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萧醒来,双臂痛得抬不起来,想必是那会在崖下接那孩童导致的。巫铭见他醒了,端着水盆朝他走去:“醒了?你烧了一身汗,擦擦吧。”
玄萧脱下衣服就只穿一条亵裤,扭了毛巾就擦起来,巫铭老脸一红,有些尴尬。
玄萧却道:“都是大男人,害羞什么,对了我问你,老夫躺多久了?”
巫铭别过脸道:“你睡一天,现在是巳时。”
玄萧嗯了一声,擦完汗后换了一件长衣:“你让观主备热水,我洗澡。”
“凭什么我伺候你,自己去。”
玄萧一抿嘴,装出一副可怜相:“老夫头好疼,我们助人为乐的巫大侠就帮帮我吧?”
“你……你你别这表情,看得怪瘆人的,我去说就是了。”
玄萧坐在榻边,唇角勾起监计得逞的笑,他抬起头望着巫铭那张俊美的侧脸……他这一觉,梦到了自己三年前与巫铭的那一战,他先前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最后一刻收招,一梦醒来他才回想起那是巫铭的脸勾起了他的记忆。
玄萧暗想着,自己之前以为与巫铭亲近,是觉得自己心脏在巫铭那里的缘故,如今一与这人靠近就旧梦频频,如此看来,巫铭很有可能就是再世为人的桑伦。
不过他现在还不能确定,需要进一步试探与确认。
巫铭见玄萧在发呆,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想什么呢?”
“没事,梦到了些旧事,三年前那次,你掉古水后发生了什么?”玄萧本想问巫铭为什么最后没直接杀了他,但是又觉得问不出口,随即转了话锋。
“我记不清了,被我师父捞起来后,好像在秣陵养了很久的伤,然后之后有一段时间浑浑噩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之后我清醒来就在南台寺了,可是也忘记了许多事。”
玄萧想着,应当就是这段时间他被换了心脏。
过了一会,观里的小道士抬着浴桶进来了,他们将水倒入后就匆匆出去了,生怕多待一秒。
玄萧:“老夫有那么吓人吗?”
巫铭:“吓不吓人我不知道,你如今公开露面,觉得皇室和天道盟会放过你?赶快逃命去吧,别到时候死别人手上,爽了和我再打一场的约。”
玄萧仿若未闻,直接脱了个精光,坐水里去了。
巫铭没眼看,一脸嫌弃地皱着眉。
玄萧肚子里却忽然起了坏心思:“诶,阿铭过来,帮老夫搓搓背。”
巫铭脸色由白转红又转青,耳尖又红又烫:“你……你这老登,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般不知廉耻!
后面这一句,他实在说不出口,只在心里暗骂。
玄萧见他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道:“怕什么?老夫又不是断袖。”玄萧一脸正经,他自己都差点信了:“来,给老夫搓搓。”
巫铭想起自己被玄萧握着手腕时的奇怪感觉,眼神里闪烁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柔情,竟答应了玄萧:“好吧……”
他将粗布澡巾浸在盆里,心里想的却是昨日发生的事,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住了。
他昨日站在擂台上时,看玄萧取破妄时,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场战斗中。
玄萧的凌越之姿,怎么看都不像打不过自己的样子,光是轻功就远超他一大截,何况那人近虹,岂是自己一个用秘法强行提到化境的后生能比的。
他那么厉害,当时完全可以要了自己的命,可还是最后收招败在自己手上。
玄萧收回那一招,着实蹊跷。
怀着这一丝不甘,他想与玄萧再战一次。玄萧见巫铭愣在那半天不过来,又催促了一句:“来帮我搓搓背,就不能照顾我一下?先前你在路上我都没嫌弃你。”玄萧存着其他的心思,他对巫铭这个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他需要进一步确认他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好好好。”巫铭拗不过,只得抓了毛巾乖乖上前。
屏风后的玄萧阖目靠在桶边,氤氲的水汽弥漫着,显然是他怕巫铭尴尬,因此“造”了些水雾。
“用点力,道观饿着你了?没吃饭吗?左,左边点啊!不对,往右点,一点点,嗯对,就是那,嗯……重一点,啊、啊……太重了,轻、轻点……”
“呜……”巫铭一脸委屈:“刚才我搓重了你又说疼,让我轻点,我搓轻了你又多话,干脆你自己洗,这么多雾,我有看不清。”
玄萧手一挥,雾气稍稍散了一点,巫铭终于把玄萧看得半清,玄萧的背宽厚又健壮,腰背乍一看完美没得有一丝赘肉,上手去搓时他方感觉到他背部的坑洼不平——全是伤疤。他目光扫到玄萧颈侧,隐约见有核桃一般大小的一块青印,搓背的手顿住了。
“怎么了?”玄萧转身问道。
“你脖子后面怎么有个印子?像是……墨刑?”
玄萧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能看见那印记,玄萧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没什么,以前落魄的时候被人烙的。”
巫铭不便再多问,毕竟没有人愿意把自己最落魄时候的事情翻出来多说。玄萧见他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也心安下来。
这方印记是他一千四百年前下的咒,一来用于封印自己一些力量,二来就是寻人,天底下除了他自己,另一个可见的人,是元灵尽碎的桑伦王子,那个印记打在元灵上,永世长存。
他喊巫铭进来搓澡,打得就是这个主意,验证回忆里那些一闪而过的片段,只不过有些事如今还不能说,不到时候,他便随便编排了个半真半假的由头。
巫铭从后方帮玄萧搓着背,他望着玄萧锃亮的头,忽然起了玩心:“嗯……那个……玄叔叔,我能摸摸你的头嘛……”
玄萧瞪了他一眼,一阵无语。
“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
玄萧预感他要说晦气话,立刻打断了他:“想摸就摸,闭上你的乌鸦嘴。”
巫铭立刻兴奋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撸了撸玄萧锃光瓦亮的脑瓜子。
玄萧:“……”
就在此时,房门被人敲了敲:“请问是玄萧大人吗?”
