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男主重逢这场戏拍得不算特别顺利,拍了几次还是不够理想,导演总觉得程宋微表情不够好。
第N次开拍,程宋干脆盯着梁清越连台词都说晚了,对于这场戏要求极其高的的导演再次喊咔,拿着喇叭说:“呈宋,再调整一下情绪,脸怎么回事?是他乡遇故知,你怎么演得跟遇见初恋一样?”
然后没等程宋反驳,就一挥手宣告中场休息:“休息十分钟,都调整一下,刚刚说戏不是理解得挺好,呈宋你放松点!”
这场戏是雁落养好伤告别叶识独身混迹江湖,两人阔别半年多的时日,前些日子接到师兄的信件从塞北直奔江南水乡,在这里滞留了很长时间,终于得以在运河附近的酒楼碰面。
事情谈到一半,雁落忽然瞥见飘来的精致小巧的画舫上一抹熟悉的身影,顿时不管不顾地运起轻功跳窗踩上水面,三两下落在人家船头,然后成功会面叶识。
师兄项离被他鲁莽的行为吓个半死,等着他被人扔下来去接,毕竟这小子最近的内伤还没好,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面前飘过,毫发无损,似乎还是他乡遇故知。
梁清越这一场戏需要吊威亚,他身上绑着的绳子有工作人员过来给他解开了,前半段算是过了。他半蹲在船头低头看着程宋,伸手帮他理了理被压住的头发,笑着问:“紧张?还是看到我……太出戏了?”
程宋原本姿态慵懒地半倚在船头的小桌子上,他坐起来整理自己的情绪,没去看梁清越,只说:“不是,可能下着雨有点情绪不好吧。”
天色灰蒙蒙的,水面上像是蒙着一层似有若无的青烟白雾,飘着濛濛细雨,落在船篷上都听不见声音。
梁清越方才在外面的湖面上吊着威亚来回了几次,没控制好力道在水里踩了好几脚,不过这一身黑的也看不出来,斗笠和他身上都沾染着潮湿的水汽。
程宋想给他擦一擦落在脸上的水珠,梁清越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笑着说:“别,待会儿妆花了,你脸色不太好,有点红?生病了?”
他说着想伸手摸一下程宋的额头,程宋却突然受惊似的躲开了,“我,我没事!没不舒服。”
梁清越的动作顿了下,只好收回手,眉眼低垂下来时显得睫毛黑而卷翘,“那调整一下情绪,我跟你对对词,今天肯定得拍完这一场,待会儿雨下大就麻烦了,争取早点收工吧。”
程宋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有些焦躁地捏着耳垂,丧气道:“我紧张。”
梁清越理解地点点头,语气温柔:“台词还记得吗?你只要能接着后面说出来,很快就顺了。情绪不好影响了状态,都是很正常的小事,不用紧张。”
程宋仰着脸盯着他看,有几分孩童般的迷惘:“梁清越,我是不是不适合当演员?”
梁清越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他身上,弯起眉眼笑了起来:“看来我们宋老师是真的不喜欢下雨天啊。”
程宋莫名有点不敢看他,方才开拍的时候,梁清越动作迅速却很漂亮地从水面上踏浪而来,落在船头时那个突然亮起来的惊喜眼神……让他突然心下一动,还没明白这种情绪的由来,在梁清越笑起来时很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心动来得猝不及防更让人心乱。
大概是因为长到这么大还没感受过这种牵绊的情绪,程宋一时间没能调整过来,一和梁清越对视上目光就想闪躲,然后造就了许久未有的反复NG冥场面。
“别捏了,待会儿还得拉你回去补妆。”梁清越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目光在他耳垂上鲜红的小痣上停留了几秒钟,很快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再对一下词好了,你放轻松点。”
梁清越是个很会在戏中调节彼此情绪的,和程宋盘了几遍台词,用了点小技巧引导他跟着说台词。
他们这部戏一直是现场收声的,后期欠缺的地方也需要演员自己配音,所以导演对大家的基本功要求很高。而梁清越更是优秀毕业生,说台词时候的语气和他本人判若两人,很能调动人的情绪。
十分钟很快过去,各部门再次各就各位,因为前面的镜头够用,梁清越不用再从窗口飞过来,接着落在船头以后继续就行。
这次开拍之前,程宋正在深呼吸做心理准备,没看见梁清越伸手在假发上摸索了一下,解开了卡在上边的斗笠,很随意地戴着。
“叶兄!果真是你,我方才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梁清越虚扶着斗笠边缘,修长的身影一晃在程宋跟前蹲了下来,几乎是瞬间入戏,语气里的惊喜和兴奋都藏不住:“许久不见,你近来可好?”
程宋的台词背得很熟,他背词会连带对手的一块背下来,以防该自己说台词的时候又梦游了。
因此在梁清越台词结束时,程宋再紧张也有条件反射,开口时语气也变得慵懒散漫,很有叶识那股云淡风轻的韵味:“杏花春雨,江南果真如画,所以南归你才叫南归?”
