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峰走后，柯清云在离开福来客栈前，特地去了客栈后院，向迎面来的小二对了口令后，即要求要见掌柜，希望他帮忙安排：多派些人手暗中保护她，她要出京一趟。

本来掌柜接到的任务是负责柯清云在雁京城内的安全，但是柯清云特地要求派人陪护她出京？——这并非是族里指派的任务，而是其他分任务的主执者临时追加的任务。但他并非是族里指定给柯清云的协助者，所以，要否协助她，得由掌柜自己决定，而非是她能代为决定。并且后果也得由掌柜自行承担，而非是由她全权承担。他俩在这件事上，如果有合作只能算是同谋，风险得一起扛。

有这样的利害关联，柯清云才在提出要求后便配合小二去到掌柜设在客栈柴房底下的密室，等待掌柜前来。

掌柜来后，直接问柯清云：“我接到的任务是保障你在雁京城内的安全。但是你出京并不在我的保护范围内。你明知如此，还要找我帮忙？”

“嗯。”柯清云点头，“我想，族里真正的意思是要你帮我一起顺利完成我此次来雁的目的，而不是真要你只是保障我个人的人身安全。更直接点说：这次是任务重过我个人的性命。必要时，可以舍弃我的性命，也要确保任务顺利完成。——我是这样看的，你认为呢？”

掌柜琢磨了下，“这么说，你出京是为了你来雁京的任务？”

“没错。而且必须要快！不然错过了时机，我就不能抢在李言锋回京之前先拦住他说会儿话。”

“李言锋？”掌柜知道他是谁，也就即刻领会到这事情需要的“刚好巧遇”将会对李言锋回京后产生怎样的影响，乃至能利用他对之后的雁国局势产生的影响和牵动。

“好。我来安排。你现在就走。我会让小二给你特别配一匹‘适合’你骑的好马。一路上我也会安排人手及时接应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快去快回。最好别超过十日！”

“好。我答应。”柯清云会意点头。

随后，她先行出去，跟着早在外头等候的小二一起去往马厩。

到那儿一看才知，原来掌柜不过是想试探她的把握和对任务的立场态度，根本没打算妨碍她。——她想要的，掌柜早给她准备齐备了。

柯清云骑上马，即往城外去，出了城更是一路狂奔，很少停脚的日夜兼程了三天三夜，才终于在西北方向一处挨着山坡小路而设的简陋茶铺中见到了正带着几名亲兵心腹乔装成普通商贩走在回京路上的李言锋。

看到李言锋，柯清云径直走上前去。却被他一名亲兵护卫拦在离他还有两米远的地方。

“李将军，还记得我吗？”柯清云微笑着跟他打招呼。

李言锋听言，放下手中茶碗，特地转过头瞧她。

“你是……”李言锋一时间想不起来，但的确觉着眼熟。尤其她长的是迥异于雁国人又有部分雁国人五官影子的混血轮廓，线条和五官都比多数雁国人更加立体，皮肤也更加白皙。一看就不是雁国人，并且是个女子——可是，她不仅女扮男装，还说着一口流利的雁京腔官话？

“应该差不多是六年前吧……我从你镇守的那处边塞进的关，还曾跟你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我还跟你说，我会‘算命’，并且还即兴给你算了一卦：说你这一战必胜启军。而且，启军一旦被你打败，将不再来犯，反而会特地退得离你们远远的。

并且，为了证实我的预言很准，我还告诉你：启军一旦败了，就会退到沙漠另一边去，短期内将不会再出现在沙漠中。会让雁国跟启国之间出现一片沙漠作为你们之间的‘安全过渡区’。

到时候，走这条路线进入雁国或者启国的商旅，起码在沙漠中是安全的。

不知，我当初的预言，可应验了？”

柯清云没提当年帮他解除瘟疫之患一事，只提了当年临走前说的“预言”，因为她要给他做催眠：在他的意识深处埋下一颗悄不可觉但一旦生根便再不能拔除的种子。

“啊！对！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巫女’！”李言锋指着柯清云，十分肯定道。

柯清云略有不悦地微眯双眼，掩下一丝不悦，但到底还是顺着他的话回复道：“没错，我就是‘巫女’。为了方便在雁国行事，这才女扮男装。不过这应该不妨碍你认出我才是，但你却没认出我？”

