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前，天色再次阴沉下来，零星的雪花打着旋飘在空中。

西里斯眼看着凯特莱娅要走，抓起两瓶南瓜汁起身追了上去。

“说好的打雪仗，不会忘了吧？”

拖着长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凯特莱娅毫无波澜的连头也懒得回，只随便点了点头。她吃得太饱了，礼堂里又太暖和，她觉得自己像一只想要冬眠的熊，现在只想钻进暖融融的床上睡个昏天黑地。

可惜早早答应了人，言而无信可不是好孩子的做法。

无奈地深深叹口气，凯特莱娅只好脚下一顿，往外面空地上走去。

十一岁的小姑娘人小腿也短，在小腿深的雪里走得跌跌撞撞。人高马大的西里斯不知道出于什么恶趣味的心理，始终保持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看她像只红色小兔子一样在银白一片的雪地上蹦跶。

凯特莱娅一直走到黑湖边的草地上才停下，城堡边上来往的人太多，她并不想在圣诞节当天被这么多人围观。

“你想怎么——”

“啪！”

凯特莱娅转过身，打算问问西里斯计划怎么开始，就猝不及防被好大一个雪球正正好好地糊在脸上，一部分雪滑进她的脖子里，冻得她一个激灵。

西里斯放肆地大笑起来，凯特莱娅微微眯起眼睛，心底的斗志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噗——咳咳咳……”

大张着的嘴猛地被一大团雪盖住，西里斯剧烈地咳嗽起来，狼狈地把雪“呸呸呸”往外吐。这下轮到凯特莱娅笑起来，她欢呼着拍手，小脸上满是得意洋洋。

西里斯终于从呛咳中抬起头来，就看到凯特莱娅正把手上的一条手链摘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衣服的内袋里。

心底涌上一股异样的情绪，像是自己养的宠物被别人招走喂食般不爽，西里斯冷笑一声：“谁送你的新宝贝，还怕碰坏了？”

凯特莱娅敏锐地察觉到西里斯情绪上的变化，但她对他突如其来的变化一头雾水，只能点点头，避重就轻道：“那我们开始吧。”

很快，西里斯就在左支右绌中把所有的小情绪都抛在了一边。

西里斯反应速度快，魔杖挥得精准，咒语也十分纯熟，飞快团着雪球嗖嗖嗖地从四面八方向凯特莱娅砸去。可抵不住凯特莱娅干脆省下了念咒语这步。

随着手指的舞动，绵白厚重的雪被像是有生命一样听从凯特莱娅的指挥，整齐划一地从地面升起，再热情地招呼向西里斯。与西里斯的雪球相比，简直就是水炮与水枪的差距。凯特莱娅没有西里斯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招式，一番攻击下来纯属一力降十会。

打到最后，西里斯也放弃了战略战术。两人站在雪地上雪球对轰，好像只是单纯地在比谁能先用雪把对方淹死。

凯特莱娅第一次这么放肆地释放自己的魔力，她越打越兴奋，手中的魔力像是有了生命力，自成一支训练有素的交响乐团，而她则是那根指挥棒，在美妙乐章中尽情地挥舞。

头发，衣服，鞋子，浑身上下湿的像是从黑湖里捞上来的，可凯特莱娅浑不在意。她尽情地大笑、尖叫，躲避着打来的雪球，再把更多的雪球打回去，好像所有不好的情绪都随着大笑消失在空气里，整个人被快乐充盈成金色的气球。

西里斯也好久没有这样纯粹地疯一场，所有的输出都像是一次痛痛快快的发泄，最开始他还小心地守着一条线，害怕在圣诞节当天把眼前的小姑娘送进校医院，可很快他就发现，这根本不是小宠物，而是一头小怪兽，她好像能接住他所有的进攻，就算被劈头盖脸砸倒在地上也不会哭，反而笑得更大声了。

这极大地调动了西里斯的情绪，他开始彻底投身这场疯狂的战斗中去。畅快的，无拘束的，全力以赴的。在詹姆回家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笑得这么酣畅淋漓。

最后直到凯特莱娅再也没有力气，两腿一软瘫倒在雪地里结束战斗，她嗓子都喊哑了，围巾和斗篷早就摘了下来，头发乱蓬蓬地也不去管，气喘吁吁地在地上躺平。她怨念地看着西里斯迈着大长腿走过来，羡慕地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

总有一天我也会长这么高的。凯特莱娅撇嘴。

西里斯也没比凯特莱娅好到哪里去，他喘着粗气走到她身边一屁股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两瓶凉透了的南瓜汁分给她一瓶。

