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杨若云与大司马之子的大婚之期只有月余,然而林先生自那夜帮杨若云解围后却再未出现过。
晚春看着自家小姐整日整日的枯坐在池边,看着悬在枝头笼中的两只阿苏儿发呆。
“小姐,你看院中的梨花都开了,我们在府内转转可好?”
杨若云无动于衷,轻轻摇了摇头。
“小姐,听说老爷前几日发了好大的火,将林先生赶出府去了。”
听闻这话,杨若云的神情才稍微有了波澜,她转头看向晚春,急急道:“林先生如何了?”
晚春看着小姐整颗心似是都在林先生身上,开始劝起了杨若云,“小姐,再有月余你便要与那大司马之子完婚了,林先生他只是府中门客,你们身份悬殊……是万万不会有结果的,您还是早些收了心思吧。”
杨若云不语,撑头看着笼中两只毛色鲜亮的阿苏儿互啄颈处羽毛。
夜里,万籁俱寂之时,杨若云起身点了盏烛火,轻轻打开鸟笼,从那只蓝色阿苏儿脚边的信筒中取出一张纸条,蹑手蹑脚的展开,昏黄烛火下,那张纸上写着:两日后,亥初,院柳下。
晚春只觉得小姐这两天精神头和食欲好了很多,看着心里高兴,向杨若云道:“小姐,后厨里好像研究了新花样呢,如今正值梨花盛开的好时节,梨花糕正时兴,小姐要不要尝尝?”
杨若云看着眼前这个陪了她几年的小丫头,脸上添了笑意道:“好啊,晚春,随我去院中走走。”
晚春乐呵呵道:“诶,小姐,那我顺道去后厨拿热乎的梨花糕给小姐吃。”
路过院中那颗柳树时,杨若云驻足看了片刻,院中柳树已抽芽,嫩绿的柳条柔顺的垂下来,刚好到杨若云触手可及的位置。
那日玉澄湖边,两人曾互诉衷肠,林微知看着眼前的女娇娥与那湖面花灯游,岸边又灯影绰绰,那一刻,他起了带眼前人远走高飞的心思。
“若云,我带你走,你可愿?”
“林郎可会一生都待我好?”
“自然。”
杨若云的眼睛里燃起星星之火,心也顺着河流漂流而下,柔柔道:“我愿意。”
林微知又道:“跟着我去,就意味着你要离开杨府,抛却一身荣华锦绣,锦衣玉食,你再也不是金枝玉叶的名门贵女,你也愿意?”
杨若云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道:“我愿意。”
“好,待我将诸事了却安置好,到时还是将字条放在那只阿苏儿脚边,若云,你只需静候我消息即可。”
杨若云此时的内心掀起滔天巨波,一边心惊胆战一边又大胆向前,她要逃离,逃离这该死的想要困住她一生的命运。
所以几日前,林微知便故意惹恼杨老爷,杨老爷怒极将他赶出府去,正合他意。
那日杨老爷指着林微知的鼻子骂道:“好你个林微知,你好大的胆子,我差你暗中保护若云,你竟对若云生出了那不该有的心思!你简直居心不良狼子野心!”
林微知站的笔直,一通争辩,“杨老爷,若云他不愿嫁给那大司马之子,你可曾顾过她的意愿?!在你眼里,她不过是个可以随意摆弄的工具罢了,你想让她嫁给谁她就得嫁给谁!”
杨老爷怒指林微知半天,最终颤抖的收回了手,“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从今往后,不许你跟若云来往,不许你再踏入府内半步!”
林微知并没有转头就走,而是站在原地郑重的朝杨老爷一礼,“杨老爷,我是真心心悦若云,还请杨老爷成全。”
杨老爷冷哼一声,“哼!林微知,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为利可舍己身,若云与大司马之子早有婚约,可堪良配,你休想坏我女儿大好姻缘!”
手中书卷砸到林微知的身上,林微知没有躲闪动也未有动的意思,任其发泄,末了朝杨老爷行了一礼,“林某再此拜别杨老爷,祝杨老爷心中所愿皆有所成。”
说完之后,林微知转身出了书房,嘴角扬起势在必得的笑意,眼底含了一丝看不见的阴翳。
林微知本是个没落的仙门掌门,下界仙门早有规矩,仙门弟子不可参与朝堂之争,不可问政事,林微知却想借杨府之名凭生波澜,重振自家仙门威名。
小小伎俩便糊弄的杨老爷将其奉为座上宾,此后在京城名声大噪。
如今为了杨若云,又再度抛下身上功名。
晚春将热乎的梨花糕捧出来时,就看见杨若云置身院中梨花处,在一片纯洁花瓣中,朝她回眸,展颜一笑。
晚春看得呆了,小跑过去,“小姐,你真好看。”
杨若云抚了抚耳后的柔顺青丝,“晚春,回去吧。”
“是,小姐。”
两人行至书房时,杨若云抬眼朝里看了一眼,杨老爷并没有在书房。
“爹爹……”
回到房中后,晚春急着让杨若云尝刚刚拿出来的梨花糕,“小姐,你快尝尝,看合不合小姐的口味。”
她看着食盒中小巧精致的白色糕点,中间甚至还点缀着紫红花蕊,伸手取了一块仔细尝了一番,“口感酥香,却不甜腻,做的不错,确实花了许多心思。”
晚春在一旁兴冲冲道:“我就知道小姐肯定会喜欢的!”
