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校门口,人们三三两两的走了进来。一直以来都是普通的上学的清晨,被一辆轻驶而来的马车打乱了。
当马车在校门口停下来的时候,人们就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悄悄地簇拥在马车周围。随着艾伦管家从外面拉开了车门开始,人群开始熙熙攘攘地喧闹起来。而当艾蒙伯爵从马车里出来的霎那间,人群就像烧得沸腾的水一般,一下子更加兴奋了。甚至连艾蒙伯爵拉着安琪的手下车,也引发了不小的骚动。
从校门口走到教室里这段距离,人们仿佛信徒一般簇拥在艾蒙伯爵的身后,好像,跟在艾蒙伯爵身后的安琪也跟着变得高贵了起来。居然有人会和颜悦色地和安琪说话。
安娜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而是听什么人说出来的话,她肯定觉得,说话的那个人在编故事。
那些会对着安琪微笑的人是疯了吧。她看不出来艾蒙伯爵是不是在维护安琪,她只看到一个举止行为都很高贵的人。而安琪就像一个附属品。可是居然有人会对一个附属品恭维。这些人是忘了吗?在几天前,安琪还是作为闯进了死亡森林的恶魔之子而被送上处刑台的罪人。现在,却不但没有人惧怕她,咒骂她,居然还会和她温和的说说笑笑。
他们脑子坏掉了吧?
安娜的脸色笼罩着一层黑暗。不知道这个安琪到底对艾蒙伯爵施了什么妖术,居然让伯爵为她撑腰。说不定,处刑那天,就是安琪暗中对艾蒙伯爵下了什么咒语,才会让艾蒙伯爵用自己的身份做担保,把她救走了。
这个魔女,所有人都被你玩弄在掌心里,别以为你这些伎俩可以骗得过我。安娜盯着惬意地笑着的安琪,心里冷笑着。
当安琪意识到这冰冷的视线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安琪越过人群,冲出了校门口,但是,哪里都没有看到安娜。她明明刚刚好像看到了安娜的。怎么忽然之间就不见了。
“怎么了?”艾蒙伯爵也随后追了过来。
“我好像看到安娜了,但是,转身她又不见了。”
“她怎么会来学校?”艾蒙伯爵若有所思地问道。
安琪摇摇头,“会不会是为了迎月节?”
“作为祭司,她现在该是在家里准备祭祀的东西吧?”艾蒙伯爵想不出安娜会出现在学校的理由,忽然他看着安琪问道:“你有在她身上感受到什么吗?”
安琪努力地回想着,她感受到安娜也只有那么一瞬间,“冰冷,黑暗……”这一瞬间留给她的只有让她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要说起来,其实在就任仪式那天,她便觉得在安娜的身上有一股黑暗的力量,这股力量让人情不自禁的发冷。她知道,成为祭司要继承以往祭司所留下的力量,可是,安娜身上的这股力量,与她曾经感受到的姥姥的力量,好像不一样,她不知道哪里不一样,她只觉得,安娜让她总是感到不安和焦躁。
“还有吗?”艾蒙伯爵追问道。
安琪摇摇头,“只有这些。”
“大概,护身符还没有被安娜发现。”艾蒙伯爵说道,“如果护身符在她的身上,应该不会是那种感觉的。”
“会不会她没有带在身边。”安琪还是不放心。
“你之前有打开过那个盒子,接触到了护身符吧。”
安琪点点头。
“那你应该知道护身符所带来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即便护身符没有带在身边,那股力量也是不会就这样消失的。护身符与异象者之间的联系是不会因为距离而斩断的。”
当时她并没有过多的时间去好好研究护身符,但是,她打开盒子的一瞬间,她便有一种安心,温暖的感觉。她说不出来是为什么,哪怕她把盒子关起来,哪怕护身符被文森宇拿走了。她还是能感受到护身符的力量,就好像,她与护身符之间被打开了一个通道似的。
“这么说起来,好像自从看过护身符之后,好像就有什么东西被接通了一样,我好像能感知到护身符的存在。但是,安娜的身上的确没有护身符存在的感觉。”
听到安琪这样说,艾蒙伯爵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大概,你打开护身符的盒子的时候,你与护身符的连接就建立了。护身符会指引你找到它的。”
