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11日,墨西哥奥运会乒乓球混双决赛落下帷幕,国乒小将顾惊鸿和林照影顺利夺得混双冠军。
回首备战奥运的这些年,两位小将从籍籍无名到人声鼎沸。他们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境,也遭遇过无数次刻骨铭心的磨难,而今看来,那些难熬的时光终成簇拥着他们登顶的光芒。
今天我们很荣幸邀请到墨西哥奥运会的冠军搭档,有请两位来到台前跟我们讲述他们的成长故事!”
灯光四起,暗处的两人随着伴奏声缓缓走到台上。
率先出场的是林照影,紧随其后的是个身材高挑的男人,只见他穿着一套火红的队服,双目凛然、面色冷酷、气场十足。然而这架势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就在下一刻,只见他面前的搭档一个趔趄毫不防备地往后仰去。
“小心!”
男人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女生,他的目光落在身侧搭档的脸上,面色瞬间柔和了下来。
“顾惊鸿?!!!”看清了画面里那张熟悉的面孔后,林照影不由地惊叫了起来,然而令她更为震惊的是,那个被顾惊鸿揽在怀中的女生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林照影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那顾惊鸿分明就是个冷面杀神,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露出笑容?!!!
“让开。”
头顶猛然传来一道清冽的男声。
林照影依次睁开两只眼睛,训练场馆的吊顶大灯打在她的侧脸上,刺目的光芒下,顾惊鸿的面容轮廓越来越清晰。
林照影倏地坐直了身子。
她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迷惑地打量着面前这个脸色暗沉的男生。
午后容易困乏,即使已经在宿舍里睡了几十分钟,但一到训练馆后,林照影还是止不住地打哈欠。
休息日的前一天,训练馆里挤了不少队员,几乎每张球台都有人在用,林照影在场馆里绕了一圈才找到这么个无人使用的球台。
这个球台刚好位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别人很难注意到这里,这点正合林照影心意。
训练搭档还在赶来的路上,见时间充裕,林照影索性趴在球台上,准备小眯一会儿,这样下午才有力气训练,哪知趴着趴着竟睡着了。
好眠被人打断,林照影不禁没好气地质问道:“顾惊鸿,我又怎么你了?!”
顾惊鸿冷声道:“你占了我的球台。”
听到这里,林照影的心底不由地升起了一股怒意,“这球台上写你名字了?怎么就成你的了?”
国乒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主力球员和大队员对球台有优先选择权,也就是说,主力球员看中的球台任何人不得占用。
然而他顾惊鸿既不是主力,又不是资深老队员,他凭什么指挥自己让位置,还摆着一副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林照影越想越气,于是怒瞪了顾惊鸿一眼,随即俯身去取她靠在球台边的背包。
“咚咚咚——”耳畔传来指关节敲桌的轻响。
见林照影回眸,顾惊鸿这才抬手指了指球台下方。
林照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球台另一侧的角落里赫然放着一个乌黑的挎包,包上平铺着一件半干的男式短袖。
她再一抬眼,只见顾惊鸿身上穿着一件与包上那件一模一样的短袖。
顾惊鸿平静地陈述道:“这是我的衣服,还有,这是我的背包。”
林照影一阵语塞。她总觉得顾惊鸿这人有些欠欠的,有些事情明明可以好声好气商量,可他偏要对她摆出一副清高孤傲的架势,仿佛欠了他八百万似的,令人非常不爽。
不过,不爽归不爽,球台毕竟是对方先占的,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林照影自然不会在此事上多做纠缠。
她拎起自己的球包就要离开,不想却被顾惊鸿叫住了。
“林照影!”
林照影停下了脚步,以为顾惊鸿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顾惊鸿绕着球台走了半圈,回来时手里夹着半袋小饼干,冷声道:“这又吃又睡的,是把训练馆当家了?”
“啊?”林照影的睡意显然还未消散。
下午天长,本就容易挨饿,备点小零食点心之类的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什么时候连吃点东西填填肚子都要看顾惊鸿脸色了?
顾惊鸿敲了敲球桌,眸色略显暗沉,“这次奥地利公开赛,某些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停留在了十六强,天才少女果然名不虚传。”
林照影比他小,自他打进国家队后,祖父母总是叮嘱他多照顾照顾这个妹妹,本着遵从父母嘱咐的原则,他自然对林照影格外“关照”了些,不过林照影似乎从来不领他的情。
林照影深吸了一口闷气,随后幽怨地说道:“喂,你这人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混双只打进十六强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原因,你凭什么把失利全赖在我身上?”
