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难哥哥,我觉得你就挺像完人的,你应该从来没有过什么阴暗想法吧?”
任天真盈盈含笑地看着阿难发问,他哈哈一笑道:“如果我告诉你,有段时间我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毁天灭地搞垮全世界,你信吗?”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玩笑话,任天真当然不信了。
坐在骆驼上颠簸着,任天真有些昏昏欲睡,阿难却一直目光炯炯地观察着商队的情况。
他细心地发现这支队伍里多了一个人,一个出发时并不存在的人。
太阳越升越高,气温也越来越高,商队停下来扎营休息,避开一天最炎热的时分,等到日落西山时再赶路。
周首领给阿难二人单独安排了一顶营帐,亲自过来招呼他们进帐休息,里面已经摆着一桌尽可能丰盛的午膳。
“二位,条件有限,招呼不周,还请将就一下。等到了楼兰,我再设筵好好款待你们。”
周首领本着伸手不打笑面人的原则,冲着这对兄妹无比谄媚地笑成了一朵花。
阿难随口应酬两句后,就直截了当地问起了多出来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哦,那位是临时请的向导哈陀。”
“不是已经找了向导吗?怎么临时又请一个呢?”
“任公子你有所不知,瀚海沙漠面积太大了,穿越它路上要走两三个月,一个向导是不够的。有些特别难走的路段,必须找生活在沙漠里的当地居民充当临时向导带路才行。”
周首领告诉阿难,接下来的一段路就是瀚海沙漠最难走的路段,没有之一。
所以在上一个绿洲除了装满补给外,还按惯例找了一位当地居民当临时向导,带领商队穿过这一段。
“这段路为什么最难走了?”
“因为接下来这段路不但漫长,而且沿途没有绿洲能够提供补给,风沙又特别大很容易迷路,是众所周知的死亡地段。万一迷了路,又不能及时找到正确的方向前进,等到饮用水耗尽,结果必然就是渴死在沙漠里。”
“如此说来,这位向导至关重要呢!”
“是啊,哈陀在这条路上很有名,费用也很高,只有大商队才请得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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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队拔营重新出发时,向导哈陀像之前一样,独自骑着一匹骆驼走在队伍最前列。
他是一个高鼻深目满脸虬髯的异族男子,那把弯弯曲曲的络腮胡,爬满了近三分之二的面孔,跟茂盛的头发打成一片。
这样一张脸,让人很难判断出年龄。
任天真感觉哈陀跟之前的劫匪应该是同一民族,跟阿难小声交流着自己的想法。
“这个民族的男人,头发胡子都好旺盛啊!夜里一不留神能看成猴。不过那些劫匪个个精壮强悍,这个哈陀怎么看上去有点丧呢?”
沉默寡言的哈陀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确实可以用一个“丧”字来形容。
阿难也想知道,为什么这个手握整支商队命运的向导如此颓丧,就找机会上前跟他攀谈。
虽然会说汉语,但是哈陀很不喜欢跟人交流,惜言如金到了跟哑巴有一拼的程度。
阿难问上十句八句,他能回答一句就算不错了,大都用摇头和点头来应付。
阿难铩羽而归后,任天真好奇地问:“你跟他聊得怎么样?”
“根本没法聊,无论聊什么都被他聊死了,压根就不接话茬。”
“阿难哥哥,你为什么对这个哈陀感兴趣呢?”
“因为他很重要,商队想要平安走出这程死亡路段,就全靠他了。”
交谈间,一团焰火似的白光从天而降,那是凡人肉眼看不到的传讯飞符。阿难接住展开一看,脸上露出一个不无玩味的表情。
任天真在一旁问道:“怎么了?”
“弘文真君回复我了,说是武佑真君正在闭关修炼准备渡劫,他没见到人,也没办法帮忙传信。”
云间仙境的神仙们,如果想要修为更上一层楼,就要靠渡劫来完成。
一般都是天雷劫,只要成功捱过去了,法力就能翻倍。当然危险系数也很高,万一没撑住的话,轻则修为倒退重则被雷劈得魂飞魄散。
仙官们大都轻易不会开启渡劫模式,成功了固然大有好处,失败了却有可能彻底玩完。赶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卫靖恰好在闭关修炼准备渡劫,未免也太巧了一点。
任天真快人快语地道:“这么巧,那个卫靖没准是找借口不想下凡吧?”
阿难苦笑道:“很有可能,看来咱们之前火烧神像,应该是打草惊蛇了。”
“那现在怎么办?”
