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尘刚刚踏入封门县,连日的风雪已将这个地方覆盖得白茫茫一片,显得有些冷清。
封门县中的几户人家门前的积雪尚未被扫除,显得有些凌乱而杂乱。
刺骨的寒风卷起地上残雪,吹得小巷里愈发的荒凉。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前面怎么那么多人,好生热闹,李观尘搓了搓手,拢了拢身上的棉衣,走上前去想凑个热闹。
封门县的百姓们在寒风中缩着脖子,纷纷围在一幢废弃的宅子门前,眼神中流露着不安与好奇,窃窃私语,时不时用惊恐和好奇的目光向屋内探去。
这幢废弃的宅子前,几名衙役守着,一脸肃穆。
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则神情紧张地望向门内。
李观尘挤到前面,冷风刮得她脸颊微红,侧着头细细的听着门内的声音。
宅内传来仵作的声音,夹杂着冷冷的寒气和丝丝血腥的味道,微微透过门缝传到外面。
“死者头颅缺失,颈部断裂处平整,骨骼显露,断口有些参差不齐,但能看出来刀应该挺锋利的,初步推测为死后短时间内被利刃所砍。四肢冷硬,尸僵已成,未见挣扎痕迹。身体表面皮肤多处出现青紫斑块,分布广泛,以胸腹部为甚。胸腹部肌肤青紫,口唇微绀,双手指尖亦见青紫,结合以上症状,初步判断死者生前曾服食剧毒,看样子像是砒霜。”
李观尘挑了挑眉,心里有些意外,啧,刚到这地方就遇上凶杀案,有点意思。
她顺着门缝儿看过去,门缝儿很窄,只能隐约的看见一具无头的尸体躺在一把椅子上,残破不堪。
围观的百姓一片窃窃私语,有人面带惊恐,也有人面露好奇。
其中一位大爷,看着约莫六十岁出头,身材瘦削,脸色泛黄,身上裹着一件破旧的棉衣,正用力握着一根木杖。
他瞥了一眼废弃宅子的方向,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低声和一旁的中年妇女说道:“又死了一个,听这话,估计和前段时间死的那个是一样的,啧啧啧,真是造了孽了。”
谈话的同伴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身材稍显矮胖,神情有些复杂。她点了点头,冷哼一声,“这次好像死的是那个有钱的富商钱满堂呢。”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厌恶,目光不自觉地扫向站在旁边凑热闹的李观尘,似乎这个外地人的到来让她感到好奇。
“唉,这人平日里就横行霸道的,尤其是对那些年轻漂亮的妇女,总是不安好心。如今这算是遭了报应了。”老妇人的话语中夹杂着些许的幸灾乐祸,目光中满是对钱满堂的不屑。
大爷眯着眼,似乎在回忆什么,“前几天我还看他去骚扰那卖猪肉家的媳妇儿呢。”但随即话锋一转,“但……你说这屋子会不会真闹鬼了?”
老妇人眼神看向这座宅子,顿了顿,彷佛回忆了一下,“这宅子荒废好久了,的确不太平,之前就发生了很多怪事儿,说是常有人在半夜里听见哭声和怪响。屋里只剩下那把太师椅了,宅子里要是空的还好一点儿,留下的那把太师椅就放在正中央,看着真是有点慎得慌,感觉都要成邪门儿的地方了。”
李观尘默默的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她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样子,皮肤白皙,虽然看着年纪小,但给人的感觉有一种很老成的感觉。
她的头发梳成了两条辫子,辫子上点缀着银色的小铃铛,垂在腰后,叮当地响。她外面裹着一件藏青色的冬衣,冬衣的袖子上绣有简单却精致的花纹,里面是一件灰色的长袍,虽然很朴素,但剪裁得体,显得很精神。她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背包上还挂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
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她手中拿着的一面卦旗,上面写着’算卦、求签’四个大字。
这么年轻的算卦的还真的是少见,虽然明显是个算命的,但她的穿着和头饰上又有些像苗疆那一带的。
她抬起头,悄悄挪步到刚刚谈话的大爷和老妇人旁边,不经意的套近乎的问道:“大爷,这宅子里是死人了吗?”
大爷瞧了一眼李观尘,见她年纪轻轻,模样有几分稚嫩,但那份镇定自若的气质又让他不禁多看了几眼。他点了点头,:“是啊,你是外地来的吧?”