原来在她心底一直涌动的那股莫名奇怪的感觉是护身符,她总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她,让她去寻找。那股牵动的力量,让她总是会不自觉地发觉到身边的一切异样。
“我们走吧,后天就是迎月节了,会把护身符找回来的。”
“不用等艾伦来了吗?”虽然距离放学时间还有几个小时,艾伦坚持一定要放学的时候来接艾蒙伯爵的。
“我们走回去,刚好可以路过文森宇家,或许可以确定护身符现在所在的方位。”
安琪点点头。
还不是放学的时间,这一路上,也没有什么人。为了迎月节,每个人似乎都在忙着。尤其是村子里唯一的成衣店,是最繁忙的地方。迎月节的时候,也是所有当年满18岁的人的成人仪式,为了表明这一天开始,就要成为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成年人,与昨天的那个还可以用是孩子为借口的自己划出一条明确的分界线了。
当然,是不是举办这个成人仪式,人都要学着为自己的言语,行为负责。这大概就是成长吧。
对于安琪来说,在她明白人们对她的恐惧那天开始,她就已经学会承担自己的责任了。一直以来,她都像一个成年人一样思考,她学着怎么隐藏自己,怎么在这个满是对她仇恨的世界里,平和的生活。
看着店里嬉笑着的那些男孩,女孩们,她有一种大家都好孩子气的感觉,露出了长者一般的笑容。
“这次的迎月节,你也要参加成人仪式吧。”艾蒙伯爵突然说道。
“我?嗯,我还是算了吧。”她从来没有考虑过什么成人仪式的事情,以往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参加迎月节的一天,如今,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护身符的事情,迎月节等于找回护身符,好像除此之外就与她无关了。
“为什么?无论如何,成人仪式也是人生中非常有意义的一个庆典吧。”
“是这样也没错,只是,我也不需要什么仪式证明我是成年人了。况且,我也没参加过迎月节,不知道都要做什么准备。”
“你从来没有参加过迎月节吗?”艾蒙看起来很吃惊。
“嗯,从来没参加过,说起来,这次算是第一次吧。”这些年来,她早就对不能参加迎月节这件事释怀了,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为此难过了。
艾蒙伯爵看了看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也没有再说话。
他们只是在文森宇家附近短暂停留了下,便匆匆地回到了庄园。艾蒙伯爵只是和她确认了护身符还是在文森宇的家里,就再也没有任何交谈。对于她来说,倒是没有什么不自在。她享受着这种默默无声。雾岛的阳光,总是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帐一般,灰蒙蒙的,但是也在努力地尽着照耀大地的责任。在这灰蒙蒙的光芒之下,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满是孤独、寂寞。她总是一个人,一个人走去学校,一个人走回姥姥的小木屋。无论是在人群之中,还是独自一人,她好像都是一个人。即便耳边满是沸沸扬扬的人声,她却隐匿在鼎沸的人声之中,她永远都是独自一人。而如今,在回去的路上,有着一个人,与她回去的是同一个地方,没有任何言语的交流,心底却有一股支撑的满足感,有人和她去同一个地方,有人和她有相同的目标,在去往她要去的目的地的路上,她不再是孤身一人,路上两个人的影子在光芒之下,时而融合在一起,变得强壮有力。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美丽的礼裙。她觉得,用来形容美丽的词汇在这件礼裙面前都会变得黯然失色。而这件如此美丽的礼裙就挂在她的房间里。
她怀疑地跑到门口,没错,是她的房间,可是,怎么会有一件如此美丽的礼裙在她的房间里?
她连忙飞奔出房间,直到跑到了玫瑰花园,才找到正在修剪玫瑰的艾伦。
她还在大口的喘着气,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和艾伦说话了,“那,那个,我,我房间里的,那个礼裙,”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那个礼裙,难道是为我准备的吗?”