“是老夫,外面的稍等。”
玄萧擦干身子,穿了衣裳,坐到软榻上,望向窗外,果然,这间屋子在无声无息中就已经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红甲黑袍,是北玄禁军,那个没有披甲,只穿了青色短打的则是当今国师的亲卫。
“玄萧大人,可以了么?”
玄萧冷笑着整了整衣裳,也不慌忙,声音从容:“还挺客气,进吧。”
话音落下,池彦戴着饕餮面具走进屋子,一身珠光宝气,打扮得十分张扬。
他走到玄萧跟前,摘下面具,一张被保养得很不错的妖艳的中年人的脸露了出来,那人面上挂着一层虚伪的慈祥,只有眼里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猾精明。
玄萧看到他那张丑脸,强忍着想吐的心思:“不知国师大人驾临,在下有失远迎,还望国师恕罪。”玄萧行了一个佛礼,嘴上低调得很,可气质却完全碾压了面前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油腻邪魅中年人。
池彦干笑了两声:“你还知道自己是罪人,玄大人,随本座回去吧,你虽然假死欺君,不过陛下宅心仁厚,气已经消了,饶你一命也不是不行。”
“是陛下饶老夫,还是你池彦替陛下饶老夫?”
“你……”池彦脸上挂了一层薄怒。
玄萧嗤笑:“池大人,打开天窗说亮话,要什么,老夫直接给你就是了,何必与我弯弯绕绕许多?”玄萧懒得陪池彦耗,直接开门见山了。
池彦一听,眼神里贪婪的光也不再粉饰隐藏:“好,本座就喜欢玄大人这样的人,够痛快,不知,玄大人可知江湖至宝‘凌霄令’啊?”
“哦?凌霄令啊,的确是在老夫这,不过呢不是老夫不想给。”玄萧故作为难姿态:“您如今一语而号令江湖,应该是知道,想打开这凌霄令背后的宝藏,得有能与逆命阁相抗衡的力量。”
池彦干笑着,不紧不慢道:“本座当然不可能想不到这点,但本座更好奇的是,为何凌霄令在你手上,逆命阁便没动作了?”
这般直接的试探,玄萧自然是听得出来的,他装傻道:“听闻老夫不在这三年,逆命阁迅速扩张,搅得天道盟是鸡犬不宁,如今老夫带着凌霄令现世,这帮人指不定在哪躲着伺机动手呢,你若实在想要,老夫倒也省了防贼的心思。”
巫铭听了这话,便瞪大眼睛,瞧了瞧玄萧,又看了看池彦。
池彦算是听懂了玄萧是在暗讽他武境低微功夫差劲,险些就没忍住想要发作,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他道:“这样吧,本座与你以三月为期,三月后,也就是腊月十四大雪那日,在天门擂一战,你输了就将凌霄令交予我。”池彦暗想,只要自己能打败玄萧,便是对惦记凌霄令的宵小之徒的震慑,至于打败玄萧,自然是要上手段的。
玄萧哈哈大笑:“你觉得凭你能赢老夫?”
池彦目中闪过一丝愤怒,又恢复了平静,冷声道:“你不可能赢。”此时的池彦,全然将玄萧与逆命阁有勾连的这种怀疑给忘了。
玄萧应了这次挑战:“那行,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便打。”
在江湖中,有人以为凌霄令是宝藏的钥匙,有人认为是实力的象征,显然他们都不知道,其实这令牌背后就是逆命阁。
凌霄令最大的财富不在于宝藏,而在于逆命阁中的能人异士,池彦言语间尽是对逆命阁的防备,像池彦这样对凌霄令却趋之若鹜的人不少,这样的人,玄萧从来是不放在眼里的。
“走吧阿铭。”
巫铭嗯声,便跟着玄萧要走。
池彦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你这是要跟着他吗?跟着他,便视作北玄的叛徒。”
巫铭头也没回的继续走着,背后那人见巫铭没反应,又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的师父们现在是何处境吗?”
听到这话,巫铭终于停下了脚步。他脾气算是温和的,但是他最厌恶有人拿他在意的人去威胁他,他转身怒视池彦:“你是在威胁我吗?”
池彦笑盈盈回答:“不敢,巫少侠少年英雄威名盖世,只是提醒你一下,站错队,有可能害了身边的人。”
玄萧双手握住巫铭我肩膀,温声道:“你莫要着急,你师父的能耐我是知道的,没人能随便拿他怎么样,我还在,我会帮你,现在他就是诈你,想要利用你。”玄萧这句话倒也不假。
“看出来了。”巫铭冷着脸,将厌烦直接写在了脸上,他也觉得池彦不是什么好人:“观主与我小师父相熟,你还在睡着的时候我问过了,师父人在凫州。”
玄萧听罢也有了打算:“既然如此,那就去凫州,老夫也是时候会会仪使了。”
二人达成一致,一道下山去了,独留一个池彦无可奈何地干看着,望着他们的背影,眼里蒙上一层阴翳,咬牙切齿道:“总有一天,本座会让你们跪在本座的脚下!”
“国师,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身披罩甲的护卫问池彦道。
“不然呢?你打的过他吗?现在辛夷先生还未恢复,不可节外生枝。”池彦声音里带着怒意,连牙都快被咬碎了,却也对那两人的离去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