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有苓冷眼旁观了好半天,对于众人争相抢着拔剑的闹剧不予置评。
但是任天真评价仙剑日月明的这番话,她却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认同。
“剑是好剑,就是可惜跟错了主人。”
“那也没办法,听说它当年由明光亲手锻造,也不可能再有别的主人了。”
出身没得选择,只能被动接受上天的安排。
无论是一个人,一朵花,还是一柄剑,都是随机出现在世间的结果,人力无法预测与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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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剑日月明现世,飞出东海后自行“扎根”于步云山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三界。
云间仙境,威毅殿,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钟离斐,得知这一消息后,激动得想要跳下床,却力有不逮地倒了回去。
“日月明既然出现了,那明光应该也要出现了。他肯定要找回自己的仙剑,不是吗?”
郦子微站在床畔,低头看着躺在床上虚弱不堪的钟离斐直摇头。
“是又如何?你眼下这副伤兵模样,难道还想去对付他不成?”
“我跟你说过,生平最恨这种悖逆叛乱的家伙,明光不出现也就罢了,要是出现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钟离将军,你知道这次是谁救了你吗?”
“谁啊?”
“表面上是太玄真君和太清元君夫妇俩,实际上却另有其人。”
钟离斐都被搞糊涂了,“为什么还分表面上和实际上?郦夫子,你这话什么意思?能不能别打哑谜了?”
那一晚,温且慧和陆衢把钟离斐救回云间仙境后,就双双前去拜见紫衡帝君。
仙气氤氲的紫衡殿中,帝君英昊头戴玲珑碧玉冠,身披织锦绛绡衣,英武非凡地端坐于宝座之上,接见了这对神仙眷侣。
夫妇俩将之前发生的一切如实禀报:“信女慧慧”或许是明光假托名义;疫鬼厉无情极有可能成为新任鬼王。
对于明光是否“信女慧慧”一事,英昊并不关心,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疫鬼厉无情竟敢用毒箭暗算仙官,如此胆大妄为,日后若成了鬼王,只怕无间鬼域与云间仙境之间也太平不了。”
陆衢点头道:“帝君所言极是,我也这么觉得。”
郦子微当时就在帝君身旁侍立,听了也是暗中皱眉。
厉无情对仙官的态度如此不友善,很明显是没打算跟云间仙境和平相处。等他当上了鬼王,难保不会出什么乱子。
至于“信女慧慧”到底是否明光假托他人名义,郦子微得出的结论和陆衢夫妇如出一辙。
此时此刻,郦子微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明后,钟离斐亦是难以置信地瞪圆了双眼。
“到底是谁假借‘信女慧慧’的名义引太清元君下凡,钟离将军,你看来也心里有数吧?”
钟离斐自然是有数的,即使他并不愿意相信这一点,可除此以外得不出其他可能性。
“明光为什么要找太清元君来救我?当年我与他并无交情。”
“这我怎么知道?你以后有机会自己去问他吧!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把伤养好。”
“这伤要养多久?”
“要把毒素全部清理干净的话,少说也要一年半载。”
“什么?居然要这么久?”
“鬼气炼毒非同小可,不可等闲视之。幸好厉无情还没有鬼王的实力,否则你没准会像当年太玄真君那样,被江天旷用鬼火灼伤的丹府至今尚未痊愈。”
钟离斐有气无力地捶了一下床板,恨声道:“该死的厉无情,居然将鬼气炼入鬼箭中,成为专门对付仙官的毒箭,我一时没留神竟着了他的道。”
回想起那晚钟离斐被太玄真君夫妇二人救回来的惨样,郦子微都不禁直摇头。
他中毒也就罢了,毒发后还掉在一个白骨丛生的乱葬岗,沾了满身腐臭味。
对于素来爱干净到洁癖的弘文真君来说,这比中毒还要可怕多了。
当时郦子微都不敢上前,很没同僚情谊的躲得老远。
次日再三确认威毅殿的小仙官已经把自家主神洗涮干净了,这才亲移玉趾跑来慰问一下。
“钟离将军,真没想到疫鬼厉无情能让你吃上这么一次大亏。”
“这次是我大意轻敌了,这笔债以后一定要找他讨回来不可。”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总之你现在的头等大事就是驱毒疗伤,好好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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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海县,是距离步云山最近的一座小城。
以往鲜少有异乡人来这儿,近日因为步云山上多了一柄仙剑,引得不少修士蜂涌而至,连带这座小城也变得热闹起来。
阿难也来到了临海县。他不再是小乞儿的模样,而是改头换面变成了一个小道士,端着一只陶钵,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化缘。
“各位施主,发发善心,结个善缘吧!”
