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绍打听到的消息,檀豫这种见多识广的老神仙,自然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郦子微既然有帝君的令牌,只能是按照帝君吩咐行事。他带朱颜悔上云间仙境,应该是帝君想私下扶持这个女人登上鬼王宝座,毕竟厉鬼和疫鬼都跟天界不太对付。”
“如果帝君打算扶持朱颜悔,她来云间仙境应该是投诚的,为何却在白云峰顶突然爆发鬼气?如果不是想要跟人动手,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吧?”
檀绍一脸想不通的神色,檀豫也认同地点头。
“这一点确实有些蹊跷,是郦子微带她上来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只能去问他了。”
“我去过弘文殿了,郦子微不在,被帝君召去了紫衡殿。不过我听那儿的小仙官说,郦子微之前突然瞬移回殿,神色也十分反常,白云峰顶一定出了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呢?朱颜悔既然来了云间仙境向帝君投诚,为什么又会突然暴起对郦子微动手?这说不通啊!”
檀绍剑眉紧蹙地直点头。
“确实很奇怪,哪怕朱颜悔的投诚是假的,只是想趁此机会混上云间仙境,也没理由在白云峰顶突然对郦子微发难。一个鬼居然选择在神仙的地盘上弑神,简直就像得了失心疯。”
“可不是嘛,听起来这个女鬼确实像是疯了!”
因为对朱颜悔其人、以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丝毫不了解,檀绍和檀豫的讨论只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普和真君,朱颜悔上了云间仙境,眼下去向不明。如果她还没有离开,普和殿可得好好把守一下。毕竟您炼的仙丹三界有名,如果她想顺便偷上几颗,我一点也不会觉得惊讶。”
檀豫深以为然,“对对对,我这炉仙丹正炼到紧要关头,可不容有失啊!”
檀豫一声令下,普和殿顿时被守得如铜墙铁壁一般。
阿难傻眼之余苦笑连连:我就说我的运气怎么可能这么好,敢情波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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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和殿不但被守得严严实实,檀绍还亲自带着一帮小仙官,在殿内各处仔细排查,以防朱颜悔已经混了进来。
“这个魅鬼要是自投罗网,我一定让她有来无回。”
阿难指挥着小铃藏身于正殿的帐幔下,紧挨着檀豫那张镶金嵌玉的宝座。
这个地方属于灯下黑,不会被严格检查,因为人们会习惯性地认为没人敢躲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普和殿虽然关起门来严防死守,但有客人来还是要开门迎客的。
“启禀真君,太清元君来访。”
檀豫忽然想起来,温且惠这天要来找他取一瓶仙丹,赶紧道:“快请。”
温且惠风姿绰约地走入正殿,头戴璎珞珠冠,身穿青锦衣裳,腰间系一条绿绣带。
带子两端缀着一对精致的镂空花金球,金球下方悬挂着几个小金铃,随着她的莲步轻移叮叮作响。
“普和真君,平时普和殿都不关门的,今日怎么闭门谢客呢?”
温且惠含笑发问后,檀豫苦笑作答:“太清元君有所不知,魅鬼朱颜悔可能混进了云间仙境,为了防止她跑来我这儿偷仙丹,所以要小心防范。”
“朱颜悔,不可能吧?她是怎么混进来的?”
自己和檀绍刚才的猜测,檀豫都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温且惠。
作为云间仙境人气最高人缘也最好的女神仙,她想要知道的事都不愁得不到答案。
“原来如此,那普和殿是该守牢了,毕竟那些宝贵的丹药都是您费了不少心血才炼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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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交谈间,檀绍从后殿绕回了正殿。
这位骄纵傲慢的年轻仙官一向目高于顶,除了对紫衡帝君、太玄真君和普和真君等大仙官的态度比较恭谨外,在其他仙官面前总是一副目中无人的狂态。
唯独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太清元君温且惠。
这位人美心善的三界第一女菩萨,不但美得不可方物,而且还美得很有亲和力。
她和任何人打交道都声音温和,笑容温柔,如春日的丝雨;夏日的凉风;秋日的阳光;冬日的炉火;让人感觉舒服极了。
檀绍虽然是个骄傲的刺头,但对着这位美丽温柔的神女,态度总会不自觉地变得好起来。
“太清元君来了。”
“冲元真君,有你这位武神坐镇普和殿,朱颜悔要是胆敢来犯,就是自寻死路。”
温且惠语气笃定的一番话,让檀绍听得心里舒坦之极。
能够得到他人对自己能力的肯定,本就是一件值得愉快的事,更何况肯定他的人还是一位三界著名的神女。
“太清元君过奖了。”
一朵微笑在檀绍的唇角绽放开来,一路蔓延到他的眼角,英气勃勃的面孔上,漾开了一汪孩子似的欢喜。
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冲元真君,骨子里就是一个我行我素、随心所欲的少年。
看不上谁就鼻孔朝天懒得搭理,看得上谁还得到了对方的夸奖,就发自内心的高兴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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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且惠离开普和殿时,檀豫像平时那样把她送到大门口。
“太清元君,这个八珍玉露丹,太玄真君也吃了一百年了,被鬼火灼伤过的丹府却还是时常会有灼痛感,看来我还得再换个丹方另外炼制一种仙丹试一试。”
“我正想拜托普和真君此事呢,又不好意思开口,毕竟这些年太麻烦您了。”
“客气什么?太玄真君当年在鬼王江天旷手里受了伤,都是为了护卫天界的缘故。我奉帝君之命为他炼丹疗伤,既是职责所在也是心甘情愿。”
顿了一下后,檀豫又道:“要不是明光那小子居心叵测,引狼入室,太玄真君也就不会受伤。事后你还为他说情,真是太过良善了!”
