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芸还是回去了,带着爹娘给她买的补品、布匹和吃食。
张元仕叫了马车过来接她,全程小心围在她身边,给她夹菜,帮她拿东西,还抱着小丫不撒手。
老实,谦逊,温和,就像从前刚见到他时一般。
这幅样子至少在里长一家看来,他确实是真心想接她们母女回去,可不知为何,清芸却觉得越发恐慌。
她见过眼前的男人老实规矩的时候,见过他怒目狰狞的面孔,也见过他跪在地上痛哭悔恨的神态,
她看不清这个男人的真实模样,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呢?她往后真的能像娘说的那样好好过日子吗?
她不知道,往后的日子怎么样,谁能说得准呢?
既然爹和娘都希望她回去,那就回去吧,从小他们就疼爱她,他们定是为她好的。
里长一家的事就这么告一段落,这段时间村子里多多少少都在茶余饭后关注过此事,可这也不过就是他们漫长岁月中小之又小的一个八卦。
即使是张翠花这些和里长交好的人家,也不过就是替清芸骂骂那畜生,谁又会真的跑去和清芸说你和离吧,往后我们家定能给你找个好夫家,还能保住你的名声。
真正能让她走出来的,只有她自己。
“那张元仕也在平山书院,日后和儿子说说,让他多盯着。”张翠花一边裁油纸一边对着李忠道。
“不用说挺儿也是知道的,这事已经闹到书院了,听说书院院长还让张元仕休了课,直到他把婆娘接回来才能回去上课。”
连书院都知道了?李姝有些疑惑,书院还会关心学生的家庭吗?
“爹,院长怎地会知道这事啊?”
李忠擦着头发的手停下了,眼里透着些意味不明的笑,“挺儿说这事就是他和张家村的张鹏说话时院长路过听到的。”
这话一出,惹来两道好奇的视线,“儿子/我哥什么时候说的?”
相似的眉眼此时都瞪大了瞧着他,李忠一时有些想笑,这娘俩哦。
“上次挺儿询假和我一道走时说的。”
这么巧?刚好就被院长听到了?
李姝又瞧了瞧他爹,看着他爹那心照不宣的笑,她顿时懂了,原来他哥这么腹黑吗?
“那敢情好,我们张家村几十年都没出过一个殴打婆娘出气的窝囊男人,
这书院就应该给他些惩罚,让他好好长长记性,把我们张家村的名声都带坏了。”
张翠花一脸愤愤,对这位她看走眼的张元仕厌恶极了。
父女俩没接茬,书院能出面怕也是恰好听到了李挺的话,
若是没有人告到院长面前,恐怕也不会真的为了别人的家事而惩罚学生。
总算发泄了怒火,张翠花气也顺了些,看到桌边悠哉喝茶的李忠,又怒了,“李忠,你那头发擦干了吗?”
眼看又要有新一轮的战火,李姝赶紧起身躲进灶屋,“我去看看肉炖好了没。”
身后,堂屋中,隐隐传来她娘新一轮的絮絮叨叨。
今日李姝做的是红烧肉,之前好几次想做,可是香料实在太贵,况且之前也炖了猪蹄解馋,便忍住了馋虫,
上回哥哥回家,正好被她捉去进货,买了一石面,还买了许多调料,想着反正也花了这么多钱,便又顺手买了些香料。
李挺本想自己付钱,可被李姝拦住了,她以要算账为由拒绝了他哥的补贴,她想知道,四个月后究竟能有多少钱。
红烧肉的做法和上回的猪蹄有些相似,只是没加黄豆,而是加了好几个鸡蛋,上桌后浓郁的酱香味瞬间引来了一家三口的觊觎,三人默契地伸了筷子。
这道红烧肉的做法是小时爷爷教的,小时她不爱吃青菜,就喜欢吃肉,爷爷便专门请教了苏氏饭馆的一位厨师学了这道菜,这是李姝从前餐桌上的常客。
只是后来爷爷去世了,此后她就学着爷爷的方法做了许多年,那是她在现代时唯一拥有的温情。
经过小火炖煮,又大火收汁后的红烧肉鲜嫩软糯,枣红色的表皮泛着油光,
入口后软滑的肉质浸着浓郁的汁水瞬间在口腔中起舞,醇厚的香味让李姝每一口都吃得十分满足,
她不由得轻叹出声,舒服!
享受的不止她一人,既上次的猪蹄后,李忠又爱上了这道红烧肉。
红烧肉丰富的口感让他沉醉其中,肥肉一抿便化,瘦肉瘦而不柴,猪皮软糯有韧劲。
爆开的汁水都透着鲜香,整个口腔都是醇厚的香味,他忍不住囫囵咽下,筷子伸了一次又一次,吃得嘴唇都泛起了油光,可他根本停不下来,太好吃了。
一旁的张翠花也同样如此,她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用汤汁拌饭,
浓油赤酱拌饭最是好吃,只需一小勺,用筷子轻轻拌匀,便能让每一粒米都裹上浓稠的酱汁,
油亮的米饭一入口,浓郁的酱香味便在舌尖扩散,比肉都好吃。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吃着一道菜,甚至那鸡蛋都没人碰,直到张翠花吃得有些撑了,才在胃里只剩最后的一点缝时夹起了鸡蛋。
蛋白浸透了红烧肉的汤汁,吃起来满口咸香,
再用汤汁浇一浇那最里面的蛋黄,入口又是新的口感,
她想下手再吃一个,可实在太撑,最后还是由李忠收了尾。
又是吃撑的一天,一家人已经很熟练的摊在椅背上消化被无限挑起的食欲,
一时间打嗝的打嗝,发呆的发呆,三人都默契的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张桂香的声音在院子外响起,“翠花,在家吗?”