之前以小乞儿的身份出现时,阿难先后遇见过任天真和越君朴。如果再次遇上的话,就很容易被察觉出不对劲。
一个小乞丐,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内辗转三地要饭呢?普通孩童的脚力根本没那么快。
任天真倒也罢了,就算意识到小乞丐可能不简单,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但是越君朴就不好说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换一个伪装更稳妥。
和蓬头垢面的小乞儿不同,小道士阿难一身干干净净,面孔雪白粉嫩。
找人化缘时客客气气又可可爱爱的小模样儿,让不少人不吝施舍予他,陶钵里很快就装了不少铜钱。
走进一家酒楼化缘时,老板娘见了他特别喜欢,不但给了钱,还留他坐下来吃碗素面再走。
“小师父,我用素油给你煮素面,保证一点荤腥都不沾,你就放心吧啊!”
阿难煞有介事地行礼道谢:“多谢施主。”
一碗素面很快就上桌了,虽然没有荤腥,却放了香菇片、笋丝和青菜,味道鲜美之极,阿难吃得大快朵颐。
“二位客官,里面请。”
门口又传来店小二迎接客人的声音,与此同时,系在阿难脚踝处的虎头铃铛,忽然又低又沉地铛了一声。
铃声仅传入他的耳朵,听得他手里的筷子为之一顿。
利用眼角余光,阿难小心翼翼地朝着大门口瞥了一眼,发现刚走进来的一男一女,居然是魁鬼朱颜悔和疫鬼厉无情。
朱颜悔一身明艳如枫的红衣,厉无情一袭皎洁似雪的白衫,两个人并肩而行,宛如琼花玉树相倚。
阿难暗中叫了一声苦:我去,怎么同时遇上这两个煞星了?这要是穿了帮,我今天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无论朱颜悔还是厉无情,阿难都跟他们结下了大梁子,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眼下他这个小道士的伪装,是二人都陌生的全新形象。只要他不自乱阵脚,暴露的可能性就很低。
阿难定定心神,继续接着吃面。
如果这时候神色惊惶地丢下没还没吃完的半碗面就跑,反而会让他们觉得可疑。所以一动不如一静,静观其变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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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悔和厉无情,谁也没有留意角落里那个埋头吃面的小道士,走到一张临窗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点好酒菜后,朱颜悔看着厉无情问道:“你不是说应长恨已经完蛋了吗?他怎么又出来蹦达了呢?”
“谁知道?他都消失了整整一年,你不也觉得他不可能东山再起了吗?”
朱颜悔下意识地点头道:“他当初杀了太玄真君的黑虎,得罪了这位大仙官,引来八方追剿,像缩头乌龟一样躲了起来,横看竖看也没有翻盘的机会呀!”
“是啊,他应该是没有这个机会的,但他现在敢约咱们见面,显然是又有了底气。”
“如此有恃无恐,看来他躲得无影无踪的这一年里,没准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朱颜悔和厉无情出现在临海县,并非像那些修真人士一样是冲着仙剑日月明来的。
对于妖魔鬼怪来说,神兵就是天生能克他们的东西,得来无益。
他们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收到了厉鬼应长恨传来的讯息。说是自己已经重返人间,打算跟二位鬼僚来一场会晤。
应长恨人间蒸发的一年中,无间鬼域的几大势力重新洗牌。
厉鬼消失了,水鬼不露面,四大恶煞只剩下魅鬼和疫鬼,鬼王之位的竞争就成了他俩之间的事。
朱颜悔自知实力不及厉无情,与其逞强不如示弱,还有机会扮猪吃老虎。遂主动表态如果他有意问鼎鬼王之位,自己愿在麾下效力。
对于朱颜悔所表示出来的臣服之心,厉无情虽然无法确定是真是假,却也照单全收。
至少名义上他也算是没有对手了,至于她暗中打着什么小算盘,他也会心存防范。
这一年来,厉无情可没有闲着,又是炼化黑虎的内丹为己所用,又是利用鬼气精益求精地炼制“伤神”毒箭。
目前两样都已经初见成效,成为鬼王已是指日可待。
谁知在这个时候,销声匿迹了一年的应长恨突然冒了出来,还主动约两个竞争对手见面。
朱颜悔都罢了,毕竟之前两人并没有撕破脸,厉无情却是跟他彻底交恶追杀过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