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石屋的窗缝洒进来,映得屋内朴素的陈设多了一丝温暖。李观尘伸了个懒腰,松了松有些僵硬的肩膀,将小白从怀里抱起放在桌上。小白晃了晃耳朵,灵活地爬到桌边,开始啃一块昨晚留下的果子。
她刚吃完一碗简单的红薯粥,红薯带着淡淡的甜香味。李观尘一边咀嚼一边沉思,琢磨着今日如何打探些村里的情况时,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敲门声中透着一丝不寻常的急切。
李观尘皱了皱眉,站起身快步走向门口,推开门的一瞬间,冷冽的晨风夹杂着微微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门外站着两名男子。前者身材瘦小,驼着背,头发白了大半,脸上的表情温和,看年龄大概五十岁左右,衣服虽有些发白但没有补丁。后者高一些,三十岁上下,脸颊消瘦,颧骨突兀,尖嘴猴腮的模样令人难以生出好感。他穿着一件打了无数补丁的粗布长衫,颜色暗得难以分辨原本的布料。两人身上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压迫感,眼神如刀,带着审视与戒备。
李观尘微微挑眉,目光扫过高个男子,认出此人正是昨晚来向龙婆通风报信的家伙。显然,对方也认出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像是触电般短暂。高个男子下意识地抬肘轻轻撞了撞矮个年长男子的肩膀,后者立刻会意,但他们的表情都掩饰得极快。
“龙婆在吗?我们找她。”瘦小年长男子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风吹过破旧的风箱,语气疏离冷淡,似乎不愿与她有过多交集。
李观尘站在门边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盯着他们,眉宇间透出一丝疑惑和几分探究的意味。她没有回话,而是静静观察着两人的神态。瘦小男子神色不变。而高个男子则故作镇定,却难掩从眼角透出的几分不安。
“有急事。”高个男子似乎被她的沉默逼得有些烦躁,目光一瞥,不敢与她对视太久。
李观尘微微一笑,却不多说什么,转身朝屋内喊了一声:“龙婆,有人找您。”
片刻后,龙婆从里屋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出来,略显佝偻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苍老。她披着一件灰色棉袍,袖口处缝补的针脚细密而凌乱,脸上的皱纹仿佛大地的沟壑,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她发白的眼睛“注视”着门外两人,神色间流露出一丝疲惫。
早就听到声音的她来到门口皱起眉头,表情中隐约透着一丝不耐:“村长,这么早上门,有什么事?”
站在门外的矮个子男人正是村长。他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最终落在火炉旁的李观尘身上,眼神微微一凝,带着明显的审视与戒备,语气含着试探:“这个人,是外来的吧?”
李观尘在火炉旁静静坐着,手中握着一块果子喂着小白,听见这话,只是抬眼淡淡瞥了村长一眼,没有急着开口。
龙婆不悦地哼了一声,拄着拐杖往前迈了一步,站在村长面前,语气更显不善:“她不过是路过咱们这儿,在森林里迷了路,马跑丢了,来这里暂借宿几天而已。你们也看到了,就是个小姑娘,能惹出什么事?”
旁边那个高个子瘦弱的男人冷笑一声,双手抱胸,压低声音冷冷说道:“小姑娘?我看未必。你看她那身打扮,哪里像是个普通姑娘。”他突然顿了一下,“哦,龙婆你看不到,这姑娘穿着打扮可一点儿也不像是个姑娘该穿的,还有咱们村多少年没见过外人了,她偏偏现在跑来,你说这事能简单吗?之前那些外人来的时候,不也都是打那些东西的主意吗?”