杨若云又拿起了一块放到晚春手心,“你也尝尝。”
晚春甜甜道:“谢谢小姐,小姐你真好,晚春想一辈子服侍小姐。”
心里好像有些愧疚,杨若云没有回答晚春的话,她要走,晚春却是带不走的,前路漫漫不知归处,带上晚春,怕是也跟着自己受苦。
看着笼中的两只阿苏儿相处也算融洽,就是地方太小,杨若云决定将它们放生。
打开笼子后,杨若云将它们放在手中摩挲了片刻,眼神如水般温柔,最后往前一送,“去吧,你们自由了。”
彻底自由了。
晚春不解,“小姐,你不是最喜欢这两只阿苏儿吗?怎么将它们放生了?”
杨若云神色坚定却淡淡道:“它们不属于这里,我只是想让它们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
晚春看着振翅高飞的阿苏儿,半懂未懂的答道:“哦。”
晚春觉得今日的杨若云有点奇怪,可她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奇怪。
用过晚膳后,杨若云看着眼前正值壮年的父亲,杨老爷也察觉到女儿的视线,问道:“若云,可是有什么事?”
杨若云掩住口鼻咳嗽了两声后,乖巧道:“没……没什么事,只是身体有点不适,女儿先退下了。”
杨老爷言语关切却看向了她身后的晚春,“身体不适?”
又吩咐道:“晚春,一会请大夫去给小姐诊诊。”
“是,老爷。”
推说身体不适后,杨若云回屋早早便睡下了,晚春很是担心,“这上午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小姐,您先歇着,我这就去请大夫。”
杨若云挥了挥手,虚弱道,“晚春,无碍,我睡一觉就好了,不用去请大夫了。”
听见小姐这样说,晚春担忧道:“小姐,那我就在外面候着,有什么吩咐您喊我就行。”
杨若云道:“没事的,晚春,去歇着吧。”
说完阖上了双眼,似是极其疲倦,晚春轻手轻脚的替小姐拉下床幔,退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在门外守了个把时辰,见杨若云睡的安稳没有声响,晚春才离去。
杨若云在床上迷迷糊糊真要睡着了,听见晚春离去的脚步声,瞬时清醒了过来,还好她睡眠浅,差点误了事。
起身小心的打好包袱,装了些衣物首饰和碎银,披上墨色斗篷,吹灭烛火后,动作像小猫一般轻柔的合上门,最后依依不舍的看了看府中景物,去到柳树旁。
抬眼望天星辰遍布与那轮弯月相依,静候了片刻,杨若云感觉背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吓得她抱着包袱哆哆嗦嗦的转了身,紧张到不敢呼吸。
是林微知。
林微知其实没想着杨若云会来,毕竟千金之躯,哪能受得了外面苦寒,只是在府中日久,对外多有向往罢了。
“若云,此举大胆,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真的要同我走?此一去便再无回头路了。”
杨若云抱着包袱,语气倔强,“林郎,此后天涯海角,我与你同去同归。”
林微知听罢环住杨若云的柳腰,杨若云一惊,作势要推开他,林微知道:“别动,我这就带你出府。”
夜色中两人飞身跃上柳枝,枝桠被带的微微晃动,又跃上墙檐,杨若云吓得双手紧紧环住林微知的脖颈。
晚春每隔一个时辰,便会去杨若云房前守一会,看小姐是否睡得安稳,需不需要大夫和水什么的。
一夜过去,第二天晚春去叫杨若云起床时,才发现小姐不见了。
慌慌张张的叫喊着,“快去禀告老爷,小姐不见了!”
然后在院中四处去寻,也不见小姐踪影。
最后在杨若云房中发现一封信,只有廖廖几句话。
爹爹,女儿不孝,不甘一纸婚约束此生,还请父亲大人成全。
杨老爷看到桌上这封信时,气的五官狰狞,眸中杀机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