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霏面上一片淡然，完全没有露出很多同事那样的讶异、玩味或者兴致勃勃。
这个提议一出现，她就知道是为了让谢思薇大秀主角光环。
到时候别说是展现她自己的创意，应该还会展现令所有人折服的人脉，毕竟抢着帮她细化提案的人绝不会少。
至于服装组这边么……花轮的职称越不过一组的Charles，现在正好能临时插一脚。
估计他早就接到了相关安排，今天才会时不时就嘚瑟两句，彰显与众不同？
“说的有道理。”Grace果然顺应谢明霏想象中的剧本思路：“电影组负责的第三轮对决策划，原本我想让Leo和我分头行动就好，现在觉得，我过多参与不好……换上两位入职不久的新人吧。”
她先点了另一位男同事的名字，在场众人没什么大反响，视线都聚集在谢思薇身上。
又多等了几秒，她才念出饱含期待的名字：“薇薇，我和大家都相信你会表现得很好。”
小说女主娉娉婷婷站起身。
她今天一身粉橘色花苞裙可爱俏丽，但明亮自信的气质顿时让她从公主升级为女王。
“借你吉言～不过假如我做得没那么够好，大家也要担待哦。”
鼓掌声中，谢明霏垂下眼帘默默思考，如果换成自己说这样的话，肯定会漏出退缩感……完全不够放松。
有Grace做出示范，Kent宣布人选的速度更快了些。
一组代表Charles，二组代表花轮。
他们两个明明一起被指定，前者却带头朝后者鼓掌致意，还不忘当众鼓励：“就等你挑大梁了！”
谢明霏猛地转头去看阿越的脸色。
这位靠谱伙伴倒是也淡定得很，还能拉住嘴都快能挂油瓶的宁宁：“省心省事还不好呀……”
所以，这是明示了策划方案的好机会已经留给花轮，知道情况的人还不是少数？
谢明霏绷着嘴角，多多少少替她惋惜，忽然察觉到坐在更靠近主讲台的Coco意味深长地往自己和阿越的方向看了一眼。
……嗯？
她的心像是被蛇尾轻轻抽了一鞭，别扭感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只见Kent用手势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继续补充安排。
“电影组一共挑了三位比稿，我们整个服装组成员更多、更对口，两个人竞争肯定埋没很多才华。不如让Coco再选个女生一起吧？”
谢明霏的心跳开始加速。
要不是知道Kent为人处事正直体面，她都要觉得这是在找Coco的麻烦了——都已经内定了人选，又临时让指定竞争者，这是准备浪费谁的感情？
“服装一组、二组的姑娘们都很优秀，我选不出来。”
Coco双手一摊，不接这个难题。
“那或者，有谁自荐一下？Come on。”
Kent仍不放弃多加一人参与策划竞争的想法，他甚至还用手势打断了Grace准备打圆场的话。
整个过程中，中心位的Taylor未发一言。
大会议室里的气氛再次变化。
电影组的人也加入兴奋看戏的队伍，只有谢思薇拿着手机没抬头。
谢明霏又想转头对阿越说话，一组那边她不熟，身边这位是她能想到的最合适人选。
可她同时也察觉到其它女同事的脸色不佳，生生止住了动作。
……也是，目前的情况真的很尴尬无语。
比赛策划案不是简单小事，自觉能力欠缺的人再着急都不会答应，有能力的人权衡过利弊，都已经内定了花轮，为什么还要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当然也不愿意出头。
都怪男上司完全没觉得自己把女员工架在火上烤！只想着不落下风！
“没有人想要自荐的话，我来帮Kent做选择吧……”
Taylor作壁上观到现在，终于开口想要结束这个环节。
而她沉稳的话音还未落下，谢明霏顶着众目睽睽，猛地站了起来。
“我想试试看……我想尝试做这个第二轮的设计师对决策划。”
谢明霏刚说出前四个字，就差点卡壳。
可是段雪遥早上刚刚重复过的期待像圆润的盾牌，为她抵挡住内心和外在双方的巨大压力，让她顺利说出本该如此的突发奇想。
会议室里难以克制地响起低声嗡鸣，这样的场景很难不让人交头接耳。
包括Coco和阿越在内的服装组女同事们，脸上俱是惊讶和佩服，几秒钟后，开始转化成认可和感动。
“哇……你也太勇了……”
宁宁的呢喃大声到谢明霏隔着一个人都听见了。
“Grace老师和舒总期待新人的新鲜想法，Kent老师期待女性与男性之间的思维碰撞……我觉得自己两个要求都符合，也没有太多其它工作需要兼顾，是可以做这件事的。”
努力伸直想要握拳或者抓住什么来缓解紧张的手指，谢明霏的声带也跟着松弛不少。
虽然解释到这个份上还是会泄露底气不足，可她已经成功迈出第一步了！
“好，那就把你加进第二轮对决的策划。”
Taylor点点头，面上浮现欣赏和肯定。
“明霏，我详细看过你在港岛时装周时的专访大纲和最终效果，有点意思。这次也要抓住机会，好好表现。”
Kent适时附和：“是这样的。你有什么不懂可以和同事请教，也能来问我。”
“嗯！我会努力的。”
谢明霏心都快从喉咙口蹦出来，鞠了半个躬才坐回位子上。
“……想夸你胆子大吧，又还像个学生一样礼貌。”
阿越的眼神凝在她身上移不开，说出来的话再有调侃意味，听语气就知道是满满的欣慰和赞赏。
“表现得超出预料哟～”她握着拳，做出加油的姿势。
“哎，反正我是有点背景的新人，万一拉胯也没事。我不想看到女生们莫名其妙因为这个场合被比下去。”
