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跟吗?”王江山停下脚步,转头看去,目光直直落在一处,安静而又隐蔽的位置。
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人从那里走出来,王江山缓步走了过去,一个人突然从里面冲出来,像是一只被猫吓着了的老鼠。
他扑通一声,跪在王江山面前,呜呜恳求说:“我实在是一时路过,见了仙长,心中好奇,才跟上来的,刚才被吓着,所以没有出来,请仙长恕罪。”
王江山不相信他的话,只是看着他问:“一时路过是从哪里路过?好奇什么?我怎么吓到你了?”
跪着的人一时喉咙里支支吾吾的,一个劲眨巴眼睛,脸上渐渐红了,说不出来。
王江山也不为难他,对他挥挥手:“走吧。”
那人就地磕了个头,迅速爬起来跑掉了。
王江山看着他跑走,转身去寻找此时尚有空闲又可以接受问话的仆人。
“你怎么回来了?”林老爷看见磕头的人出现在面前,顿时就吃了一惊,有些慌张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张望,没看见王江山,松了一口气。
林老爷皱着眉头对仆人不满训斥说:“这么早回来干什么?人都没来!瞧你那样!见鬼似的!你究竟怕什么?这是你林老爷我的家!”
仆人哆嗦了一阵,确认王江山没有跟过来,连忙对林老爷讨好,笑着说:“有林老爷在,我没什么好怕的,只是赶路着急了一些,所以喘气,玷污了林老爷的眼,是我该打。”
他说着轻轻扇起自己的巴掌,一边动手,一边看林老爷的脸色,面上红红的,还是挤着眉毛眼睛在笑。
林老爷看他这样,也没什么气可生了,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停止扇巴掌了,重新坐回去问:“究竟怎么回事?全都说来!”
仆人连忙点头,把事情说了,之后苦着脸示弱:“不是我不想跟着他,实在是他神通广大,明明一路都没有回头却能发现我在哪,我还以为他是诈我,一开始没有出去,可他居然找过来了!
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求老爷饶我一命,再跟着他,他哪天把我杀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仆人说着,用袖子捂住脸,呜呜哭泣起来,看着十分可怜,还格外真情实感。
林老爷虽然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但看他都已经哭成这个样子,没有什么撒谎的必要,勉强安慰说:“不用怕他,他真要是杀你,我还可以上报给宗门,他们宗门不会放过他的。”
仆人连连点头,却不肯放下袖子,还是在那里呜呜说:“老爷是大好人,我相信老爷说的话,可是等他把我真的杀了就来不及了,死人不能复生,我可不敢赌啊!”
林老爷觉得仆人说的有道理:“那你暂时先别去了,自己回房间休息一下,之后再做事吧。”
“谢老爷成全!谢老爷恩典!”仆人高高兴兴擦了脸上的眼泪,放下袖子,磕一个头,确认林老爷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踩着风火轮似的,迅速转头走了。
林老爷坐在厅堂里,整张脸沉在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一声不吭,像僵尸似的,透着一股渗人的劲,把整个厅堂都污染成冷冰冰的。
虽然是白天,但今天的天气不怎么样,阴沉沉的,白云上面飘着乌云,乌云的暗色就从白云之中透出来,像压着石头似的,把人的心也压着,跳不起来。
院子里雾气弥漫,厅堂里门窗都开着,雾气从打开的门窗涌进屋内,在屋子里翻腾着,把每样东西都罩住,显出一股朦朦胧胧的味道。
林老爷也在其中,像被火烧过的,一座死去的,乱石嶙峋的黑色的山。
此时,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林老爷,看起来就更瘆人了。
“你能和我说说这里的雾吗?是因为天气从来如此,还是因为有什么事情发生之后就这样?”王江山找了一个正在洗衣服的老妈子。
老妈子头也不抬,使劲搓衣服说:“一直都这样,就是天气原因。”
“那为什么这里的雾比别的地方更浓?”王江山又问。
“我还想找人问呢,我怎么会知道!”老妈子摇了摇头,把衣服从盆子里捞起来,拧了又拧,丢到一边。
“你住在这吗?”王江山左右看了看。
“住在这儿。”老妈子站起身来,准备把洗好的衣服晾起来。
“这里晚上怎么样?”王江山跟在老妈子后面。
“我也不知道,我晚上睡得很死。”老妈子哼哼了两声,面上露出一个微妙的,有点诡异的笑容,一闪而逝,之后又恢复成死气沉沉的,像一条被挂久了的咸鱼的样子。
王江山感觉问不出什么了,就转头去找别人,找到一个正在门口嗑瓜子的男仆,就问:“你晚上,住在这吗?”