三人这才像是醒过来一般,李忠和李姝起身收碗,张翠花则应了一声,去开门了。
张桂香走进来时见李忠拿着碗筷走向井边洗碗,撞了撞张翠花有些打趣道:“噢哟,你家男人这般疼你,连碗都不舍得让你洗。”
张翠花也学着她撞了撞,不示弱地调侃了回去,“我可是好几回去你家都看见你家男人给你倒洗脚水了,要说疼人,哪比得过你家男人。”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互相了解,戳心窝子都比旁人戳得准,
果然,两人都相似一笑,大王不笑二王,亲亲热热地进屋去了。
李忠蹲在一旁拿着丝瓜络来来回回洗着一个盘子,假装没听到,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自家婆娘。
李姝已经端了茶出来,见两人进屋便先打了招呼,“婶子好。”
“哎,小姝,婶子怎地感觉许久不见你了,快来让婶子瞧瞧。”
一看到李姝,张桂香便跟老鼠见到猫似的两眼放光,上来就捏李姝的脸。
桂香婶子功力一直未减,李姝龇牙咧嘴地示意她娘出手,
尽管已经有经验了,她还是躲不开婶子的魔爪,婶子是小时候练过吗?
倒拔垂杨柳的人难道不姓鲁?
幸好张桂香也只是过过手瘾,她还有事要找张翠花,于是不多久就放手了,
李姝得以脱离,立马便找了个借口去了书房,再不走,她怕是要在魔抓之下鲜血淋漓。
张桂香瞧着李姝落荒而逃,笑着对身旁的闺蜜说:“小姝倒是活泼了不少。”
张翠花摸了摸还撑着的肚子,也一脸笑意,
“自从去卖吃食后便是这样了,变得越来越虎,上回那工地卖吃食的一个婆娘还说我家姝儿笑面虎呢,说是变脸忒快,吓得她心脏砰砰跳。”
张桂香标志性的大笑响起,有些不可置信,“就小姝这乖囡囡,还是笑面虎呢?性子乖得跟小猫似的,也能吓着她?”
张翠花也咧嘴笑了起来,“且说呢,她在那和黄巧梅说时,那黄巧梅都以为她吃食卖得不好,开始造谣报复了,吓得黄巧梅找我让我小心那人。”
这话倒是有理,张桂香有些认真道:“那确实有可能,还是得防着。”
张翠花摆摆手,“没事,后面她没再说了,要真敢说,我撕烂她的嘴。”
张桂香点头,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要是让她听到,她也一样撕烂。
寒暄这么一会儿了,也没见张桂香说有什么事,
张翠花主动问道:“你今晚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张桂香这才说道:“里长说今年后山的开山每家人出一个劳力,我瞧着你们定是没空,想着过来问问你,要不要我们家帮你出一个劳力,
宝川那活计已经做完了,他这段时间都在家,反正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也能去出把子力气。”
这话问到张翠花心坎了,她正愁呢,
可虽是闺蜜,她也不能理直气壮的应下,“我家确实没时间,要不,我出钱聘你吧。”
张桂香拍了她大腿一掌,语气里带着亲密,“说什么呢。”
看张翠花认真的模样,她又笑了,知道自家闺蜜是什么性子,
于是敞开道:“我不跟你客气,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我都嫌累,
这样吧,我帮你出劳力,你看能不能让姝儿教教成贵认字,你上回不是说姝儿上进了,又把从前放下的书捡起来了吗?”
“成贵你不是打算把他送到镇上成良那吗?镇上有正经夫子,
姝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和小渔两人就不爱读书,如今只是刚有点上进的模样,你不怕她教坏成贵啊?”
张翠花这话倒不是推脱,两家人的孩子什么情况都是互相清楚的,
姝儿从前是宁愿跟着小渔爬树都不愿认字,要不是公爹拘着,怕是连笔都不会握。
张桂香不在意地笑了笑,“我瞧着成贵也不是那有天分的,他还小,让他先认认字就好了,大点再去书院也成。”
张翠花还是了解她的,面上有些担忧地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张桂香闻言,神色有些不自然,半晌,她才忸怩地低声说:“成良小两口成亲不久,我还等着抱孙子呢,没得让成贵去打扰他们。”
张翠花噗嗤一笑,终于懂了,捏了捏闺蜜的腰,
调侃道:“这就急着当祖母了?成贵还不够你烦的?
况且你这身子骨,再生一个也是使得的,到时侄子小叔子年岁颠倒,看你害不害臊。”
一句话说得张桂香脸颊泛红,“要死了,你这婆娘满脑子想得什么,我怎么还会再生?”
一想到那不可言说的闺房之事,她便有些心虚,自家男人确实痴缠过几回,可她不愿再生,早已拒绝了。
这张翠花,仅是一个打趣,便能戳中她心窝子。
见自家闺蜜这般神态,张翠花有什么不懂的。
李忠也缠过几回,羞得她差点便应了,可最终还是被理智拉回,不然怕是连孩子都出生了。
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张翠花也有些心虚的清了清嗓,脸上泛着一些不自在。
总之,两人最后还是定下了这事。
当时李姝正在完成掺无人道的大字练习,听她娘和婶子问她时,她二话不说便应了,
反正只是每日教几个字而已,不费什么事。
李忠一直在院子乘凉消食,没发表任何意见,家里的事自然是婆娘说了算,只是孩子的事...
当晚,他刚开了个口,便被脸红的婆娘掐红了腰,“李忠,你这老不羞的!”
怪不得今晚他这么殷勤地帮她倒泡脚水呢。
李忠声音低哑的应了,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羞不羞的,还是抱紧婆娘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