雁落字南归,他闻言一愣,很快又明朗地笑了起来,“江南是很好,我正打算回一趟西南寻你,你就来了。”
叶识支着下巴看他,长睫如鸦羽,那双眼睛含着温润的笑:“又哄我,年关时我等了许久也不见你来。不过你这么说,我也很欢喜。”
雁落随手捻走他肩上的落花,笑着递给他看,“他乡遇故知,又是江南好风景。寒栖,在这过长夏,我同你一道回西南,好不好?”
叶识没应这一句,只是朝他伸出手,雁落不明所以,却低头凑近了他。只觉得那只修长微凉的手指在他脸颊上的伤痕轻点了下,听见他很轻的叹息:“又瘦了。”
吃了他无数珍贵药材才捡回一条命的雁落心虚地摸摸鼻尖,余光瞥见有细微的雨丝从雕花木窗扫进来,便随手摘下自己的斗笠戴在叶识头上遮雨,戳在他面前继续怂恿他留下来:“那长夏前我带你回蜀中游玩,听说山里的药材品质极佳,我帮你采药。”
叶识很短暂地错愕了半秒钟,很淡地弯了下唇,这才扶着帽檐抬眼去看他:“阿鱼在西南等我。”说的是从小跟着他长大的药童,早就是可以独自坐诊的大夫了,但还是很喜欢跟在他家公子身后跑前跑后。
雁落和那小子很不对付,他在叶识那养伤时就日日同他吵嘴,想到这人每天“我家公子长我家公子短”的就生气,顿时赌气道:“那我不回西南了,你走吧。”
他这表情实在有趣,叶识忍着笑说:“我可真走了?”
雁落一手扯着他的衣袖,力道大得都皱巴了起来,恶声恶气道:“你这就走。”
叶识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终于笑了起来:“我等你一同回西南。”
……
这场戏意外过得无比顺利,虽然并没有摘斗笠这一环节,但程宋跟着梁清越的节奏反应很顺畅,导演觉得程宋的反应比先前自然很多,很爽快地通过这场戏喊大家休息。
听见了那边喊收工,程宋的心理压力终于卸下来,他毫无形象地向后靠半瘫着,叹道:“终于过了,累死我了……”
船上以及另一只船上的摄影拍完就撤远了,在船中的都在检查片子或者收拾装备,等着工作人员操作靠岸。
梁清越在他对面坐着,估计这个距离他们听不见声音,脚尖戳了戳他的,“你……今天怎么回事?在想什么?”
程宋有些郁闷地看了他一眼:“没事,就是有点不在状态而已。”
“是不想说,还是不想跟我说?”梁清越手臂抱着膝盖,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无奈。
程宋不敢看他,伸手把那个破斗笠放在脸上挡住了表情,声音闷闷的:“梁清越,你别老用这种跟小孩说话的语气跟我说话,我不是小孩。”
“哎,”梁清越脸上有些说话,声音却是笑着的,“你这话说得很没道理,我哪有跟小孩说话,我不是在哄你吗?”
程宋原本在斗笠上戳戳戳的手指顿了下,更加郁闷了:“梁清越,你对谁都这么说话吗?真的很讨厌。”
梁清越表情有瞬间的凝滞,沉默了好一会儿,语气还是温淡的:“程宋,你说话可真伤人,在这个剧组,你看我跟谁这么说过话……你才讨厌吧?”
后面半句说得有些迟疑,程宋却倏地坐了起来,脸颊都被粗制滥造的斗笠压出了一点压痕:“我怎么讨厌了?!我淘到什么新鲜玩意儿都分享给你,整个剧组也只跟你好,谁跟你一样跟谁都聊得那么开心啊?把谁都哄得服服帖帖的,累不累啊你!我都说了我没事,谁要你来哄我了!”
这通脾气发作得其实很没有道理,程宋自己说完都愣住了,下意识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
梁清越却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他的耷拉下来的尾巴,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可怜小狗,虽然并没有这么大一只的小狗。
嗯,所以确实是因为我不高兴,梁清越在心里得出结论。转头看向外面逐渐加大的雨势,忍不住思考今天拍戏他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举动……等戏的时候没有,问他耳钉也没有不高兴,NG了几次好像有点不高兴了……我后面还说了什么来着?
见梁清越不说话了,程宋心中有些莫名的焦躁,也知道主要还是自己的原因。酝酿了好久,在船快要靠岸的时候,把斗笠递给他:“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没有不让你跟其他人好的意思,我……”
他说不下去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难道要跟梁清越说,看到你心跳加速像导演说的跟遇上初恋似的……?嘶,他之前是不是还说梁清越是同性恋……啊,他否认了来着,自己在刚见面的时候就强调了这件事。
真是天道好轮回,梁清越不是看着不像喜欢男生,倒是他自己毫无节操地见坑就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