这般似过分亲近的埋怨，柯清云意在试探李言锋对她故意冒犯、刻意无视他的“关系”边界的言语会有怎样的反应？却忘了自己六年前还是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孩，那模样怎么可能还跟现在一样？——李言锋一时没认出来也正常。

李言锋没有应话，只是朝手下使个眼色，令他们全都出去，连茶铺老板也知趣地赶紧跟着出去暂时在外头站着观望——好方便他们二人单独说话。

“你当初预言的都对。可是比起相信你会巫术，我反而怀疑那些难道不是你们的势力一手促成的？”李言锋时隔六年，终于向对的人问出了已经在他心中酝酿已久的质疑。

柯清云听了，嘴角不觉微翘，主动走到李言锋对面坐下。平视他问道：“你是从何时起开始这样想的？看得出，除了你不认得男装的我之外，似乎对我的所作所为你心里其实是有些数的？甚至还暗地里查了不少东西，以致今日还在挂怀此事？——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李言锋听了，脸色骤然暗沉，“知道你不正经，但开玩笑也得有限度！——我不想对女人动手！”

“嗯。”柯清云嘟噘着两片粉嫩饱满的红唇，不以为意地点头，继续调侃：“且不论，就你们这几人能不能打得过我带来的十几名高手？就算是你——你真以为现在还有力气动手吗？”

李言锋的意识微晃，刚有些走神，目光莫名跟随她的表情，从她的眼再到她的鼻翼再到她的那两张一开一合的唇……而后顿然清醒，心内惊骇，耳边余音犹在……不觉一愣。

呆滞了好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想起了柯清云的本事，立刻暗中运转内力，发现——没事？——继而抬眼瞪视柯清云。她又耍他！

“哈哈哈哈……原来你还没忘记我很喜欢用毒整人哪？不过你放心，这次来呢，我可不是为了要故意捉弄你。我没那么闲。

至于你好奇的那些……嗯——你迟早会知道真相的，不必事先由我来透露。有点神秘感，游戏才好玩嘛。——只是，为了我的目的，还是先得跟你透露个你很快就要迎来的人生转折点……”

“何意？”李言锋顿时警觉起来。或许也是多年前培养的默契，对于柯清云话里话外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他还是能分辨得八九不离十。故而在该充耳不闻的时候任她自娱自乐、自说自话，但该认真以待的时候他也绝对会敏锐地及时捕捉到重要信息，不会轻易放过。

“哼！哼！”柯清云故意清了清嗓子，假装郑重地端坐好，对李言锋说道：“李将军，我作为‘巫女’，将要对你进行下一个预言：你进京后，不仅会被封侯，还会被赐婚。你们雁皇将会要你迎娶苏立文的‘嫡女’——苏叶雨。”

柯清云两眼弯弯，抿嘴笑成一条大弧线，却让人怎么看都觉得她是在幸灾乐祸。

她站起身来，俯视仍坐着不动的李言锋，意味深长地再加一句：“李将军，我们的缘分还长着呢。后会有期。”

随后，在李言锋能见的视野内，只有柯清云独自一人骑上她的马……还有那马儿，因为很快走远的关系，他没能看得更仔细些，但心里有些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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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她是谁呀？”手下悄声询问。满满的吃瓜兴致。

“对啊！她是谁啊？长得这般艳俏，堪称绝色，就是太瘦了，看着也不像是我们雁国人……莫不是……”另一手下也加入了吃瓜八卦中。

手下人陆续回来，都围上李言锋七嘴八舌地开始询问他刚才那美人儿究竟是何来历，与他有何关系……

李言锋静静望着柯清云远去的方向，过了良久才敷衍身边人：“她谁都不是！你们听好了：今日谁都没见过她！若再有谁提及此事，军法处置！”

手下人皆感诧异。方才他们远远看着都不难发现李言锋瞧那女子的眼神分明跟他说的不相符——他们之间分明就有事！——但奈何将军都下了死令，为了自身性命和前途着想，只好乖乖闭嘴。

