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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Chapter 0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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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千舟接任长女家族大家长迄今已有五年之久,她在这五年期间一直都没有感情生活,她生活中大部分时间都被各种繁杂的工作填满。梅小姐在段忌怜去世之后在何千舟面前大大收敛了气焰,如今已经二十八岁的何千舟处理事情沉稳而老练,颇有段忌怜当年的风采,人们都在私下里叫她平静的疯子。

“那女人一定心痛死了,听说她在这次行动中损失了两员大将。”梅小姐坐在何千舟办公室沙发上打开电视机。

“两个都死了吗?”何千舟放下手中的文件表情凝重地盯着前方的电视机。

“记者在海都市郊一座废弃垃圾清理场里发现一具年轻女性尸体……死者面部及两边耳垂均有刀疤,右胸缺失……全身多处骨折……肩膀处有一叶扁舟图案刺青……腹部及双腿多处中弹……死者口袋中装有一个封在透明袋子里的小纸条,字迹扭曲,初步判断是由左手书写,纸条上写有如下文字:如果你看到我的尸体,请把我丢进垃圾桶里。”

“那帮家伙之所以这样明晃晃地处理杀手的尸体,摆明是在给咱们长女家族大集体和秃鹫的组织下马威,果然是一帮下三滥的东西!”梅小姐提及那帮模仿长女家族联合在一起嚣张货恨得咬牙切齿。

“那是,阿行……”何千舟从梅小姐手里抢过遥控器定格新闻中的画面。

那名死去的年轻女性杀手虽然在新闻中五官已被打码,何千舟仍旧能从各种细节辨认出那是阿行,她对阿行身上的伤疤太熟悉了,她知道阿行耳垂与面部伤疤的来由,她知道阿行的右胸为何缺失,她曾一次又一次地抚摸过阿行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疤,如同一次又一次地翻越一座又一座绵延不绝的青山。

那个雨中躺在垃圾堆中血液流尽死去的人确确实实就是她的阿行,她曾日日夜夜带在身边的孩子,虽然何千舟只带了阿行三年,她却总有一种把阿行从小带到大的错觉。

何千舟还记得自己如何从白鹿镇带阿行回白家,如何教她写字,如何陪她学习功课,如何一次次在夜里起身喂她服下退烧药,那些两个人相伴在一起的感受现在回想起来依旧那么真实。

阿行失踪之后的某一天里,陆雨浓曾对何千舟提及那个在射击馆里递名片给阿行的干练女人,那时还未成为长女家族大家长的何千舟当即否定雨浓。何千舟认为阿行数学很差根本不可能做狙击手,狙击手需要通过风速、射程等等在几秒之内计算瞄准角度,阿行在数学方面的缺陷显然致使她不具备成为狙击手的潜质。何千舟几乎出自下意识的一句否定间接断送掉寻找到阿行的可能。

阿行的遗体经过尸检后办理一系列程序被送去火化,何千舟亲手为阿行收的骨灰,那孩子的骨灰中混杂着几块钢板与一堆钢钉,何千舟将它们挑拣出来单独收到另一只纸箱,钢钉与钢板相互触碰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动。

何千舟与江克柔一起乘坐飞机将阿行的骨灰送回青城,阿行连同她心爱的唢呐被何千舟安葬到白家的墓地,阿行与小世成为了邻居,那是何千舟今生最爱的两个孩子。

那天安葬阿行的时候白家墓园里飘起了一阵银丝般的细雨,江克柔替何千舟撑开一柄黑色的雨伞,何千舟接过江克柔递过来的雨伞放置在阿行墓碑上方,她不明白一个有血有肉的孩子如何会变成一块冰冷的墓碑,她不明白身边最亲近的孩子为何总是无法顺利地长成大人。

“阿行,下辈子不要淋雨了。”何千舟抚摸阿行墓碑上表情极为痛苦的遗照,那是阿行留在世界上唯一一张含有正脸的相片。

何千舟为阿行定制墓碑的时候对方要求提供死者遗照,何千舟发现自己竟然连一张阿行的相片都拿不出来,江克柔在热柯留下的相片里翻找了一遍,阿行留下的相片几乎都是背影或侧影,她是那个破烂之家的背景板。

何千舟忽然想起自己先前领阿行去摄影大赛组委会的时候,老万曾用拍立得记录下阿行皱着眉头低头写字的画面。那孩子总是会在写字时不知不觉把左手护在右胸,现在想来一定是因为何大俊与魏如愿的暴行留下心理阴影导致,那时还不知情的何千舟总是冷着脸扯掉阿行护在右胸的手。何千舟很庆幸老万留下了那张相片,它让阿行得以拥有了自己的遗照。