她一直搞不懂,顾惊鸿跟她相处时为什么总跟吃了枪药似的,话里夹枪带棒不说,还老拿她的弱项刺激她。
林照影是天赋型选手,她的单打水平在同龄人里数一数二,不过双打能力却令人不敢恭维。毕竟双打考验的不仅是技术,还有经验和配合等。她年纪小,大赛经验不足,所以很容易就被对手找到漏洞。这次比赛就是如此,她虽然拿到了单打的冠军,但是混双战绩却惨不忍瞩。
比赛结束后的这段时间里,国乒队伍辗转了好几个城市终于回到了大本营,路上的奔波使得她几乎快要忘掉此事时,顾惊鸿竟再次揭开了她的伤疤。
笑话,她可是国家队中唯一一个用左手打球的女队员,即使她混双水平烂如狗屎,但是想跟她配混双的人依然数不胜数!
想到这里,她不禁没好气地冲对方喊道:“顾惊鸿,全世界就你努力、就你清高,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找谁配混双了,行么!”
此时的她只顾着和顾惊鸿对峙,一时忘了场馆里还有别人。
突然,原本热闹的球馆霎时变得寂静无声,林照影正诧异,忽听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怎么啦?”
林照影苦拧着眉头,侧过身毕恭毕敬地问候道:“祁……祁指……”
她明显能感觉到祁指身侧笼罩着一股低沉的寒气,想来也是,这次毕竟是外场作战,他派出的两支混双都队伍都未能拿牌,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前所未有的打击。
“嗯。”祁夕冲林照影点头示意了一番,依旧是一派和善的模样。
在他心中,林照影这孩子在专业技术上聪颖机智、一点就通,并且她在乒乓球上的天赋远超国内外任何一个在役选手,这点实属难得,毕竟上一个像她这般极具灵性的球员还是那两双人。一晃数十载,国乒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本次他之所以派林照影和顾惊鸿二人出去比赛,意图并不在于拿牌,而是想借机考察一下他们。岂料另一对和风组合竟然出了岔子,以致于国家队错失了本次混双比赛的所有奖牌。
和风是叶知风和程佳禾的组合名,他们是上一届奥运会的混双冠军,两人中任何一个人单拎出来都是顶尖人物,然而他们的在役生涯太长了,以致伤病缠身、难以自愈,这次比赛中,叶知风的伤口有了反应,为了长选的目标,他们只能宣布退赛,以此保护自己的身体。
林顾二人作为新起之秀,也很遗憾未能更进一步。他们虽然止步八强,不过值得庆祝的是,这对组合成功打败了墨西哥名将洛布朗和萨瓦拉——国乒目前最强的混双对手,仅此足矣。
西雅图奥运会在即,这也就意味着,不久之后,队伍将有一场大换血,一些老队员可能面临着退队的境遇,是时候开始着手培养新鲜血液了。
想到这里,祁夕的脸上不由地浮上了一抹欣慰的笑意,然而这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就在下一秒,只见那顾惊鸿走上前忿忿不平地说道:“祁指,我想——我不适合打混双。”
顾惊鸿先发制人,说是不适合打,实则是不想打。
进队的这些年,他几乎跟所有的女性队友都尝试过混双,不过都不是非常出彩,一次次失败如烈火攻心般磋磨着他的意志,他对此很难再竖起信心。
众所周知,这是一个单打为王的时代,如今,顾惊鸿只想抛开自己的短板,一心提高自己的单打水平,争取早日成为国乒主力,他希望教练能够看清,无止境地练习混双只会耽误他的单打训练。
听了他的话后,林照影心中不由一惊。早先就有消息传言,教练组有意让顾惊鸿跟她配固定混双,不过顾惊鸿似乎颇有微言,所以这事就搁置了一段时间,如今再次提起,林照影以为顾惊鸿这小子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是说真的啊!
想起自己刚才对他说的那些话,林照影不免有些于心不忍。只见她小退了半步,将刚从顾惊鸿手里夺回的饼干别在身后,然后抬指捏了捏顾惊鸿的胳膊肘,示意对方谨慎开口。
顾惊鸿斜睨了她一眼,一言未发。
祁夕沉默了半晌,终于张口道:“跑三万米。”
林照影愕然,她一抬眼,发现身侧的祁指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都笼罩在灰暗的色调中,那双明眸如刀似剑、凌厉无比,目光所及之人,正是顾惊鸿。
“或是离开国家队。”祁夕补充道。
顾惊鸿咬牙问:“这混双是非打不可吗?”
祁夕:“非打不可。”
奥运在即,大多数人都将目光落在主力身上,祁夕不一样,作为混双的总教练,他得提前为下一个奥运周期做准备。
从业数年,他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的探察力,他相信他的判断,组织亦相信他的选择。
那天,国乒的最高领导人冯主席将顾惊鸿和林照影二人一同喊去谈话,内容无非是——
奥运赛场注定是一场无烟的战争,在这个形势不怎么明朗的时代,总有人临危受命,总有人要肩负起国家的荣誉。
昔日的祥云组合是如此,如今,林照影和顾惊鸿亦是如此。
*
时值盛夏,窗外鸟嚷蝉鸣,一群队员们靠在球馆二楼的窗边,向环形操场上那个赤裸着上半身的少年投以同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