。金嬷嬷悄悄问春花姐姐福晋跟主子说话都说了什么?”

我……

“春花姐姐让金嬷嬷别问了。金嬷嬷便让春花多劝慰主子,说贝勒爷规矩大,又敬重福晋,似耿主子,还有格格们进府都曾在上房服侍福晋半年才得侍寝。这都是新人进府所必经的。”

“徐嬷嬷就说其他阿哥府邸看似没有贝勒府规矩大,其实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更为不堪。似过去的大福晋,曾将每个服侍大王爷的丫头妾侍剥了衣裳拿绳索系了脖子整夜地栓上房饭桌腿上别脾气。现新福晋进府,人人都在猜测会怎么立规矩。”

比起早前的伊尔根觉罗氏,还有我其他兄弟福晋来说,我叹一口气,琴雅确是可算贤德,未曾这样作践过人。而绮罗,也确是骄傲太过,任性脾气,谁都不放在眼里。

难得金婆子、徐婆子明理,能劝慰绮罗

……

晚饭后我来上房,琴雅叫桔橙给我磕头,告诉我说:“爷,明儿一早三舅爷即发轿子来接桔橙,桔橙进门就是姨娘!”

我原说送隆科多一个丫头,没想隆科多这般上心,如此桔橙有了名分,我跟琴雅也算有了交待!

“桔橙,”我嘱咐:“你是福晋的陪嫁,又是打爷府邸放出去的,过门后好生服侍三舅爷,别堕了你主子和爷的名头!”

“奴婢谨遵爷和主子教诲!”桔橙磕头。

我转对琴雅:“即是说到成亲,琴雅,高福的媳妇今夏没了。虽说还未及一年,但眼见得开年又将跟爷随驾南巡。高福伺候爷,常年不着家,这家里老老小小的,没个媳妇不成。你看府里哪个丫头能干,给他指一个,赶年前替他成了亲,年后出门也少些牵挂!”

桔橙是琴雅的陪嫁,我一个爷,不能白沾琴雅的便宜,必得回报她一个体面的管事媳妇。

琴雅想了想,笑道:“那爷看,奴才房里的翡翠如何?”

翡翠?包玉的女儿,包金的侄女?

琴雅果然还是只信任她自己的陪房。如此琴雅使包金媳妇服侍绮罗,果然不是长久之计。

我点头:“既是你看定翡翠,那就翡翠吧!”

自古妇人出嫁从夫,爷也正好看看高福的能力和忠心。

“奴婢谢爷和主子恩典!”翡翠上前磕头。

高福闻讯进来一起磕头:“奴才谢爷和福晋恩典!”

“高无庸,”我吩咐:“赏高福一百两银子、两匣子宫花首饰、四匹绸缎、四匹棉布;赏翡翠四十两银子,两匣子宫花首饰、四匹绸缎、四匹棉布,择日成婚!”

……

在琴雅上房多说了几句话,去玉婷侧院就较平日晚些。玉婷一贯小性,我不免又多坐了一刻,如此来绮罗院子就更晚了。

绮罗坐在炕上对着烛火发呆,春花捏着鞋面,坐一边陪着。

遵我的话,一日抄一遍《女诫》的绮罗闲暇依旧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压根不想过年在即,得给爷做个荷包!

真是前路漫漫!

看到我来,绮罗起身迎我:“贝勒爷吉祥!”

我一把拉住:“免了。”

炕上同坐,我问绮罗:“今儿在家干什么呢?”

绮罗回我:“奴婢遵贝勒爷教诲抄写《女诫》,再就是吃饭、睡觉、洗澡、嗑瓜子、吃龙眼!”

除了多了抄《女诫》,嗑瓜子、吃龙眼三样,一切又似回到年初,我提她规矩时候。

绮罗大概也就吃龙眼的时候才能念爷片刻的好!

……

“这金茶花哪儿来的?”

下朝回来看到案桌上的金色茶花,我不免诧异。

金茶花是今年南方深山里才发现的新品茶花,统共就几棵,即便宫里的主位,亦不能人人都有。

“回爷的话,”戴铎答应道:“今儿早晌太子妃过府看望福晋,送了两盆南方贡来的金茶花。福晋想着爷喜欢,遣高管家送了一盆来。”

这金茶花原是两广总督石琳进的。这封疆大吏进京朝贡历来都会私送些贡品当人情。石琳是太子妃的本家堂叔,有金茶花也是寻常。

而琴雅送我,自然是恭敬爷,有好花也要先准着爷,不敢一个人独享的意思。

……

想想我来上房,问问太子妃的来意,顺带谢琴雅赠花之情。

请安落座,张望一圈,只望到几盆惯常的腊梅水仙,我随口问道:“嗯?太子妃与你的金茶花呢?怎么没见?”

“太子妃好意,”琴雅笑回我:“只奴才家常管家,加上又是年下,人来客往地陪说话,更不得闲。奴才想着这么好的花,白放着可惜。所以两盆花,一盆敬了爷,另一盆则给了绮妹妹!”

琴雅这话说的,好像阖府就她一个忙人。连爷也都是白吃干饭的。

我听着实不是一般的刺耳。

何况才出了腊梅花的故事,琴雅正立绮罗嫡庶规矩。连日来绮罗上房请安,琴雅连个笑脸都不曾与绮罗,今儿突然这么抬举,送绮罗罕有的茶花?

茶花,提到茶花,必绕不开西晋绿珠——“瞥向绿珠楼下见,坠红”。

唐宋诗词里,太多拿绿珠坠楼比喻茶花落的名句。

绮罗熟读诗书,不会不知道。

想着绮罗早前挂口头的跳楼,我眼皮一跳:琴雅这是嫌绮罗死得不够快吗?催绮罗赶紧死?

“给绮□□什么?”我很不以为然:“她素不养花,更别提养护这罕有的金茶花了,没得又糟蹋了花!”

不管绮罗是否会养花,这金茶花一准没养过。未免花养死了,琴雅借题发挥,我提前把丑话说在前头。

“怎么会?”琴雅笑驳我:“绮妹妹身边秋柳的阿玛就是园子里的花匠,即便绮妹妹不会照看,也还有秋柳呢!”

我知道秋柳会照看花草,现我书房里的花草都还是她在照看。但她阿玛不是在城郊庄子养花吗?

“秋柳的阿玛现挑进府里来了?”我随口发问。

谁的主意?

“说起来还是七月爷才刚南边回京的时候的事。当时爷病在畅春园,身边没人伺候,奴才指了绮妹妹过去。没想绮妹妹因为等秋柳回府,愣是等天黑了才出发,据说到畅春园都是半夜了。”

是有这么回事。难为琴雅还记得——原来那时候琴雅就想收拾绮罗了!

“八月节的时候,府里花匠登高摔断了腿,奴才就叫秋柳的阿玛进来了。如此秋柳往后家去,就不必再一去一天了。”

听起来合情合理,我点头:“你虑得周到!”

就是干什么现在告诉爷?因为金婆子、徐婆子日常在花园子里打转,早知此事。马上过年,秋柳也将告假省亲,瞒不下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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