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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与贵人长得极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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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和主母总不好一直杵在外头。

武氏笑着率先跨门进来:“前段日子放榜,十二郎已然过了府试。这眼看着进入十一月,就该前往户部集阅了吧,到省后的手续文状可都置办妥帖了?”

裴稹的高堂露面,李白自然要提溜着七娘站起身见礼。他这一扯,可怜七娘刚到手的糕点碎成渣,一半挂在唇周,一半攥在手心粘的到处都是。

李白不察,只顾着回话:“是,贡院的选曹已经将版榜悬在了南院外,我只需要将文书依照版样,置办齐备即可。都是照葫芦画瓢的细致活儿,不碍事。”①

武氏不赞同地笑着,上前亲昵将七娘牵过来,从袖兜掏出手帕给可怜的小女郎擦干净嘴巴和手。

“依我看呐,你李十二郎粗枝大叶得很。这般精致的小娘子都叫你养糙了,仔细你那文状莫要写错。”

众人笑作一团,武氏拉着七娘落座,柔声问:“叫什么名字呀?”

七娘眨眨眼,可没忘前几日裴家的惊心动魄,狡黠道:“娘子叫我七娘吧,我阿耶与裴三郎都这么叫我。”

武氏惊讶状:“阿耶?都没听三郎提起过,你还有个这般伶俐的女儿?”

裴稹对七娘的身世倒是门清,但他嘴严实,见状解围道:“我没提过的事儿多了,阿娘就别盘问了,小心吓着我们七娘。”

七娘闻言,连忙做出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武氏笑着应下,不动声色细细打量七娘一番,越瞧越觉得这张脸熟悉。

她转头看向裴光庭,得到对方点点头回应,心中更有了些底。

比起李白和裴稹,她与裴光庭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经历过女帝临朝,睿宗让天下,乃至当今陛下赐死太平公主。

这些都是经年旧事了。

然今日一见七娘,他们夫妻便同时想起了陛下与两位胞妹金仙公主、玉真公主幼年时的长相。

这三位都是一母所出的亲兄妹。

而七娘那双眼睛,一颦一笑,实在是像极了幼时的玉真公主。

武氏装作未受影响的样子,给七娘拾掇干净了,命婢女换上新做的茶食供她取用。

七娘还有些不好意思,眼神灵动地去瞥李白,被武氏瞧见了,笑话道:“怎么吃个饼饵果品,都要看着十二郎的眼色呢,这可怜见的。”

李白连忙否认,知道七娘是故意装可怜,只能放她敞开了去吃。

武氏又盯着瞧了一会儿,见过小丫头用起糕点来气吞山河,一时又有些疑惑起来。

论眼睛和神态间的那份贵气,七娘确实第一眼就让人想到玉真公主;但看整体轮廓和行事风范,却隐隐透着几分矛盾。

而这种矛盾感,武氏竟然也不觉得陌生。

武氏是高门贵妇,见多了贵胄关起门来玩的花样百出,因而脑子活泛得很。

玉真公主十八岁那年入道,去了王屋山下建立灵都观,坊间传言说她是勘破红尘,一脚踏入仙门了。武氏对此嗤之以鼻。

那年,陛下爱护幼妹心切,逼着于丹道一脉大成的张果尚公主,张果抗旨不从出走,这才有了玉真公主入道一事。

要她说,公主八成是追着张果出了长安,按照李家兄妹的脾气,说不准还对张果用了强……

武氏重新将目光投向七娘,遂摇了摇头。

七娘虽像玉真公主,另一部分她觉得熟悉的地方,却不是因为张果。

那会是谁呢?

武氏琢磨这些的时候,裴光庭与李白闲谈起来:“今年贡举,吏部考功司与礼部险些没打起来,最后,陛下到底是让礼部接替吏部上了。不仅如此,还将从六品的礼部侍郎升为正四品下。往后,考场上都得称一声知贡举了。”

李白诧异至极,礼部侍郎那不就是贺知章嘛!贺兄升官了,得恭喜他才是。

裴光庭不知两人相识,沉吟片刻道:“我在兵部任职,且近日出了些岔子得陛下冷眼,怕是不好帮你,十二郎可有心仪的公荐请托人?”

李白摇头:“不瞒伯父,李十二并无寻人请托、打通关节,借以影响左右主司视听的打算。”

裴光庭微怔,半晌追问:“那你就这般去了?”