何千舟那晚带着江克柔一起回到久违的白家留宿,母亲白凌羽吩咐厨房为何千舟准备了她喜爱的菜色。何千舟夜里辗转难眠打电话问出门探亲的琴姨安眠药放在何处,琴姨告诉她安眠药现在依旧放在小世房间写字桌下方的柜子里。

何千舟俯身从柜子里取出安眠药服下一片,她坐在小世卧房里静静地看着窗外暮色四合,她与阿行三年间曾在这个卧室里渡过了将近一千个夜晚。何千舟放水杯俯身从床下拉出那只阿行年幼时的整理箱,她掀开盖子看到最上面堆着一摞旧作业本,作业本上每一页都写满了何千舟。

何千舟还记得她当年指着从头到尾写满自己姓名的作业本问阿行,“阿行,我们上周不是一共学习了二十六个汉字吗?你怎么只在作业本上写了何千舟。”那孩子稚气又呆板地回答,“因为脑子里只有何千舟。”

“千舟,睡不着吗?”母亲白凌羽穿着睡袍来到小世房间门口。

“嗯。”何千舟点头。

“我有件事得告诉你。”白凌羽好似下了很大决心。

“什么事?”何千舟问母亲。

“阿行当年每周去看心理医生实则是为了治疗你。”

“为了治疗我?”何千舟疑惑。

“嗯,我和启梅为了医好你的精神疾病不得不得采取这个下下策,我们让阿行在你面前经年累月扮演小世,我们要求她努力地贴近小世的生活习惯,我们要求阿行经常故意受冻发烧,她很可能因为这个十七岁还没来生理期。”白凌羽向何千舟坦白事情的真相。

“你的话意味着阿行的心理问题在那几年里根本没有得到医治,她后来那些挑食、啃指甲,咬手指的毛病都是在模仿小世,她甚至连学不好数学也是故意在模仿小世,她在那三年里近似乎自残式的受冻发烧……是为了让我对小世因发烧引起的事故免疫对吗?”

何千舟这才明白阿行到白家之后为什么忽然变得一身毛病,她曾因为这些无数次的纠正阿行,惩罚阿行,她甚至曾因为阿行的屡教不改而灰心丧气,原来事实竟是母亲白凌羽不允许阿行在她面前做回自己。

“对的,你无需在意过程,只需看结果,你的病已经被启梅联合阿行彻底治好了不是吗?现在你已经是一个精神方面很健康的成年人,不仅如此,你还成为一名人人景仰的长女家族大家长。”

……

“傻瓜,怪我当初教错了你,人怎么可以为别人而活呢,自己才是自己的神明。”白凌羽离开房间后何千舟用指腹轻轻摩挲作业本上那些字迹,何千舟一直以为自己对阿行是家长式的单方面付出,她从未想过原来阿行竟一声不坑地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

何千舟第二天与江克柔一起乘坐班机返回海都,两个人依旧像从前那般忙于处理长女家族大集体的事务,周二傍晚吕青发到何千舟邮箱里一个视频网址,何千舟趁着休息间隙将视频同步投影到家中客厅的巨屏电视。

那是阿行在她外婆魏老太坟前吹奏唢呐的视频,她看到人们都在评论里称赞阿行才是真正的艺术家。何千舟端着透明酒杯细细品味阿行吹奏的唢呐,她微闭着眼靠向椅背跟随记忆又重回到八年前六叔葬礼那天。

何千舟见那个少年怏怏收起唢呐准备离场,便按照五叔的嘱咐起身追到她身后。

“阿行,等等。”何千舟从口袋里掏出仅余的四张纸币凑齐了五张。

何千舟认为这场酣畅淋漓的演奏值得清空她的口袋,她恨不得想要用鲜花和珠宝把面前这个少年掩埋,她只后悔今天临出门前没有带更多的钱,除此之外她不知该如何向面前这少年手中的唢呐表达如潮水般汹涌的倾慕。

那人见何千舟递过来钱没有直接伸手去接,而是用两根食指撑开衬衫胸前的口袋,何千舟便将纸币对折一下整整齐齐地塞入里面。阿行撑开衬衫口袋的动作不知为何令何千舟萌生出一股施舍感,她暗自谴责这种居高临下的罪恶潜意识并因此羞红了脸。

“辛苦了,阿行,你的唢呐吹奏得妙入毫颠,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何千舟目光近似乎热烈地追随阿行那双黑亮的眼眸,阿行直视她,她便也直视阿行,阿行闪躲,她便追随阿行的闪躲。

何千舟在那场始于葬礼上的遇见八年之后终于明白,她当初爱上的不是少年手里的唢呐,而是手里拿着唢呐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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