“孙二!”龙婆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手中的拐杖狠狠敲了一下地面,发出一声闷响,“收起你那副嘴脸!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一肚子坏水?!”她的语气像刀刃般锋利,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孙二却不以为然,冷笑一声,挑眉看着龙婆:“龙婆,你这话说的可不对,又不是只有我这么想,村子里大家都这么想的,你说是吧,村长。还有,你儿子当初——”
“你闭嘴!”龙婆闻言勃然大怒,拐杖一挥险些打到孙二的脚。提到儿子,这位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明显情绪失控,声音尖锐,带着不容置疑的愤怒。
村长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孙二,你少说两句,龙婆年纪大了,你也别再揭人家的伤疤了。”他表面上劝和,语气却带着一丝敷衍,随后转向龙婆,语调缓和了些:“龙婆,既然您说她是个路过的外乡人,那我们就当她是路过的。但有一点可得说清楚——”
村长话锋一转,原本笑眯眯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他的眼睛眯起一线,随即睁大,直接越过龙婆,目光如刀般刺向屋内的李观尘:“这姑娘在您这借宿的几天里,要是惹出什么麻烦,咱们村可不会替她担着。出了事,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李观尘察觉到村长目光中的威胁,她将小白抱到怀中,手指不自觉地在小白的毛发上轻轻摩挲,依旧冷静如常。她抬头迎上村长的目光,淡然一笑,眼中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冷意。
龙婆听了村长的话,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回击:“哼,你们只要别不安好心就成。村里这些年不太平,我比你们清楚得多!”
李观尘站在屋内,默默注视着门外几人的对峙,内心越发清楚,这个村子对外人的敌意绝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她低头轻抚着怀里的小白,表情淡然。
门外,村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语气缓缓放缓,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龙婆,该说的我们也都说完了。对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您应该还记得吧?午时到广场祭拜。这些年,您自从那件事之后就再也没去过,村里其他人可都有些不满。您也是长辈了,这次也该露个面了,大家好歹也能安心些。”
龙婆冷冷一哼,拄着拐杖一步不挪,像铁钉一样杵在门槛上,语气中透着毫不掩饰的讽刺:“不去。我这瞎眼老太婆,也就能在这自家这一亩三分地里过活。谁来带我过去?还是说让我这把老骨头自己摸着走?再说了,自己吃饭都很勉强,还要掏东西出来祭拜这些无用的东西,真是有些荒唐。”
村长眉头微微皱起,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孙二已经按捺不住,冷笑一声:“龙婆,您这话可就不中听了。咱们村子这些年没出什么大事,全靠那位巫女保佑,您要是不愿意去也就算了,但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龙婆像是被他的话点燃了火药桶,眼中怒意更盛:“巫女?呵!你们信奉了那么多年,她到底给你们带来了什么?除了叫你们跪着磕头,有让你们有过一天的安生日子吗?不就是一场骗局吗!”
孙二听此,脸色顿时铁青,拳头攥得死紧,像是要冲上前去理论,最终还是被村长抬手制止。村长长叹一声,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收敛,语气冰冷:“龙婆,大家敬重您是长辈,但凡事要有个限度。两年前那件事,整个村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巫女如何庇护村子,谁心里没点数?这次您不想去也罢,可有些话该收敛些,免得让大家心里生了嫌隙。”
孙二冷哼一声,不屑地甩下最后一句:“不去就永远别去,少在这诋毁巫女。村长,我们走吧!”
两人转身离开,脚步匆匆,隐约还能听见孙二压低的抱怨声。村长似乎没有回应,只是背着手沉默地往前走。
龙婆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动弹,拐杖微微颤抖着,似是被气得不轻。她的嘴唇抿得很紧,但仿佛将想说的话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过了片刻,她终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里藏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像一股寒风,卷过空寂的院子。
李观尘看到人已经走了,轻轻走上前,贴心地将龙婆扶住:“龙婆,咱们进屋吧。”她顺手将院门关上,转身时不经意瞥了眼村长离开的背影,眼神多了几分冷静的思索。
这村长原来是只笑面虎啊。
龙婆没有拒绝,任由李观尘搀扶着回到屋内。坐回火炉旁后,龙婆似乎还未平复情绪,脸上的皱纹比刚才更深了几分。她沉默片刻,忽然低声说道:“他们啊,信得太深,早已分不清真假了。这村子看似平静,实则早已风雨欲来……”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像是喃喃自语。
她随手将拐杖搁在椅子旁,神色平静却透着一丝疲惫。她缓缓转头“看”向李观尘,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想必你也听到了,这个村子不欢迎你。不管你做什么,或者根本什么都不做,都会遭到他们无端的恶意和猜忌。”
李观尘抱着小白,神色淡然,似乎并未受到这些话的影响。她轻轻拨弄着桌上残留的果核,目光没有焦点,但言语中透着几分冷静的洞察:“人就是这样。无论你做什么,总会有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判断。他们在意的不是事情的真相,而是迎合自己的偏见罢了。”
龙婆闻言,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抹苦笑:“你这丫头,倒是看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