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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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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绝不算客气,没有任何的询问,平铺直叙。

可称呼客气,仿佛有一种上位者刻意给予的尊重。

许岸下意识的就想拒绝,肚子却非常不合时宜的空响了一声。

从早上七点坐上车,除了中午在休息区吃了块面包外,至今还未进食。

空气静谧,这声肠鸣音就掩盖不住。

许岸算不得脸皮薄的人,可在这样的人面前,到底会觉得丢脸。

只不过碍于他在暗处,倒也还算淡定。

眼眸依旧直扑扑的看着,想窥探一下光影中隐隐泛出白光的到底是指戒还是玉佩。

没想到,竟然把人看起了身。

从屏风一侧走了出来,许岸这才注意到,他何止是隐于暗中的气质。

长身负手而立,宽肩窄腰,眼眸低垂的看着她,深如墨色,有道不明的威慑和疏离,虽是能窥出笑意,更多的却是凌冽和淡漠,多少有些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偏偏鼻骨高挺的像群峰,睫毛合着眼睛一起缓缓垂着,密而长,晕成一片小小的阴影落在眼下,秋水为神玉为骨,是个不仅年轻,还非常漂亮的男人。

许岸突然就后悔自己刚刚说的那一串话。

在这样的人面前,就应该沉默的当一个木头的。

眼看着人走到门口,侧眸问了句,“还验吗?”

许岸瞬时激灵了起来,立马抱起盒子,跟了过去。

却也不敢走快,小碎步的跟在他后面,连声音都没出一点,像个猫似的。

园子大,回廊长,进来的时候许岸就琢磨过,二环里面竟然还有这般大小的园子,能纵着连廊千回百转,让人迷糊。

好在陆临意走的不算快,她抱着盒子,还算能跟住。

甚至因为陆临意高,走在前面,挡了大半的风。

许岸从后面瞧着他,终于看明白,刚刚折射着月光的,是他右手食指上的白玉指环,手指磋磨着,当做一个把玩的物件。

她是赵光远的第九个徒弟,也是破格收的唯一一个女徒弟。

赵光远虽是做瓷的,也崇尚寓意,做了五十年的汝瓷,收了八个弟子,寓意发,后来见到了许岸,便改了寓意,说她可以让汝瓷的发扬久远。

只因为她对玉石瓷器以及古董的敏感。

过目不忘。

陆临意手上的这一枚,她在师傅给她的拍品图鉴里见过。

八位数的成交金额。

当年是引起过不小反响的品。

许岸跟在他后面,眼睛转的飞快,什么都要看一看,记一记。只怕日后这种府宅院落,她是不会再有机会来了。

以至于当陆临意停下的时候,她眼睛尚且落在门楼上的那块万字纹砖雕上,琢磨着到底是哪位皇帝在位时官邸的画风,人就嘭得一声撞了上去。

许岸下意识的就把怀里的木盒死死扣住,上半身死死挺直。

没有手去支撑,腿打了弯,膝盖径直落地,直扑扑的就跪了下去。

恰好落在了门槛的砖石上,眼前一黑,钻心刺骨的疼。

想来不光是破了皮,只怕还会掉块肉。

许岸却什么都顾不得,愣是咬着牙,先去查看手里的盒子,生怕有丝毫的碰撞伤了里面的瓷碗。

可还未等翻转看着明白,盒子就被瞬时拿走,胳膊被握住,人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崽子似得就被拎了起来。

径直放到了一旁的石墩上。

她能感受到原本疏离清冷的气氛变得凝结。

他有些生气。

许岸下意识的就看向他的眼眸,有几分怯,“陆先生,对不起。”

老家以前便有人说,有钱人最迷信风水,家里不能见血,特别是外人的血。

寓意不好。

她今天好像一直在做不是很聪明的事情。

陆临意的眼眸比之前还要冷些,可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冲佣人招了招手。

不出半分钟,已经有人把药拿了过来。

陆临意没有动,长身而立的站在一旁看着。

不是刚刚给她带路的阿姨,换了个稍微年轻一点的佣人,手温,碰到许岸的腿,还不由的说了句,“穿得这么少,腿这么冰,可是磕的不轻哦。”

果不其然,裤子掀开,血淋淋的一片。

生生被砖磕去一块皮肉。

裤子的织物组织嵌在里面,想要拿出来,用镊子夹住丝线,拽的时候牵带着血肉。

血咕咕向外涌着,棉球换了七八块,也止不住。

许岸只觉得天灵盖都要顶破似的疼,生咬着牙,完全不敢出声。

这还只是止血阶段,只怕一会儿消毒,眼泪都会喷出来。

不由的伸手制止了一下,声音里带着抖,“阿姨,您把药给我吧,一会儿我回去自己处理。”

