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包厢内,谢谌和崔瑛两家人分别包揽了圆桌的一半,为了不被双方长辈追问,张言承被谢谌要求穿着工作服站在角落。
实际上也没人在意这位个高的omega,从踏入包间的那一刻,双方的父母就开始互相吹捧,老掉牙的寒暄都快问候到出五服的亲戚去了,只是谢谌的alpha父亲谢禾臻笑容明显僵硬一些,毕竟亲生儿子阳.痿的消息让他怎么也无法内心的笑出来。
“瑛瑛最近工作怎么样?”谢禾臻问道。
崔瑛还没来得及开口,她的alpha母亲崔晗就说:“忙死了,说的是医院什么活儿都扔给她,好不容易空下来就往实验室跑,有时候我都担心她身体吃不吃得消。”
“学医也不容易,我们家谢谌也是,说找的新工作比以前压力还大,直接搬家住在新公司附近,节省点通勤时间。明明都在一个市,却一年就回来两三次。”
作为在场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崔瑛瞟了一眼谢谌。谢谌对此有所察觉,无声地低头吃了一口白饭。
两年了,他面对这个谎言还是不习惯。
“alpha是该事业有成嘛——忙点儿好,专注于工作,那样还没时间勾三搭四呢。”崔瑛的omega父亲秦泉生呵呵笑起来。
但这个玩笑开错了场合,也用错了人。
“叔叔,就算不忙我也不会有二心,而且我生理功能有问题。”谢谌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在场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他说着令人羞耻的话,动作却体面,含住一小片青菜叶,慢条斯理地咀嚼。
话一出,室内温度骤降,人的脸却格外滚烫。
谢谌父母的面部肌肉被尴尬牵制,笑得机械,究竟是因为儿子过于开放地把性摆上桌而显得窘迫,还是因为是养育出一个有性.功能障碍的孩子而蒙羞,就不得而知了。
谢谌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完成吞咽的动作,喝了一口茶,再抬眸,“大家为什么不说话,我们今晚不就是因为这事聚在一起的吗?”
“啊,是是……”秦泉生附和着,“我们相信你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但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那就不拐弯抹角了。小谢,你各方面都很优秀,瑛瑛说你这个病也不是永久性的,有治愈的可能性,所以我们一家商量了一下,打算先治疗,要是不能医好我们再说。”
不等谢谌这边开口,崔晗又补充道:“一年,我们愿意再等你治疗一年,如果那时候问题还没解决,婚约就作废。三位没意见吧?”
谢禾臻若有所思,点头应允,强颜欢笑道:“没有没有,还要感谢你们的体谅,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解除婚约而是解决办法。”
秦泉生说:“要谢就谢瑛瑛吧,说老实话,我们原本是不想耗下去的,是瑛瑛说谈了两年了舍不得。”
这回换谢谌多瞥了崔瑛一眼。
好一个舍不得,她立了深情女的人设,自己倒背了阳.痿男的称号。
谢谌眼皮耷拉着没什么生气,他没有选择捅破崔瑛的虚情假意,正如他的谎言也需要崔瑛维护,所有的辩解都随着一口茶咽回了肚。
谢谌的omega母亲许随浅浅一笑,“我们也是真心希望两个孩子能走在一起的,毕竟他俩都谈这么久了。”
事情谈妥了,谢谌说出去透气离开饭桌,崔瑛借口同他一道步行到饭店外的露天花园。两人并肩绕过喷泉,沿着花坛往光线晦暗的地方走。
谢谌步伐太快,崔瑛只能看着他的后脑勺,不太清楚他现在的表情。
“我就实话说了吧,我是一个独身主义者。”
谢谌停步转身打量崔瑛,昏黄的路灯下,那是一张无数人称道过的脸蛋。
他其实很少端详未婚妻的脸,并不是他是高尚到只注重内涵,恰恰相反,他大部分时候低劣到丝毫不在乎人的内在或外在,只关注自我。
就如现在这般,谢谌对于崔瑛的坦白并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原本的疑惑都迎刃而解。
“现在为什么不装了?”谢谌问。
崔瑛皱眉,“嗯?你早就知道了?”