“住在这,不过是住在院子外边,”男仆瞥了他一眼,一边嗑瓜子一边问,“我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吗?怎么穿这么一身衣服?看起来不像是干活的。倒像是来寻亲戚!林老爷是你哪门子的亲戚?”
“不是我亲戚,我是来做客的,”王江山摇了摇头,“我今天才来。”
“那你问这些做什么?”男仆跟着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站起身来,立刻就要走。
王江山拦住他问:“你干什么急着走?我问这些,林老爷是知道的,我问了他,他允许了,我才来找你们的。”
“你们?”男仆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呼了一声,像是想感慨点什么。
“我又不止问了你一个。”王江山目光平静看着他说。
“那你之后去问别人吧,我还有点事儿!”男仆连忙摆手,讪讪笑了笑,立刻溜走了,像一只滑不溜秋的泥鳅,抓也抓不住。
王江山感觉有点奇怪,于是找了一个小女仆,女仆手里拿着衣服,正准备到一个地方去的样子,低着头,差点撞上来。
王江山往后退了一步,那女仆才反应过来,吓了一跳,差点没拿稳手里的衣服,王江山扶了一把放衣服的那个盘子。
女仆的手抖得连盘子都快要端不住了。
女仆脸色惨白,望着王江山,不像是见了陌生人,像是见了送葬人,怕见了尸体似的,哆哆嗦嗦问:“你有什么事?”
“你这衣服要送到哪儿去?”王江山看了一眼盘子里的衣服,衣服被遮住了,只能看出是布料,看不出来长什么样问。
从感觉上说,这盘子里的衣服像是白底红枫叶,加一层粉白色的轻纱,还有一条细细的金色腰带,腰带上,连着一串银铃铛。
女仆走动的时候,手里会发出铃铛声,但又不很清楚,像是被东西挡住了,又像是有意控制着,不让声音发出。
“我要送到,送到该送的地方去。”女仆嘴唇哆嗦着,有一阵可疑的停顿,之后才勉强把话说完。
那双漆黑的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肯看王江山,好像和人对视一眼就会泄露秘密。
王江山往后退了一步,女仆立刻说:“我还要送衣服,先走了!”
说完女仆一鞠躬,顺着路一溜烟小跑,躲在建筑后面,带着一串不完整的铃铛的声音,不见了。
王江山若有所思,又走了一段,遇到一个迎面找他的仆人:“我家老爷请您去吃饭。”
仆人低着头,很是客气。
王江山挑了挑眉,似笑非笑说:“不知老爷在哪?”
正好,那个时候天色渐渐黑了,一阵风吹过来,把旁边屋檐下挂着的灯笼,一下子撞到了不知什么东西上面去,砰的响了一声。
“在饭厅呢!”仆人感觉气氛有点不对,打起精神警惕着,听见灯笼的声音,几乎浑身炸开,像个长满刺的海胆,当时跟着哆嗦了一下说。
“那请你带路。”王江山客客气气说。
仆人连连点头,转过身在前面,把王江山带去见林老爷,脚步快得几乎飞起来,可想而知,他是有多不愿意待在刚才的地方。
王江山闲庭信步一般,跟在他身后,去见了林老爷。
林老爷坐在饭厅等着,饭厅的入口挂着两个大灯笼,把门照亮,里面是小灯笼,放在靠墙位置的桌上。
最亮的灯笼从上面吊下来,红彤彤一个,像是谁刚砍下来的鲜血淋漓的头,又像是一条鲜红的巨蛇的眼睛,颇有一些追魂夺魄的味道。
就算有这么多的灯笼,这么多的光,饭厅里还是有种糊糊的感觉,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搞不明白是不是故意的。
想故意让人看不清楚,用不上这么多的灯笼,可要是想让人看清楚,这么多的灯笼,怎么还能看不清楚?
“快请坐!”林老爷看见王江山来了,连忙站起身走到门口迎接,一边走一边说。
王江山向他问:“我那个今天白天外出的同伴呢?您没有邀请他一起吃饭吗?”
林老爷一愣,笑道:“我还以为那位仙长和您约好了,不是一起来,就是单独在外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