李白笑道:“正是,就如此参加明年春闱。”

裴光庭不赞同地看一眼李白,又给裴稹递眼色,示意他也劝劝这位朋友。裴稹摆手:“您别看我,我早就与十二郎说清楚了。他不从,我能有什么辙。”

裴光庭便叹气:“还是太年轻了。”

倒也不是裴家夸大其词。

每年考试前,长安显要的门户都要被踏破了。有实力的寒士只要能得到高位者的支持,转头出门去,那就是声名满长安的好处。

在不糊名的贡举试场上,这点名气便已经抢占了先机。

武氏被他们的谈话吸引,也忍不住插了句嘴:“你伯父说的没错,今年换礼部侍郎知贡举一人掌事,就更得求得这份虚名了。”

她似有若无瞧了七娘一眼,提议道:“王屋山灵都观那位贵人不是受召回长安了么?陛下对她百般宠爱,若能得这份缘,也是沾了道祖的光了。”

裴光庭一眼瞧出武氏的心思,默不吭声任由她挖坑试探。

李白听的云里雾里,还不清楚指的是哪一位,裴稹附耳低声:“是玉真公主。陛下约莫是挂念幼妹,寻了个祈福的仙名提前召回,要在京师过了年才会走。玉真、金仙二位公主在陛下心中分量不同,或许可以一试。”

说完,似乎怕李白拒绝,连忙又道:“贺侍郎这回处在风口浪尖上,吏部考功司时刻盯着他的错漏,我们还是先与他拉开距离的好。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我有些门路,先帮你递个话上去。”

李白:“……”

行吧,为了贺知章,勉强忍了。

*

玉真回长安,都是住在安兴坊的公主府内。

她一向不喜欢这地方,因为隔壁永兴坊里住着一群吵闹的侄子。

自开元十三年,陛下东封泰山之后,诸王公主的出阁制便取消了。

许是帝王疑心病犯了,把除太子李瑛外的皇子一股脑从太极宫挪到了永兴坊,一人发一套王府,谓之“十王宅”;而太子殿下也被从东宫拎出来,与陛下同吃同住,宦官监视,毫无半分自由。

如今的十王宅又添了寿王几个兄弟,已经是装的满满当当,但听陛下的意思,下一步还要造什么“百孙院”。

去他仙人板板的百孙院,老娘一天都不想呆在这儿!

玉真公主脾气并不好。

或许是打小被李隆基和金仙宠出来的底气,叫她烦腻了长安的生活之后,可以肆无忌惮要求入道修仙,并借此常年居住在王屋山,以及大唐各处的皇家道观内。

她最喜欢的,还是剑南青城山的常道观(天师洞)啊。

玉真想着想着,不知记起什么陈年旧事,眉头又蹙起来,似乎有些哀怨与自责。

天光清朗,门窗敞圆了好透气。

内给使悄悄递了话给玉真身边的青衣婢女:“先前公主答应要见一面的士子已经到了,是不是叫他们进来?”

青衣婢女还拿不定主意,玉真已经回神:“士子?哪家推荐的?”

“是兵部侍郎裴光庭之子托人传的话。公主当日说,裴家娘子武氏与武惠妃走得近,便应下了。”

玉真记起来了,她确实是看在武氏的面子上接了拜帖。

于是懒懒吩咐:“带他去西边花园里等着吧。”

内给使匆匆退下去,很快,便将候在门廊底下的李白和裴稹引进府,一面往西花园带路,一面道:“几位请来,公主稍后便到。”

七娘今日穿了一身石榴色的团花纹圆领袍,头发梳成单髻藏在软脚幞头里,只留下两根黑袋子垂在脑后,这样跟在李白身侧,倒真有几分俊秀小郎君的味道。

内给使多瞧了几眼,只觉得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入了西花园,请李白和裴稹入座,并奉上茶果后,内给使便立在一旁不吭声了。

七娘头一次进这么大的府邸,屁股像是长了刺,在石凳上转来转去,好奇地打量着这里的布陈摆设。许久,还不见玉真公主来,她便扯着李白的袖子小声道:“阿郎,我能起来转转吗?我不走远,就在这个花园里头,什么都不会乱碰。”

李白头疼:“不行,这是公主府。”

七娘蔫蔫的:“哦。那我站起来伸个懒腰可以吧?”

“……”

内给使忍不住轻笑出声,而后温和道:“西花园各处都有人把守,小娘子只能在这亭子周围逛逛。”

七娘登时又有了神采,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跑出亭子赏起秋景来。

玉真公主收拾妥帖姗姗来迟,透过长廊上的花墙,正好望见七娘笑得开怀的一张脸。

粉墙黛瓦,树影婆娑,她扮成小郎君立在绿野之间笑起来,便与那人少年时有五分相似了。

玉真禁不住捂住唇,声音颤抖着吩咐贴身婢女:“去看看,那孩子颈上红绳,所系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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