谢明霏脸颊的激动泛红尚未消退，说话声音放得很轻。
也不知一旁的花轮是否听到后半句话，反正他这会儿光明磊落朝她表态。
“我们组出息了，四个人里就有两个人要和Charles去PK策划方案。不过呢，亲同事也要真算账，明霏，我等着跟你灵感碰撞！”
“嗯嗯，到时候多多指教。”谢明霏紧急装配上营业微笑。
心中正准备下班的小蛇发现她下意识的体面表现，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
会议在正午到来之时堪堪结束，众人缓缓退场。
阿越刚才就和谢明霏商量好了对策，朝她使了个眼色，就去和花轮攀谈。
“Coco姐我们走吧？”
“不好意思让让啊，让让～”
谢明霏和宁宁一左一右护着大月份的自家组长，刚好不用解释，就婉拒了其它想要和她套近乎的同事们。
直到出了一楼正门，Coco第一个笑出了声。
“我这个吉祥物还挺好用的吧？”
谢明霏连忙摆手。
没等她开口，正张望着另外两人何时出现的宁宁，抢先插话：“我留在这里给他们带路。知道你们有悄悄话要说，放心先去餐厅吧～”
她也挥挥手，俏皮告别。
Coco的笑更加停不下来，直到走出创意园区都心情很好。
……看来是不准备单独告诫我什么吧。
正当谢明霏这样想着，Coco的神情却已经沉了下来。
“明霏呀，服装一、二组要重新整合了，所以才会有刚才那出大戏。”
她的音色虽仍带着笑，在临近初秋的凉风中，还是能够感觉到丝丝凉意。
“设计师选秀的比赛，是未来选手们的战场，也是现在很多同事们的八角笼。Kent在港岛做得出色，想通过这个大项目再升半级，和Grace平起平坐。而花轮之前在Taylor面前留了好印象，所以本来第二轮对决的策划，早就拟定了让他负责。这也事关部门重组后的职位评级，他瞄准的是我空缺时的第二个组长位置。”
“嗯，我已经猜到了。”
谢明霏立刻附和，随后又放轻了声音。
“我刚才自荐的事会带给你和阿越、宁宁，不好的影响吗？当时是很气不过，可说完那些话，又觉得自己闯入了一个复杂棋局里。”
“你想为其它女生们出头的心我感受到了，但会做出这种突破性的决定，肯定不全因为如此吧？”Coco不答反问。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当然是段雪遥的鼓励呀！
然而谢明霏不可能在她面前直接将完整的实话说出口，于是，拿出了会议最后几分钟时灵光闪现的借口。
“自荐比指名听起来要厉害点嘛，我不想比薇薇差，就算策划案比不过花轮，好歹……也算尝试过了。”
其实也没有说谎，她看到谢思薇的风光，就是不太甘心。
Coco再次爽朗地笑出声来，笑完，才又凉凉地叹了口气。
“我很快就要去休产假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没办法再指点你和阿越，还挺遗憾的。接下去……你们不仅要尽心工作，也要留心各种场外动向。毕竟雪总现在的处境……”
谢明霏听到她提起段雪遥，顿时集中了注意力，透明的兔子耳朵都一并竖起来仔细听。
可是组里另外三人走路速度很快，短短的时间里已经跟了上来。
“风有点大呀。Coco，我走在前面帮你挡一挡！”
花轮甚至还热情地照顾孕妇，仿佛刚才会议上内定好机会被横插一杠的事，丝毫没能影响到他的心情。
谢明霏低着头，渐渐落到最后。
要不是阿越放慢脚步特意等她，估计都要和其他人脱节。
“怎么啦，还在纠结刚才的英勇行为？策划案不用担心，我可以多角度、全方位给你当辅助。”
她也许想要一把搂过身边人的肩膀，手都在半空中悬停片刻，最后才突然停下动作，只拍了拍她的背。
“能见证你做出这样的决定真挺惊喜，本来就希望你抓住各种好机会嘛～而且看到花轮其实很破防，但又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作为他的升职竞争对手，和你的mentor，我与有荣焉。”
阿越收回那只手，再拍拍自己胸口。
谢明霏抿嘴：“让他破防不是件好事吧？我们是同一个组的，他又被Taylor总入了眼。”
“你以为他那么傲气的人会觉得你是威胁？没有的，以我对他的了解，被抢走风头更让他难受。”
阿越望向她的眼睛，安慰得很笃定。
谢明霏没有继续说话。
无论是哪一种破防，反正花轮对自己的讨厌肯定比上班时的样子又扩大许多。
但没关系，段雪遥说过，就算自己什么都没做，别人也未必念着自己的好。
……反正都已经受过阴阳怪气，把他气得更想爆炸也不会怎么样。
甚至，自己和他在策划案上的对决，也未必会输……吧？
“不敢踏上战场的人，永远只能假设着赢，发梦着赢，下辈子再赢。”
段雪遥只是纸片人女神时的一句台词闪现在谢明霏的脑海。
这是曾经惊艳过、激励过她的话。
谢明霏深深呼吸，虽然没有听她亲口说过这个，恍惚间，醇润矜傲的声音已经回荡在自己的耳畔。
这也让另一个念头突然蹦了出来。
“对了，阿越，你知道雪总出差做什么吗？处境是不是不太好？”
刚才Coco被打断的话，听着不是什么好消息。
谢明霏语气严肃，把自爆眼线身份的小伙伴吓得表情都僵硬了一秒。
“啊呵呵呵……谁的处境不好？”
她看到这个表现，心比风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