佣人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旁边的人。

陆临意一直在看着她。

居高临下的。

本来就弱不禁风的小丫头看起来越发的可怜。

水润的一双眼眸现在被红血丝布满,连带着眉骨处,都是一片晕红。嘴唇惨白,却被她撕咬破了皮,一股一股的渗着细密的血珠。

细的仿佛随手可折的腿上血肉模糊,偏偏眼睛里半噙着泪,不敢让它落下来。

充盈在眼眶中,水盈盈的。

看起来就知道疼的不轻。

是个有点脾气的倔丫头。

陆临意给她重新定义了一下。

只不过这明明是惹人生怜的场景,他却隐隐有种想要吓哭她的冲动。

想让那包泪水落下。

比如现在拦腰把她横抱起来。

他都能想象到小姑娘受惊似的神情。

小兔子似的,又呆又怕。

可到底还是压住了内心的邪恶,只伸了手臂过去,让她借力。

“能起来吗?”

许岸哪里敢碰他,摇了摇头,刚想说自己可以,腿就打着软,根本吃不上力。

眼泪在晃动间也落了下来,从面颊上划过,啪嗒一下,落在了地面上。

有点滑稽,也有点可爱。

“需要我抱你?”

这话一出,许岸瞬时把手搭在了陆临意的手臂上。

她摸到了那件她用眼睛感受过的,当真是质地柔软的针织。

“让老陈到门口,去医院。”

“陆先生,不用的。”许岸下意识的就要拒绝。

这伤不算轻,但做瓷的人,被划伤碰破都是常事,哪有去医院的道理。

陆临意却全然不理,“你如果废了一条腿回去,你师父会来骂我的。”

这话简直就是屁话。

许岸心里暗暗腹诽,师傅那个一天只知道烧窑的人,哪里敢说他一句重话,只会骂自己不小心才是。

可生怕他再做些什么,到底老老实实的攀着陆临意的胳膊,腿吃不上力,重心就压在了他的身上。

明明看起来并不是多了魁梧精壮的身形,却有力得很,许岸八十多斤的体重压在他的单臂上,稳得不曾向下半分。

她踉跄着,跟着他走出了大门。

陈师傅的车已经停下了门口。

还是那辆欧陆,心情和来的时候却截然不同。

明明后排大且宽,许岸却总觉得拥挤。

陆临意就坐在她的旁边。

出门之前他披了件大衣,手工毛呢,量体裁衣,衣角散在座位上,笼了大半的空气。

身上那股若有似无得奇楠香宛如细密的颗粒,从许岸的每一个毛孔中渗入。

占据着她所有的意识。

原本她想要拒绝他陪同的“好意”,可话卡在喉头,看到他的眼神就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她到底太稚嫩了。

哪怕曾经逢遭大变,也独自一人抗衡过人性的恶与毒。但陆临意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只需要动动手指,就可以捏死她这个小城市来的,无父无母的小丫头。

人要识时务。

想到这里,腿上的痛都被紧张取代,呼吸都变得迟缓了不少。

四四方方板板正正的坐着,一动不动。

陆家虽然喜好古玩,但陆临意毕竟年岁浅,今个儿让许岸送的这只天青釉碗是给老爷子的贺寿礼,日常也不算个不通尘事的人。

圈子里的玩乐大抵相似,左不济女伴换的勤些。

什么样的都见过,许岸这种稚嫩清纯的女大学生也不再少数,却好像从没见过她这么单薄的。

像是一节脆生白透的和田玉杆,轻折易碎。

落在膝盖上的手指能清晰的看到每一个骨节,白的透着血管,青色。指甲被修的圆润,干干净净的,指缘处甚至一点刺生都没有。

跟她这个人似的。

陆临意相信,她是足够干净的。

赵光远定是没有胆子,给他送个有问题的人。

只不过小姑娘看起来并不知道她嘴里的“师傅”到底打算做什么。

眼看着小姑娘的背挺的越来越直,他那点坏心思渐起。

手指落在她的背脊上,还未等用力,小姑娘已经哆嗦了一下。

陆临意突然有些乏味。

刚刚那份探寻的目光陡然收回。

他一定是太闲,才会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产生兴趣。

当即收了手,跟她保持了礼貌的距离。

而许岸,不着痕迹的的,吐了一口气。

陆临意的这栋宅子位置好,出了巷口,只需要三个路口,就是北青市最钟鸣鼎沸的医院。

许岸对这里医院最大的认知,是来自于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排队新闻和黄牛号。

却没想到人刚下车,已经有医护人员推着轮椅等在门口,许岸谢谢的话还没说出口,人已经被推进了外科急诊。

杀鸡用牛刀。

到底是全国顶级的医院,医护人员处理的干净高效,态度更是客气周道。

左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已经彻底包扎完毕。

远没有许岸想象中的疼痛。

“一周尽量不要见水,三天来换一次药。”

许岸愣了一下,轻声问道:“大夫,我不是本地人,明天就要走了,您把药开给我,我回家自己换可以吗?”

