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阿难拎着一只刚出炉的烤鸭,应长恨抱着一袋香喷喷的烤地瓜,一起走进一家很气派的客栈,要了一间很气派的上房。
两个人坐在房间里吃着地瓜就烤鸭,地瓜够多,烤鸭够肥,可以让他们吃到撑为止。
“越君朴在的地方不宜久留,咱们最好明天一早就离开丰县。”
对于应长恨的建议,阿难没有反对地点头。
“行,那这顿就算散伙饭吧!明天一早咱俩各走各的,省得你看见我就烦躁。”
“你打算去哪儿?”
“没有目的地。天下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就四处乱逛,走到哪儿算哪儿。”
应长恨十分不赞同地瞪了阿难一眼,活像训儿子似的大声斥道:
“你就不能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安生一阵子吗?这样四处乱逛,要是万一被朱颜悔逮住可就小命难保了。”
“放心吧,我很惜命的,这条小命不会轻易交代在谁手里了。”
“我怎么可能放心啊?你再惜命也不过是个法力低微的小妖,全靠耍小聪明保命。算了,我还是多跟你一段时间以防万一吧!”
应长恨一脸迫不得已的憋屈神色,阿难则笑得愉快之极。
“好啊,有阿难弟弟给我当护法,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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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够后,阿难让伙计送来洗澡水,在屏风后的大浴桶里舒舒服服洗了一个热水澡,再爬上床睡觉。
“阿难弟弟,我先睡了。等伙计把你的洗澡水送上来后,你洗完澡也早点睡吧!”
“知道了。”
应长恨洗完澡后,阿难已经躺在床上睡熟了。
他四肢并用地爬上自己的床铺,半躺在被子里,朝着对面那张床伸出一只小手。
那只小手的掌心中,悄然生出一根无火自燃的线香。一缕细细的香烟宛如被牵引的细线般,直接飘入了阿难的鼻端。
阿难无知无觉地睡得很沉,应长恨也没想要看到他有什么反应,而是在等待着自己是否会出现同步反应。
结果很快就有了,而且是应长恨最不希望的那种。
一阵很不正常的浓浓睡意突然袭来,让他不由自主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之前阿难说过,中了他的感同身受符后,都会与他同步或伤或死。
因为这一道符咒,应长恨被拿捏住了,心里憋屈万分。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有没有漏洞可钻,还真被他想到了一个。
今晚趁阿难睡熟了,应长恨尝试利用迷魂香对付他。
如果迷魂香可以放倒他,自己却安然无恙,那么他就打算让这臭妖怪以后长眠不醒。
到时候找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把这个睡着的家伙丢进去关起来,日日迷魂香伺候,让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沉睡中度过。
这样操作的话,就不用担心臭妖怪四处乱跑被朱颜悔找到弄死,自己的安全也有了保障。
等到九九八十一年过后,再把他弄醒清算旧账。
可是阿难的这个感同身受符,显然对各种不利于他的情况防范得很周全。
应长恨使用迷魂香虽然没有伤到他,但还是遭到了符咒的反噬。
陷入昏睡前的最后一刻,应长恨十分不甘又无可奈何地想:可恶,这个臭妖怪还真是什么都算计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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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离开丰县后,阿难带着应长恨一路向东。
“你这是要去哪儿?”
这个方向让应长恨感觉不太对劲,阿难的回答也印证了他的怀疑。
“我想去东海,欣赏一下海天一色的壮美景色。”
应长恨听得头皮一麻,忍不住跳着脚破口大骂起来。
“什么?你脑子进水了吗?东海一带可是越君朴的大本营,他又是一个没事就爱下凡巡视的仙官。昨晚咱们虽然没被他逮住,但难保以后还能这么走运,你能不能别这么上赶着去送死啊?”
阿难一副笃定的口气道:
“放心,死不了。昨晚华源真君没对咱们穷追不舍,就说明这位仙官眼下是怠工状态,咱们正好趁此机会去东海溜达一圈。”
“你怎么知道他是怠工状态?也许昨晚咱们溜得快,所以他才没追上。”
“才不是呢,咱们溜出酒楼后,他压根就没来追。”
应长恨并没有留意到这一点,毕竟他当时只顾着跑路了。
但是阿难的关注点不一样,发现越君朴追出酒楼大门后就停下了脚步,他就明白他心怀顾虑。
“难道他没有发现咱们有异?”
“他发现了,还追出了酒楼大门,但是在门口停了下来。”
“他为什么不追了?”
