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余下的时间,许岸都在跟她涨红的双颊做斗争。
陆临意虽然撤回到了礼貌距离,可整个车内,特别是许岸的衣服上,都沾染着那抹若有似无得奇楠香。
她几乎闭眼就会出现他靠近她时候的画面。
许岸从未恋爱过,甚至青春期都不曾出现过与异性交往过密的行为。
高中时候满脑子都是学习考青大,后来逢遭大变,生存都是问题,谁又会考虑这种温饱之余的情爱。
奢侈品罢了。
所以饶是再强装谈定,这样的一个人也很难拒绝。
以至于车开去了哪里她都没有注意。
司机不是陈德从,换了个年轻的男人,三十岁的模样,西装笔挺,一眼看去便知道是人中龙凤的精英。
长得秀气俊美,只不过被陆临意的长相压着,只能觉得周正。
从许岸上车开始,就并未有过一言。
眼眸直视前方,不似老陈,总想插上两句话。
直到车停下,才听到他汇报似得如数家珍,“明天一早九点您有个公司会议,下午弯岛区海岸管线的项目需要有个评估,晚上赵家托人来宴请您,我已经回绝,只是老爷让您回老宅一趟。”
这话私密,许岸第一想法就是下车。
这不是她该听的东西。
谁承想车门还没拉开,人就被扣回到了座位上。
陆临意毫不在意,“外面冷。”
助理还在汇报着工作,内容越发的敏感。
“孙家最近和上面走得近,拿下了西南的大项目,公司里以段序章为首的几个老……”对方顿了一下,许是考虑到车上还有旁人在,换了个措辞,“老同志最近又在蠢蠢欲动了。”
“您舅舅那边已经递了三次话,想要坐一坐。”
陆临意没有说话,人靠在椅背上,半暇着眸子,突然偏头,饶有兴致地问道:“如果总有人挟仗着亲情得寸进尺怎么办?”
许岸对上他的眼眸。
算不得严肃认真,但好像也并不是开玩笑似的逗她。
甚至,有几分得到她答案似的期待。
她即使不知道陆临意的身份到底何等宗耀,可从第一日的宅子到今晚的地位,她也看的清楚,他是这四九城里,顶顶尖上的人。
来问她这样一个小姑娘这种问题,愚逗的成分更多。
只是这个问题,她刚好可以回答。
许岸在脑海里整理了措辞,可临到开口,又实在不愿意藏着自己。
破天荒的语气硬了几分,带着情绪化,“除父母外的亲情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谁顾念亲情,谁输的最惨。”
这样的认知,绝不应该属于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
陆临意眼眸睁开,揣着探寻意味的好奇,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越发觉得小姑娘有趣的很。
看样子,是个有故事的小丫头。
猝然一笑,“想说吗?”
许岸摇了摇头,“过去的事情不太想提。”
“好。”陆临意丝毫没有强求,嘴角噙着一抹笑,“那就听许小姐的,不坐了。”
许岸几乎是煞时红了脸。
好难得才平复的思绪再次被烧起。
她有理由怀疑,陆临意是故意的。
位高权重的成熟男性对尚未步入社会的小姑娘说这种话。
绝不算君子。
好在陆临意并未多言,“走吧,带你吃点不一样的东西。”
人下了车,北风卷来,刮裂着脸颊,许岸这才从旖旎暧昧的环境中抽离出来。
人落在后面了几步,长呼了一口气。
白色的气团绒绒的攒成烟雾,散在眼前,晕的陆临意的背影恍惚成一个模糊的影像。
这是许岸第二次和陆临意一起吃饭。
见识过上次雍和宫的夜景,这次便有了心理准备。
有钱人吃饭,不光是吃味道,还要吃雅头。
这所谓的不一样,一定是什么稀罕的食材。
却没想到,两个人这回去的,当真是个普通的院落。
没有别有洞天,也没有拍卖古玩。
最朴素的独门小院,连入门槛都矮的很。
院子里支了四张桌子,最普通的四方木桌,还能看到因为碳火气染黑的边角。
想来已经提前做了沟通。
院子里倒是空无一人。
迎出来的是个老妪,头发花白,背脊微曲。
穿的干净得体,笑起来慈眉善目。
“怎么说的这么突然,还好大山去备了明天要用的肉,新鲜的,我给你提前炖上了,就是要等的久一点,去屋子里坐吧。”
陆临意眼角挂了笑,是和刚刚在宴会里截然不同的姿态,温润持重。
“麻烦了。”
“不麻烦,受了凉,是要喝点姜气的,小姑娘一会儿尝尝,我老婆子的黄姜马蹄牛腩汤,可不是吹的。”
自从外婆去世,许岸对所有和善的老年人都报了暖意,当即笑得好看,也跟着陆临意说了句,“麻烦您了。”
老人家慈眉善目,伸手就握了许岸的手进掌心里,“是真凉哦,怪不得陆先生要让我给你烧姜水喝。”
老人家的掌心粗粝却温热,摩挲过许岸的手面,留下沙土滑过的触感。
像磨坯时,手掌感受泥土的熟悉。
“姑娘看着良善,你若不嫌弃,跟着陆先生喊我一声云婆好了。”
许岸回握着,挂着笑,软甜的喊了声,“云婆。”
眼见着话说了七七八八,这才有年轻人靠了过来,给引着路,去了院子内里的房间。
门上挂着锁,是私密的地方。
比起饭店的客房,反而更像是书香人家的书房。
八角红木桌配了落地博古架,墙面上挂了两幅字画。
东西不多,也不贵重。
许岸眼眸扫过,大多能辨出几分真假。
比起之前的天台二楼,这里应该不算陆临意常来的地方。
摆放和物件都远没有那里的考究。
不过,她倒是从架子上看到了一把顾景舟的石瓢壶。
做陶器的和做茶器的,惯来分不家。
许岸虽然没有接触过紫砂壶,但顾老的大名了得。
虽是把素壶,也有七位数的价格。
许岸有些不确信,走上前拿了下来,底部的印信为正,想来能出现在陆临意眼中的,也不会假。
她思忖了半响,回眸问道:“陆先生喝茶吗?”