李观尘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对,刚到这里。”
大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唉,看你也挺年轻的,如果没什么急事儿的话还是趁早离开吧,最近县里不太平。”
“唉?怎么说?”李观尘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语气中透着一丝探寻的意味。
大爷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索性直言道:“嘿,你这女娃娃,胆子倒不小。你也看到了,这死了一个人了,这是县里最近死的第二个人了,说不定真是闹鬼了呢。”
旁边的老妇闻言,立刻向地上吐了三口唾沫,神色紧张地四下张望,“呸呸呸,别瞎说,怪吓人的。”
李观尘皱了皱眉头,目光转向那废弃的宅子,低声呢喃道:“闹鬼?”
真是有意思。
大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这宅子荒废了许久了,听说里面的家具早就被搬走了,可那把太师椅却一直留在屋里。奇怪的是,最近死的这两个人,头都不见了,但身体却都被摆在那太师椅上。之前死的那个人的脑袋到现在都没找到,这次估计也悬。”
李观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之前死的人是谁?县里可有头绪?知道凶手是谁吗?”
老妇人摇了摇头,神色复杂,“之前死的那个是县令,凶手至今没找到呢,主要是太诡异了,现在都说是闹鬼了。哎,那县令明明是个好人,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大爷冷哼一声,嘴角微微抽搐,低声反驳道:“我可不觉得他是个好人,你别忘了两年前的事儿。”
老妇听后,立刻变了脸色,急忙打断道:“快闭嘴!”她随即瞟了一眼李观尘,显得有些局促,“女娃娃,别瞎打听,我劝你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说罢,老妇人便拉着大爷,匆匆离开了。
李观尘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
寒风刺骨,李观尘裹紧了灰色长袍,心中暗自盘算。口袋里的银两所剩无几,若不赶紧赚点盘缠,恐怕连客栈都住不起了。
离开废宅,往前走了走,环顾四周,周围几家客栈都关了门,看来因为刚刚发生的命案,村民们都显得格外谨慎。
好不容易,她才找到了一家仍然营业的客栈。
客栈门口挂着一个破旧的木牌,木牌上写着“来福客栈”四个字。
她推开吱吱作响的木门,扑面而来的暖意让她不禁舒了口气。
掌柜的看着像是个精明的中年男人,正低头在前台拨弄着算盘,听到门响,也只是抬眼扫了一眼。
李观尘随即走上前,笑着说道:“掌柜的,来间最便宜的房间,住三天。”
掌柜的瞥了她一眼,见她穿着打扮虽有些奇异,但也并无恶意,便随口说道:“三十文铜钱,二楼东侧最里面的小屋。”
李观尘摸了摸口袋,掏出铜钱递给掌柜的,付了房钱,接过钥匙,便跟着小二上了楼。
到了房间,她放下背包,将酒葫芦挂在床头,稍作休整,便打算下楼找点吃的。
客栈大厅里,火盆中的火焰跳跃着,将整个房间照得温暖而舒适。李观尘坐在角落的木桌旁,随及走向前台的掌柜,笑着招呼道:“掌柜的,来碗羊汤,暖暖身子。”
掌柜的依旧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算盘,头也不抬地回应道:“三文铜钱。”
她将钱递了过去,掌柜的接过铜钱,让小二动作麻利地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端到李观尘面前。
李观尘刚喝了一口,便听见旁边桌上的两个商人正低声交谈着。
一个商人身材魁梧,穿着颜色比较鲜艳的棉衣,帽子上镶嵌着零星的宝石,脸上有些沧桑,看上去似乎经常在外奔波。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今天那宅子死了人的事儿听说了吧,我看这事儿不简单,肯定是闹鬼了。”
另一个商人身形消瘦,脸色有些苍白,听到这话,露出了几分不信,“嗯?今天都在说这个事儿,但闹鬼是怎么个说法儿?”
魁梧商人神色凝重,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就在昨晚,我喝多了,路过那宅子时,竟听见里面有女人在唱歌。”
哦?大半夜的在废宅里面竟然有女人在唱歌?李观尘顿时来了兴致,拿着喝羊汤的勺子放了下来,聚精会神的听着。
瘦削商人愣了愣,神情中流露出几分惊讶与怀疑,突然提高了声音“唱歌?你没听错吧?那宅子听说荒废了很久,怎么可能还会有人在里面?”
魁梧商人瞪了他一眼,“小点儿声儿”,随后继续说道:“一开始我也以为我幻听了,然后我就悄悄地靠近了几步,结果听见那歌声越来越清晰,我当时大着胆子从门缝里往里看,就看见那无头尸体在那太师椅上躺着了,旁边再没有其他人了。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就赶紧回了客栈,头都不敢回。”
只有尸体,没有人?还有歌声?