温且惠解释道:“普和真君,明光当时坚称江天旷不是他带上天界的,我觉得他不像是在说谎,或许此事另有内情也说不定?”
“能有什么内情?江天旷就是持他的令牌过了白云关,进了云间仙境,还直接摸进了帝君闭关的宸极洞。要不是有他充当内奸指路,江天旷在云间仙境转悠三天三夜都找不着那儿。幸好帝君警醒躲过了他的暗算,可他逃跑时却误闯玄清殿伤了太玄真君。如果我是你,不但不会替他求情,还会要求帝君严惩重责。”
“毕竟只是江天旷的一面之辞,没有真凭实据,万一明光是冤枉的呢,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是吧?”
“我觉得没有这种可能,除了他没人想杀帝君,帝君如果身陨神灭,只对他一个人有好处。云间仙境除了他,没有其他人能在这件事中获利,他也就是仗着没真凭实据顽抗到底罢了。”
温且惠幽幽地一声轻叹。
“明光看上去不像那么坏的人,我也真不愿意把他想得那么坏。前阵子他还利用信香让我下凡去救了钟离将军呢!”
“遭贬的仙官哪个不想重返天界?他这么做不过是在邀买人心,好为自己重返仙班铺路罢了。连钟离斐都不愿意念他的好记他的情,你就更不能轻易被打动了。心肠好不是坏事,但心肠太好就容易坏事,知道吗?”
“知道了,多谢普和真君指点。”
温且惠含笑对檀豫致谢,一张笑盈盈的姣好面孔,仿佛是夜来香在月光下粲然绽放,有着美丽又芬芳的色与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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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玄清殿时,温且惠挥退了几个躬身行礼的小仙官,独自一人穿过整座宫殿,走向最后面的庭院。
绿绣带随着她轻盈的脚步微微摇晃,几个小金铃此起彼伏地摇出细微却悦耳的铃声。
之前在阿难的灵识指挥下,小铃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了绿绣带的铃铛组中。
搭着温且惠这个人形便车,离开了严防死守的普和殿。
白云峰顶发生的变故,郦子微被召去紫衡殿后,显然已经如实禀报给了帝君英昊。
云间仙境的街道上多了很多巡逻的仙将仙兵,正在四处严密搜查。
阿难很清楚现在是走不掉的,不如先跟着温且惠回玄清殿。如果真有个什么万一,她估计是天界唯一一个愿意帮他的人。
四四方方的庭院里,栽有一棵丈许高的碧桃树。
天上碧桃和露种,不是凡花数。一年四季都开花,满树绚丽的花朵枝枝如画。在朦胧月色下是一大片彤云红霞似的绯色,清幽淡雅的花香雾一般四处弥漫。
阿难暗中“咦”了一声:这里什么时候种了一棵碧桃树?以前都没有哇!
太玄真君陆衢就站在碧桃树下,背负双手,仰着头颅,望着头顶一树繁花似锦的碧桃花。
他嘴里低吟道:“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
阿难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都以为太玄真君只是一位赳赳武夫,没想到他还有如此文艺的一面。
飞升之前,陆衢既是北鄣国身份尊贵的太子,也是一直率军征战的武将。
骨子里渗透了强悍勇猛的刚硬作派,跟此刻花前月下吟诗的文艺气息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