大夫有些犯难。

陆家打了招呼,没让住院已经是从简。

于是思忖了半响,还是给带班的主任打了电话。

不知道话传了几轮,最后落到许岸耳朵里的,是毋容置疑的话语。

“还是三天来换一次药,来三次就可以了。”

“可……”

“这是陆先生吩咐的。”

许岸瞬时闭上了嘴。

从医院出来时,已经是八点过半的时间。

肚子咕噜了几轮,现在反而是饿过了劲,没了饥饿感。

陆临意没说,许岸也不知道自己今晚这饭是否还要陪着他吃。

只是上车的时候,还是客气的道了声谢。

“今晚谢谢陆先生,给您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陆临意“嗯”了一声,算是收下了许岸的这份谢意。

待她坐稳,这才对司机说道:“去南苑。”

“是。”

许岸以为南苑是陆临意的另一个住所,到了才发现,竟然是二环胡同内的一家私房餐厅。

外面看起来与普通四合院无异,只多了两盏灯笼,连门牌都未挂。

推开门,别有洞天。

简单的四合院被改成了三间雅厅,通体玻璃房,院内正中,养了最葱郁的绿竹,把房间隔绝开来,形成了最静谧的环境。

中空的那尊缸许岸记得,前些年拍卖的时候,价格不算顶高,但因为内里刻雕了竹林纹饰,引了不少人竞拍。

最后落入的就是北青市的藏家。

许岸收回目光,就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剃了光头的男性迎了过来,穿了身灰黑色的改良中山装,长臂一伸,却能看到手腕间的纹身,延展向上,像个花臂。

看到陆临意,带着几分熟稔的客气。

“二楼全都留了出来,菜品还是老样子,刚刚上桌,”说完,又偏头看了眼一旁的许岸,目光坦荡,没有丝毫让人不舒服的窥伺。

“陆先生说您的裤子出了点意外,我让店里的姑娘去买了几件,您先跟我去看一下?”

许岸不曾想他竟然会做这样的事情。

但经过这一晚,她大概了解了陆临意的性格。

他既然做了决定的事情,就没有给她扭捏拒绝的机会。

而她也确实需要一条裤子。

医生把她整个膝盖处剪了个方正的豁口,露出白色纱布,蠢兮兮的。

许岸坦坦荡荡看向他的眼眸,客气的说了句,“谢谢陆先生,”继而转头看向老板,“麻烦您了。”

“不麻烦,这边请。”

说是店里的姑娘,不过二十岁的模样。

人漂亮,眼角微挑,穿了身绛紫色的露背长裙,外披了件亮黑色的皮草,有一种咄咄逼人的英气。

裤子摆了七八条,洋洋洒洒铺满了整个休息间。

质地和颜色各异,明显考虑了各种风格。

“我叫沈蛮,你叫我小蛮就可以,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陆先生吩咐的事情,我们肯定要做好,你挑挑,不行我再让人送。”

“你白,穿什么颜色都好看,这条粉色不错,嫩。”

“不过你也太瘦了,”说着,她还过来用手掐了下许岸的腰,咯得许岸有几分痒,不由得笑出声来。

她瞬间就惊艳的倒吸了一口气,“怪不得陆先生喜欢你,你多笑笑,太漂亮了,最近新拿影后那个小白花,你比她漂亮多了。”

姑娘话多,一句接一句的密,以至于许岸甚至不知道要回应她的哪一句。

又怕话多给陆临意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干脆安静的选了条黑色长裤,去里间换了下来。

小姑娘还在絮叨着,“你这裤我就给你扔了,破的也太厉害了,听说你们刚从医院过来,陆先生吃饭一向准时,很少有这个点用餐的,他还真是很喜欢你啊。”

许岸听了个大概。

明白对方她是误会了她和陆临意的关系,还想通过这种说辞来让她高兴。

自己在这样的男人心中曾经有过特殊的对待,对女孩子来说,是殊荣。

许岸到底没有解释什么。

不会再见到的人,不会再接触的事,她就算说了,旁人也不过以为她故作清高,装出一副“你不用说,我都懂”的神情。

没意思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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