“当然是因为他不想追了。阿难弟弟,不如你来猜一猜他为什么不想追呢?”
应长恨也是一个聪明人,细细一想就不想明白个中缘由。
“上个月越君朴在东海力斩巨鼋妖受伤不轻,看来伤势尚未养好,所以不想轻易再出手降服什么妖魔鬼怪。万一杠上了什么厉害角色降不住,反倒有损他的威名,干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咱们也没有在他地盘搞事情。”
阿难笑眯眯地点头道:“没错,所以现在是咱们去东海观光旅游的大好时机。走吧,阿难弟弟。”
“东海那么大,你具体要去什么地方呢?”
“听说东海第一胜境是毗邻慈城的海中洲,就先去那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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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丰城到东海的海中洲,有着千里之遥的路程。
孩童版的应长恨一双小短腿走不快,阿难也不急于赶路,一妖一鬼走得悠哉游哉,三天只走了不到两百里路。
第四天上午,他们来到了浮玉山下。
这是一座重峦叠峰的江南名山,有着诸多风景名胜。春日晴好,满山花柳烂漫撩人,惹来不少游客在此踏青赏春。
“阿难弟弟,走累了,喝口茶歇一会儿再走吧。”
经过山脚下一家简陋的路边茶铺时,阿难带着应长恨进去坐下来,要了两碗热乎乎的茶汤。
他们喝茶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悲切凄凉的挽歌。
挽歌是送葬时所唱的极哀之乐,阿难听了很自然地道:“咦,这是谁家出殡呢?”
他伸长脖子往窗外望去,却并未见到想像中白幡飘飘纸钱飞舞的出殡队伍。
宽敞的官道上,唯见一辆辇车正被一匹骏马拉着缓缓驰来。车旁跟着四五个随从模样的人,都在齐声唱着挽歌。
那辆辇车圆顶方座,一重朦胧的白色轻纱帷幔从辇顶垂到辇厢,流云般围绕着整辆精致的辇车。
透过轻纱帷幔,隐约可见车里倚坐着一位峨冠博带的白衣公子。
他一只手扶着下颔,另一只手在大腿上轻打着节拍,每一拍都应合着挽歌的节奏,似乎听得十分入迷。
阿难纳了闷了,什么情况啊这是?
这位白衣公子看样子只是来踏个青郊个游的,并不是家里有人过世在出殡,怎么却让随从们都唱起了挽歌呢?
茶铺的其他客人也都是满脸稀奇的神色,议论纷纷。
“我还以为有人死了要落葬呢,敢情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奇怪,好端端的,这位公子为什么要随从唱挽歌?”
“看他听得很陶醉的样子,该不会是就爱听挽歌吧?”
“似乎只有这个解释了!”
“不是吧?居然有人爱听送葬的挽歌,晦气不晦气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听说这是什么名士之风。”
“啥?怎么名士之风还跟挽歌扯上关系了?”
“听说一些潇洒不羁的名士们,认为挽歌是什么以悲为美的美学象征,有着一种独特的悲哀和凄美啥的。”
“一个挽歌都能整出劳什子的美学象征来,那些名士也真是闲得蛋痛!我们小老百姓只觉得晦气。”
辇车上,那位闲得蛋痛的白衣公子,光是听随从们唱挽歌还不过瘾,坐直身子也放声大唱起来。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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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苦的悲歌随风四处飘散,阿难听了忍不住想夸上两句。
“这位公子唱得不错,很有我哭丧的风采。阿难弟弟,你说是不是啊?”
应长恨扬起小脸蛋,简单粗暴地回了他两个字:“闭嘴。”
阿难能感觉出来,应长恨不是突然情绪失控想发飚,似乎是有所顾忌,便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应长恨没有回答,而是用手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疫”字。
阿难立刻明白了,辇车中的那位白衣公子,就是四大恶煞之一的疫鬼厉无情。
不同于云间仙境的有法有度有秩序,还有同僚之谊。无间鬼域是一个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世界,鬼吃鬼的自相残杀十分常见。
因为胜利者吃掉失败者后,可以一并吞噬对方的鬼元精华,令自己的法力更上一层楼。
不少牛鬼都是吃掉了无数同类才杀出重围的。
四大恶煞作为目前鬼域实力最强的四位鬼中枭雄,吞噬实力弱于自身的鬼,对他们的法力增益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但是,如果谁能有机会把势钧力敌的另一位恶煞吃掉,集二者的鬼元精华于一身,法力必然突飞猛进,就能脱颖而出成为新的鬼域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