“你的行为确实有让我误会你是喜欢我的。”谢谌面不改色地承认,试问谁不喜欢一棵救命稻草的存在,何况崔瑛确实给予了他不少帮助。
但谢谌对感情并不迟钝,恰恰相反,他能轻易辨识哪些人对自己有好感,显然崔瑛不包含在其中。
崔瑛原以为谢谌会生气,却听见他说:“既然你想应付你的父母,我们完全可以共建一个有名无实的婚姻。变性而来的omega对你来说算是优选吧。”
“我就是想到你会提出这个提议才不愿意告诉你的。你是跨性别者,从生理上来说,你是变性成功了,但心理上,你还是一个alpha。”崔瑛对上谢谌的眼,笑容深不可测,一副看穿了他本性的模样,“不是吗?如果真的坦然接受现在的性别,还会让我帮你打两年的掩护吗?”
“变性成功?那崔医生告诉我,我的身体常常感受到痛苦?”谢谌神情冷淡,他毫不避讳地迎接崔瑛锐利的目光。
在崔瑛眼里,他是一个极度好面子的男alpha,出于强烈的自尊才会刻意隐瞒变性的事实。
崔瑛哽住。虽然机器检测出谢谌的身体特性属于omega范畴,但他的日常生活足以验证这是一场失败的变性。所谓成功是数据上的成功,是大概念下的成功。
她率先移开眼,“说到这个,我和教授讨论了一下你的身体情况,我们都觉得很奇怪,你的身体对变性试剂排异反应过于强烈了。”
“什么意思?”
“我来打个比方,L.0试剂就像中药,具有调理作用,慢慢调整体内激素,让生理特征日渐显现,药效来得较慢,对身体副作用小,而L.0-1像一种非适用性药物,药效快,副作用大。L.0-1的注射者出现痛苦的现象勉强可以解释为药物反应。”崔瑛凝注着谢谌,一字一顿道:“但你对这种药过敏。”
“?”
“你说你接触alpha的信息素就会痛,我翻阅了其他变性者的身体观测数据,L.0-1的注射对象里大部分人都出现过对alpha信息素有排异现象的情况,情况严重的已经因抢救无效死亡了,但其余的随着时间变化,症状逐渐减轻甚至消失,只有你的症状是越来越严重。”
谢谌眨了眨眼,消化完信息平静地问道:“所以,恶化到一定程度,我会死,是吗?”
“也不算是,只是照这样下去,你不能和alpha共处同一空间,除非那个alpha不散发任何信息素,但有哪个alpha能……”崔瑛戛然而止,像是领悟了什么,向谢谌看去。
谢谌知道她在想谁,“死也不选他。”
崔瑛没及时做出回应,视线越过谢谌投向不远处,“你是故意选这家店的吗?”
“什么?”谢谌转身,他沿着崔瑛的视线看到被服务员拥簇着的男alpha。
这是谢谌之前从未见过的周言晁。
他身着黑色正装,身姿挺立,灯下皮肤皙白,红唇莹润,举手投足间透露的矜贵增添了几分疏离感。
那是实打实用金钱养出来的少爷。
墨黑色的头发明显没经认真打理,风一吹,细软的发丝如摇曳的芦苇,每一根都勾人心魄。
俗话说,越不缺什么,越容易忽视什么。周言晁无论走在哪儿都是不容忽视的存在,对目光的追捧习以为常,身处众人炽热视线里的他自然没有注意到站在昏暗处的谢谌,抬头不出三秒就继续低头专注地看手机。
饭店人员早就计算好时间,刚好在客人踏进门前上齐所有菜品。
周言晁坐在包间内,他连筷子都没碰一下,面前的碗就堆满了各样式的菜,这都是他身旁那个男beta的功劳。
“我提前给饭店打过招呼,让他们提供最好服务。”中年的beta笑得五官皱起,身体被油水滋养得有发福趋势,显得他这身行头像是偷来的。
“嗯。”
“言晁,我今晚给你说的事……”beta丝毫不注重边界感,偷瞄周言晁的手机屏幕,尽管周言晁及时作出反应将手机息屏,也还是被他捕捉了界面信息。
他咧嘴笑起来,显露出因长期抽烟留下黑色的牙垢,“我说怎么对我爱答不理的,原来是着急约人开.房啊。”
周言晁没说话。
“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改天送几个给你?”