“走。我们尽快进京！”说着，李言锋带头先上了马，意图追上柯清云。——最好能先她一步回京。

然而李言锋的不详预感到底还是应验了：当日入夜前，在他停下打算安营扎寨之处，临近水源的地方，早早就停着一匹正在低头吃草的马儿。

李言锋先是远远望见那马身上配有马鞍，知道它有主人，而且还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因为那是匹只有启国才有，属于稀有品种的好马。——就连雁皇，在过去和平时期，每年也只能想方设法从启国弄来一匹。而近几年由于小战频发，这种马如今在雁国境内除皇家之外应是已经绝迹了才对。更不可能会在皇家猎场以外的地方随便遇到！

李言锋迅速环扫四周，发现除他们之外再无旁人。——“也就是说，这马，是她刻意留下。”

李言锋小心翼翼凑近那匹马。想看看柯清云究竟搞的什么鬼？

最后，他找见了一张折叠好特地夹于马鞍与马背之间夹缝处的字条（是用“雁文”写的）：

“李将军，我得先你一步进京，所以不得不沿途换马。麻烦你替我暂时照看我沿途留下的马儿们，带它们一起安全返京，然后交予福来客栈掌柜，就说是我劳烦你帮忙。

你可以拿着这张字条作为证据，掌柜到时一定会重金厚谢于你。

就算你不缺钱，你的将士们，尤其那些无功无过、还很忠于你的小兵们，他们总会需要你多补贴点钱给他们，才好以后回去娶媳妇吧？”

李言锋看完，骤即怒火冲冠，一把将信挠成纸团紧紧捏在手里。

“怎么了，将军？”——看李言锋站定在马旁边很久仍没动静，一名此时离他最近的手下便从他背后走近他，在距他不到一米处停下，见他仍没动作，才壮着胆开口问道。

被手下忽然一唤，李言锋顿时清醒。原本还想撕毁的字条，还有想要杀掉烤着吃的眼前这匹马，在他听到身后手下叫唤时，李言锋的理智总算回归了。

跟着，又有些动摇了——是想到了他身后的这几个所代表的那一群一直跟他出生入死但的确前途未卜的手下们的真实处境，——私心作祟吧，终还是暂且留下了“证据”和这匹马，还有之后沿途应该还会遇见的几匹马，——打算将它们一并带回京城。

之后一路上，手下们也看出了：他们这一路接收代为照顾的马儿，不仅都那么凑巧的被留在了他们沿途会停留的每一个暂时歇脚点附近；而且，除了第一匹马是他们认得的那个“巫女”上次来找李言锋时骑过的之外，其余的虽然他们不识得是否之前曾经见过——但也不难推测它们多半也是那“巫女”特地留下。而李言锋，还真一匹一匹的但凡看到就将它们一一接收，代为照顾着。

只是，因为它们全都是跑累了才被留下，所以接收时也就不能再骑。再者，这些马儿是柯清云留下的，李言锋知道她会毒，故而一路上也没打算骑上它们，更不允许手下们过分亲近它们——以防被暗算。

如此一来，之后的一路，他们都是骑着自己的马儿，像“散步”一样慢悠悠地走着，带着那些沿途接收的马匹一同悠哉着回的京城。

一路上，手下们看着李言锋十分有别于他平时的样子——他对那些沿途拾来的马儿的特别照顾，让手下人越发好奇其中的内情。但又不敢问。只敢私下聚在一起窃窃私聊，而后一致认定：如果李将军和那巫女真是他们以为的那种关系，那私底下，应该是李将军很听巫女的话。不然又该如何解释李将军会这般小心照顾那巫女留下的马匹？——看不出，李将军还是个“妻管严”……

“那巫女还没过门呢，就这样啦……那以后要是过了门，李将军岂不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看来，往后咱们要见到了巫女……哦不，应该是未来的将军夫人！——咱们可得好好听将军夫人的！只要讨好了将军夫人，那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惹得将军要罚咱们，咱们不还有夫人罩着嘛！”

“嗯。对！说的对！”

“嗯。有道理……”

李言锋听见手下议论只当没听见，只要他们进京后管住自己的嘴别给他添乱，他便随他们私下里怎么胡编乱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