“怎么?你不喜欢?”艾伦像气鼓鼓的河豚一般,鼓起了身上的刺,随时准备迎战。
“怎么会!实在是太美了。”安琪激动地握住了艾伦的手。
“喂,小姐,注意分寸。”艾伦甩开了安琪的手,拿出手帕用力地擦着。
“抱歉,抱歉,我,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美的礼裙,有些太激动了。”安琪并不在意艾伦嫌弃她的眼神,可以说,她已经习惯了。从在死亡森林里的城堡的时候,艾伦就一直在用一种防备,嫌弃的眼神看着她。但是,从来没有过不尊重的事情。不如说,他只是显露出一种情绪,但是,却从来没有把这种情绪变成攻击力。
“怎么,你以前的礼裙都很丑吗?”艾伦毫不客气地说道。
“我没穿过礼裙。”
“什么?不会吧,你该不会穿便装参加迎月节吧。”艾伦吃惊地看着安琪。
“不,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迎月节。”安琪微笑着说道,她倒是不把没有参加过迎月节这种事情当成一回事。
“大概也是能理解。”艾伦猜也知道为什么安琪没有参加过迎月节了。
“谢谢你帮我准备礼裙。”安琪再次深深地感激道。
“不用谢我,这是伯爵大人吩咐的。”艾伦的眼神黯淡下来,隐藏着一种很复杂的哀愁的情绪。
“艾蒙……伯爵大人吗?”安琪想起他们回来的时候倒是说起过迎月节的事情,只是,她没有想到,艾蒙伯爵会在乎,她以为,他什么都没有说,也不过是且一听而已。
“不然还有别的伯爵大人吗?”艾伦翻了个白眼。
“我,我只是没想到,艾……伯爵大人会做这样的事情。”
“啊?你以为伯爵大人是什么样的人?”感觉艾伦已经气得头上冒烟了。
“我,我以为,他不会在乎这种小事。”
艾伦翻了个白眼,“伯爵大人从来都是一个温柔,细心的人。他在乎每个人,却唯独不在乎他自己。”说着艾伦的眼睛里满是忧心忡忡。
突然,艾伦抬起眼睛凌厉地看着她,瞪着眼睛说道:“你啊,不要以为伯爵大人对你温柔一点,就开始想入非非了,他就是对谁都温柔,对谁都在意,不要以为伯爵大人为你做了什么就得意洋洋。”
“我,我没有……”被艾伦连珠炮一般的疯狂警告之后,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要怎么说好,忽然,她忽闪着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
“那个,”她努力地寻找着合适的措辞,“那个,其实,在城堡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感觉了。”
“什么?”艾伦只顾着奋力地修剪着玫瑰花,看都没有看向她。
“就是,好像只要我和伯爵大人稍微靠近一点,你就看起来特别生气。就好像,很讨厌我接近伯爵大人似的。起初我以为,或许你是介意我是恶魔之子的身份,可是,好像不是这样,而且,你们不是告诉我说,我是异象者。”
“就因为是异象者,才更让人讨厌。”艾伦小声地嘟囔着。
“为什么?异象者不是有着可以拯救这个世界的能力的人吗?”安琪不解地看着艾伦。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才更让人讨厌,当你拥有了可以拯救这个世界的能力。伯爵大人就会……”艾伦的怒火仿佛被浇了一盆哀伤的冷水一般,变得颓废无力。
“你是说,如果我是异象者,我会伤害伯爵大人吗?怎么会?我不会的!”她现象不出来,自己怎么可能会做出伤害艾蒙伯爵他们任何一个人的事情。
“或许吧,哪怕你不会那么做,但是……”突然艾伦紧闭嘴巴,不再说下去了。他只顾着修剪着眼前的玫瑰花。
“但是什么?或者……”虽然她觉得这不太可能,可是她看着艾伦眼睛的哀愁不由得猜测着,“或者异象者和艾蒙伯爵会有一种什么样的羁绊,会抢走你的伯爵大人?”
“啊?”艾伦的白眼已经看不到任何黑色的眼仁了,他夸张地不可思议的看着安琪,好像她在说什么疯狂的话一样,“什么抢走,什么我的伯爵大人。伯爵大人是我的主人,永远都是。”
“就是这样?”
“对!就是这样!”艾伦坚定地说着。
“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他?”安琪觉得自己没看错,在艾伦看着艾蒙伯爵的眼睛里的那份爱意,超越了仆人对主人的崇敬。就像远远地守护着心爱的人一样。
“啊?”随着咔嚓一声,艾伦一剪刀下去,几只玫瑰花齐刷刷被齐头剪断。一时之间艾伦顾不上是先回应安琪,还是先顾及被他剪坏了的玫瑰花。手忙脚乱之间,剪刀又掉到地上,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脚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这还是安琪第一次看到看到如此慌乱的艾伦,平时的艾伦永远都是一副一丝不苟,有条不紊,成熟稳重的样子。
安琪控制着自己的嘴角尽量不让自己的嘴角笑的太明显,“好啦,放心吧,我发誓,如果我是异象者的话,我绝对不会做任何伤害伯爵大人的事情,更不会把他从你的身边抢走。我会永远支持你的。”安琪对艾伦挤挤眼。
“喂,你不要走啊,你听我说完啊”没等艾伦想好怎么反驳安琪,她已经一溜烟地跑走了。
艾伦不由得叹口气,这就是异象者的能力吗?他知道,他本该和安琪保持距离的,他以为他已经隐藏得很好了。却还是被安琪察觉到了。果然,异象者对轻微情绪变化的察觉的能力,实在是太可怕。好像什么事情在异象者面前都一览无遗一般,他明明都知道的。可是,他要保护伯爵大人,无论安琪知道真相以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伯爵大人。只要是为了艾蒙,他什么都可以做,如果异象者的选择是伤害艾蒙,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异象者,即便是安琪,他也绝对不会手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