“卫靖不来的话,只能另外搬救兵。我再发一张传讯飞符给咱们新上任的鬼王,看他能不能拔冗过来帮个忙,把这个精魅消灭了。”
精魅是半妖半鬼的复合型邪祟,如果由鬼王出面对付它,某种程度上相当于强大的血脉压制,取胜一点儿也不难。
“哈哈,阿难哥哥,还是你的人脉广啊!能把新鬼王叫来帮忙。你开了口阿难弟弟自然不会拒绝的,他要是出手,这个精魅就肯定不是对手。”
认同之余,任天真还没好气地撇了一下嘴。
“只是驱除邪祟本该是武神的职责,现在倒好,卫靖像个乌龟似的躲得不见人影,反而要让鬼王来顶他的差事,而且他还能继续从不知就里的百姓们那儿赚取香火,真是让人气不过。”
“那也没办法,他可以装聋扮哑当无事发生,咱们既然知道了总不能也这么干,否则这个精魅还不知道要在瀚海沙漠害死多少人。”
“这本是神仙们要操的心,他们平时受着百姓的香火供奉,关键时刻就该出来救苦救难。这个卫靖太可恶了,竟还不如咱们这些妖鬼有侠义心肠,我一万个瞧不起他。回头我要把这件事告诉华源真君,看他能不能在紫衡帝君面前参姓卫的一本。”
“恐怕不能,毕竟是没有真凭实据的事,谁也不能证明卫靖明知瀚海沙漠中有精魅却放任不管。越君朴总不能仅凭你一番口说无凭的推测,就跑去找帝君告仙僚的状吧?”
“这倒也是,看来是没法把这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卫靖怎么样了?好气啊!真是气死姑奶奶了!”
任天真气得直跺脚,却也无计可施。
谁让卫靖这一手消极怠工明面上挑不出半点毛病,让人想要告御状都没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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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沙漠的死亡路段名不虚传,一路上都是漫长又荒芜的无人区。
视线范围里除了黄沙还是黄沙,到处寸草不生,看不到哪怕一丁点儿生命的痕迹。
这日黄昏将至时,天色忽暗,风声突响。经验丰富的向导哈陀判断出一场沙尘暴要来了,而且还是大暴。
他赶紧催着商队加速前行,赶到一座沙丘下驻驼结避沙阵——人员都趴在被骆驼团团围住的阵中心,用布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沙尘暴很快降临了,狂风卷起漫天黄沙,像一堵混沌的沙墙横推过来。每个人都在承受着沙粒的无情鞭打,甚至是被风沙无情地卷走。
这场声势惊人的沙尘暴,宛如滔天巨浪般吞噬着一切。
天黑后,风暴才渐渐平息下来。
尘埃落定时,重新站起来的人,都是手脚并用把自己从齐腰深的沙堆里刨出来。
任天真一边拍着浑身上下的沙尘,一边呸呸吐着嘴里的沙子,再次大发娇嗔地道:“等完事后我就立刻回江南,就算打死我也不会再来这个鬼地方了。”
周首领下令清点驼队,发现有四分之一的骆驼和五六个人不见了。这种情况,只能是在沙尘暴中一起被风沙卷走了。
消失的骆驼都驮着不少物资,有贵重的货物,还有此时此刻比货物更重要的食物和水。
如果缺水少食的话,能否坚持走出死亡地段就不好说了。
哈陀的神情更丧了,看来这场沙尘暴让他感觉很不妙,一迭声地催促着商队立即赶路。
“趁着天黑了抓紧时间赶路,眼下水食不足,咱们得争取早点走出这个地段,否则大家都要完蛋。”
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所有人都不敢耽误时间,重整旗鼓开始赶路。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商队如同急行军似的赶了上百里路,直到人与骆驼都严重疲乏了,这才停下来卸驼搭帐休息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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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驼背上一天一夜的颠簸,就算对阿难和任天真来说,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进了营帐后,他俩就想舒舒服服地躺下来松快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帐外传来一阵激动不已的声音。
“快看,那边好像有绿洲。”
“真的假的,不会是海市蜃楼吧?”
“到底是真是假,过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是啊,这得派人过去看看才行。毕竟眼下咱们的水食都不够,如果真是绿洲,至少饮用水就不用犯愁了。”
在沙漠中,水是比食物更珍贵的存在。
在这种极端炎热的地方,如果一个人没有水喝,一两天内就会活活渴死。如果没有食物但是有水喝,就能够多支撑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