“送我?”周言晁勾唇笑了一下,“你也真是老糊涂了,我用得着你送?”
“……也是也是。”beta擦了擦额头的汗,咽了下口水,“那我刚刚说的事——”
“舅舅,且不说酒店经营情况怎么样,找人打点负责也挺麻烦的。我虽然不忙,但实在懒得两头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周言晁打断他,将手机扣在桌上。
自从周言晁的父亲死后,原本点头哈腰的亲戚突然直起了腰板登门拜访,拎着周言晁根本不感兴趣的古玩藏品,想和他打好关系。
其中有些亲戚嘴唇都要擦出火星子了,不断吐露富有怜悯色彩的肺腑之言。那同情的姿态,像是恨不得替他爸妈去面见死神。
那时,周言晁家里的客厅像公用的话剧表演舞台,人人都可以站上去高喊:“噢!可怜的孩子,我实在是太心疼你了!”
周言晁手撑着脑袋,一想到亲戚们的表情就无语到翻白眼。怎么有人在皱眉流泪时,控制不住嘴周的肌肉呢?笑得让人反胃。
父亲死得太突然,连遗嘱都没来得立,自然所有财产都由周言晁继承。亲戚们像对待几岁孩童那样哄十八岁的周言晁,说他还太小,管不了那么多钱,他们可以先帮忙管理,等周言晁有能力了,再还给他。
周言晁这辈子就没有压岁钱概念,他想要什么张口说就行,自然没有把钱给人托管的概念。
只是,父亲的死给了还没子嗣的周言晁一个启发,他给双亲下葬不久后,就找人公证立遗嘱,如果他离世前没有二次更改遗嘱,名下所有资产如数捐献用于公益事业。这样防止像吸血虫一般的亲戚为了想办法得到遗产,取走他的命。
但同样,周言晁面临着的是骗。
面前这位亲舅舅以为他算不明白账,想用国外的酒店换他手里的部分股份。
“言晁啊——酒店经营状况虽然算不上特别好,但舅舅我向你保证,至少目前是不亏的,你大学不是学的相关专业嘛?由你来管理,肯定会赚得盆满钵满的。”
“你这种手段哄哄那些白手起家然后莫名其妙富起来的人还可以。”
“嗯?”
“毕竟他们中总有些人把自身经历作为谈成功的演讲稿,以为单靠努力就能奋斗出来。”
“你这什么话?我是你亲舅舅啊,我还能害你不成?”
“亲舅舅?亲爸我埋了都不掉一滴泪,你又算什么东西?”
beta突然哑巴了,他含糊地攀关系,“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妈的亲哥吧?”
“你搞错了,我没有妈。”周言晁起身,他连满桌的山珍野味都没看一眼,将手机揣兜踱步离开。
“诶?”
男beta见到对方果决的背影,知道挽留没用,气愤地徒手抓起一个盐焗的鸡腿撕咬,窃窃低语道:“没有妈?也是,你没拿她当妈,有恋.母癖的臭小子,看你妈被.操,你也爽了吧……父子俩一个比一个变……”
“哐——”
不满的言语随花瓶撞击颅骨一道破碎。
beta从座椅上跌落,跪趴在地上,锃亮的脑袋布上鲜血。他震惊得眼球都要从眼眶里滚出来了,胡乱地摸索头部,碰到绽开的皮肉,长达几厘米,随后颤颤巍巍地抬头,看到俯视着自己的亲侄子。
对方逆着光,辨识不清表情,姿态悠闲,右手还插在裤兜,左手握着被敲得只剩半截的花瓶,边缘参差锋利。
“你……”beta声线颤得像风里的裤衩。
“剩下的话,躺在棺材里说吧。”
周言晁不等回应,踩着beta脆弱的脖子蹲下身,将花瓶往太阳穴一侧捅,分明用的是最不擅长的左手,但动作异常的流畅疯狂,犹如天生的刽子手。
瓷器的碎屑被锁在粘稠的血肉里,其余的碎片随着撞击混合血珠一起飞溅而出,散落在地毯上。
beta的面部组织被捣得像浆糊,皮肤如同被撕碎的浅红色芝士片脱离面部,顺着血液一小块一小块往下掉。