“你有听到唱的什么歌吗?”瘦削的商人突然好奇了起来。
魁梧商人思索了一下,“好像是首童谣,就是一般父母哄自己孩子唱的歌儿。”
瘦削商人皱着眉头,“这更让人慎得慌了,看来这里是真不太平。我们还是早些走吧,免得惹上什么麻烦。”
随后两人便转身上了楼。
李观尘静静听完这两个商人的谈话,眼神时不时扫过旁边坐着风尘仆仆的旅客。旁边这些旅客和商人们估计多多少少把刚才两人的对话听了进去,神情中透出几分惊恐,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抑制的好奇,仿佛这村里接二连三的命案比他们的买卖更加值得关注。
李观尘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腰间的符篆袋上,轻轻摩挲着袋口。她的衣袍在炉火边映出一丝暗红的光泽,长发上的银铃微微作响,显得格外神秘。
她将手中的汤碗轻轻放下,走到前台,想去找掌柜的套点儿话。
掌柜的穿着一身陈旧但整洁的蓝色棉布袍子,袖口微微卷起,他头发斑白,眉宇间透出一丝疲惫,正全神贯注地拨动着算盘,嘴角不时抽动,在默默盘算着这一天的账目。
李观尘微微向前探身,压低声音,用一副无害的语气问道:“掌柜的,今天死了人的事儿您听说了吗?”
掌柜的眉头皱了一下,目光扫过李观尘的面庞。一看是那个刚才订了最便宜房间的外地小姑娘,眼里闪过一丝不以为然。他继续拨动算盘,语气带着几分敷衍:“是啊,现在整个县里估计没人不知道,都人心惶惶的,你个小姑娘自己一个人来住店,胆子也是够大的。”
李观尘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似乎对掌柜的冷淡并不在意,反而轻描淡写地说道:“害,我自己走南闯北见多了,死人不算什么稀奇事儿。”
掌柜的听她这么说,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终于抬起眼皮,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这年轻的小姑娘,长得倒是清秀,但一身灰袍显得有些古怪,尤其那挂满铃铛的辫子在她轻轻晃动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极了苗疆那边的行头。
他狐疑地眯了眯眼,常年来住店的,各行各业的人也都见过,不过年纪这么小还是个小姑娘单独来这儿的,还真是少见,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没那么简单。
不过,直觉告诉掌柜的,这小姑娘还是不要惹的好。
“我听说之前死的是县令,那县令死了之后,有新的县令上任吗?”李观尘的语气依旧平和,仿佛只是闲聊般自然。
掌柜的撇了撇嘴,心中不悦却也没发作,继续拨弄着手里的算盘,漫不经心地答道:“新任命的县令还没来,现在由主簿方青山代为管理。”
李观尘微微点头,似乎若有所思地又问:“哦?这也合情合理,那当时县令和今天这案子都是由他来负责查办吧?”
“是啊,到现在都没找到凶手。”
“那当时没有目击者吗?这两起案子,死法都是一样的,说不定凶手就是同一个人呢。”李观尘思索着说着。
客栈掌柜站在柜台后,沉默片刻,随即抬起头看向李观尘。粗糙的大手在算盘上来回摩挲着,似乎在斟酌着该如何回应。屋子里,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墙角的火炉微微发出噼啪声,映照着李观尘那淡青色的道袍和她平静的面庞。
“目击者……”掌柜皱眉低声重复了一句他缓缓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无奈和一点畏惧,“说是目击者吧,倒也不算,出事的那天夜里,村子里没几个人敢出门,更别提去靠近那废弃的宅子了。”
李观尘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掌柜继续说下去。
“不过……有人曾说看见了什么。”掌柜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仿佛怕这话被外面夜色里的什么东西听见。
他顿了顿,目光有些飘忽不定,“一个叫陆幽的小孩儿,住在村西头。他说那晚看见了鬼。紧接着第二天,就发现了尸体,死状……惨不忍睹。”
“陆幽?”李观尘若有所思,眉头微蹙。“他是谁?他现在在哪儿?多大了?”
“他啊,是县令亲戚家的孩子,估计在哪儿跟小孩子们玩儿吧,今年估计有十岁了吧,他生的真是时候,算是逃过了两年前的那一劫。”
话音刚落,掌柜的像是立马反应了过来。
掌柜的心中不耐,按下算盘的手指微微用力,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悦:“行了!你个小姑娘对这些好奇干什么,去,别捣乱我算账。”
李观尘见状也不再多言,微微一笑,朝他点了点头:“不好意思打扰了,谢谢掌柜的。”
又是两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