陆临意靠在椅背上,刚刚还在低眸回着周惟安的信息。
据说他在会场当着施家的面带一个小丫头的事情不出两个小时已经被传的神乎其神。
周惟安拉了个群,日常在群里说些没得营养的内容,左不过今儿个投资了个电视,明儿个捧了个小明星,拉着大家伙没事扔点钱进去。
用他的话说,投进娱乐圈的钱最能听到响。
天天被粉丝追着骂万恶的资本家。
有种受虐的快感。
当下把陆临意一怒为红颜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着。
顾淮嚷着非要见一见许岸。
@公害:【到底多么美若天仙,能把我们陆先生迷成这样。】
陆临意闻声抬眸,就撞进了许岸探寻的眼眸里。
小丫头还穿着今晚那身墨绿色的旗袍,刚刚从车上取了件他的羊绒针织开衫搭在外面,款长,落在大腿处,盖住了腰身和臀部。
素簪长颈,白面粉颊。
他把眸子不着痕迹的移走,落在了她手里握着的壶上。
小丫头懂得东西,还真是令人惊奇。
不由得挑眉勾唇问道:“你会泡茶?”
“不算会,但总能泡出点味道来。”
这话回答的有趣,陆临意轻笑着应她,“好。”
有壶必然有茶。
既然是陆临意常来的地方,自然会有好茶。
许岸没问他,而是出了门找到了前台。
端正坐着的是刚刚引路的小伙子。
“这里有陆先生常喝的茶吗?”
“武夷大红袍可以吗?”
“可以。”
“姑娘是打算泡茶吗?”对方问询。
许岸点头应着。
“博古架的下端有个宽屉,里面是壶和茶器,都是陆先生的。”
这倒是换了许岸诧异,牛腩汤听起来和茶并不算匹配。
她最初只以为那柄紫砂壶是用来装点的。
“陆先生常来这喝茶吗?”
小伙子摇了摇头,“程先生送来的,但很少用到。”
想来是有钱人的习性,总要在各种地方放置点自己的物件。
许岸回去时当真从宽屉里面找到了器具。
冰裂纹的压手杯,不是古件,倒像是师傅的出品。
许岸没有多问,取了热水灌入长嘴壶中。
架起木架,热水冲壶。
温壶、纳茶、执壶、出汤、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算不得顶顶专业,但却与她今儿个的着装匹配。
纤纤捧,研膏浅乳,金缕鹧鸪斑。
担得起赏心悦目四个字。
陆临意接过许岸递过来的茶杯,盈盈热气而出,染亮了他眸中的笑意,“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个。”
许岸谦逊,“班门弄斧罢了,跟着师姐学过一点皮毛而已。”
模样稳重,倒不像个小姑娘了。
不知道是茶气加深了他眼眸的墨色还是她。
陆临意眸色晦暗不明,藏这些解释不清的波澜。
他喝过更好的茶,也用过更好的茶器。
但不重要,现在他觉得,这茶汤润甜,勾人的很。
许岸端了杯,姿态坦荡,脆生清冽,“陆先生我敬您,今晚的事,谢谢您。”
陆临意半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趣的转动着茶碗,“许姑娘有趣,第一次敬酒,第二次敬茶,若是我再帮了你第三次,你打算敬点什么?”
刻意暧昧的话听得多了,再不明白就是揣着聪明装糊涂。
可她年小,就决定要将这糊涂进行下去。
许岸微微向后撤了一步,“我明天就走了,应该也不会再给陆先生添麻烦了。”
“在北青市的这段日子,承蒙您照顾,非常感谢。”
这话说的客套疏离,把两个人的关系理得明明白白的。
陆临意眼眸狭笑,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许小姐,承了我的情,可不是你一句话就能消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