“做的不错，你的小魔法比我想的更厉害。”西里斯哑着嗓子说。

凯特莱娅深以为然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西里斯被她逗笑了，伸手在她乱糟糟的头毛上揉了一把，又拍宠物似的拍拍她脑袋：“我不得不说，你挺好玩的。”

他期待地看着她，像是想看她再点一次头，而凯特莱娅果然再次心安理得地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噗嗤一声，西里斯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凯特莱娅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像只小怪兽。”

西里斯做最后的总结。

可惜这次凯特莱娅没点头，她只没有什么杀伤力的瞪了他一眼，也没有提出什么抗议。这并不是一个贬义性的词，只是其中的亲昵让她有些不适应。

安静下来就又像一只小宠物了。西里斯在心里默默补充。

身上的热气逐渐消散，冷风一吹，凯特莱娅顿时打了个寒颤，她快速爬起来，想要把那件湿漉漉的斗篷裹在身上。

西里斯皱了皱眉，掏出魔杖，花样百出的挥了一下，低声念了句什么，让热空气从魔杖尖端流出。然后他指着她的长袍，长袍开始逐渐变得干燥。

“哇哦，”凯特莱娅惊讶地看着从自己身上冒出的蒸汽，十分捧场地鼓掌：“简直像魔法一样。”

西里斯又嗤嗤地笑起来，凯特莱娅抬头看他，明亮的灰绿色眼睛中闪过一抹狡黠。

“哦！你是故意的！”西里斯反应过来，大叫一声跳起来，“小坏蛋，很会说俏皮话，嗯？”

凯特莱娅因为运动而红彤彤的小脸上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再次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嗯！”

两人对视片刻，双双放声大笑起来。

走在回城堡的路上，两人不约而同地裹紧了斗篷。这一段路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这么长，凯特莱娅实在难以忍受瑟瑟的寒风，拼命地脑海里想象火焰的模样，然后试探性地打了个响指。

一簇蓝色的风铃草模样的火焰在她指尖燃起，她惊喜地“哇”了一声，开开心心将它送进喝完的南瓜汁瓶子里，再将瓶子紧紧捧在手里。

一转头，西里斯灼灼的目光正惊奇地盯着她。

“你，想要这个？”凯特莱娅不确定地问。

西里斯果断地递过去自己那个空瓶子。

凯特莱娅如法炮制了一簇火焰，递给西里斯，西里斯也像她一样把瓶子捧在手里，顿时觉得暖和多了。

“你经常给别人这个吗？”西里斯看着她动作熟练的模样问。

“没有啊，”凯特莱娅摇摇头，“这还是我第一次变成功呢。之前有次我试着用魔杖变出来，结果我跟它单方面吵了一架，到现在它还没原谅我呢。”

和魔杖吵架，可真是闻所未闻。西里斯惊讶地瞪大眼睛，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公共休息室温暖的壁炉让两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们站在壁炉前互相道别，飞快地回到宿舍好好地洗了一个热水澡。

洗完热水澡的凯特莱娅穿得暖暖和和的，抱着馅饼准备去公共休息室吃晚饭，她实在是不想再穿戴整齐去礼堂了。

结果刚下楼，就对上一张飞扬的笑脸和一双深灰色的眼睛。

“嗨，小怪兽，我叫厨房送了晚饭上来，这样我们就不用去礼堂吃了。”

凯特莱娅无奈地默认了西里斯这个称呼，她饿坏了，很快就扑到桌边，打开盒子慷慨地递给西里斯：“要来一块馅饼吗？我妈妈自己做的。”

西里斯对着馅饼默然了一瞬，眼睛暗淡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却又很快恢复了神采，不客气地从里面拿出一块咬了一大口，夸赞道：“真好吃。”

变化之快，让凯特莱娅以为自己刚刚只是因为炉火摇曳光影产生的错觉。

凯特莱娅埋头猛吃，嘴巴一鼓一鼓嚼得飞快。干燥蓬松的红棕色长发散下来，让她看起来整个人毛绒绒的。

又变回小宠物了。西里斯想。

一直到晚上准备睡觉，凯特莱娅还沉浸在快乐满足的情绪里，像一只暖和香甜的柔软毛团子。她困倦地向西里斯挥手告别，打个哈欠，迷迷糊糊地往宿舍跑去，看得西里斯心惊胆战，生怕她直接睡在台阶上。

而西里斯躺在床上，看着深红色的帷幔，纯粹的快乐与温暖也环绕着他。他脸上不自觉地带着笑意，侧头看向床头柜上那在玻璃瓶中跳动闪耀的蓝色火焰。

这可真是一个有趣的圣诞节。西里斯钻进被子里，安稳地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